攀高枝

　　夏日的天晴一阵阴一阵的，阴了半下午的天终于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倾盆淋下。
　　雨水砸在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顺着窗户跑进来的雨汽驱散教室里的沉闷。
　　七班的人早已无心上课，教室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
　　上课的老师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这群皮猴子早已经无心上课了，索性让他们自己写作业。
　　李在明把篮球踢进桌下，看来这个天气是没办法去打篮球了，于是他只好在无聊的课堂上找点事做。
　　他的同桌是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正低着头在草稿纸上验算题目。她的字写得很漂亮，解题时一步一步按照老师教的一点点写。
　　“哎，同桌，你作业可以借我抄抄吗？”
　　“你不是一直都抄班长的作业吗？”女生扬起眉白了他一眼。
　　李在明想说自己其实是付出代价了的，前面的人就丢来一团纸，上面用黑笔凌乱的写着周砚的名字。
　　李在明又回过头，把纸抛到周砚桌上。
　　“哥们，你的。”

　　周砚停下笔，那是他上课之前从路陈青那拿来的历史笔记本，路陈青对于昨晚周砚答应她写历史笔记的事耿耿于怀，直到周砚自己过来拿本子她才放心了。
　　撕纸的人明显不太讲究，从作业本上随手撕下的纸还带着碎屑。
　　周砚皱着眉，眼前这团纸，他一点都不想打开，沉默几秒后他还是展开了这团皱巴巴的纸。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几个硕大的问号无一不再透露着主人的不满。

　　路陈青在何粟八卦的眼神中，充分见证了谣言的诞生，她痛定思痛，从口口相传变成了最便捷的网上交流，但是她没想到周砚压根不回她消息。
　　她还是得回归到最原始的纸条交流。
　　周砚愣了愣，才把纸张又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手掌触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才发现手机因为接收了太多信息而微微发烫。
　　在看手机之前，他像许多要干坏事的学生一样，屈起一条腿抵住桌沿，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才打开手机。
　　【医药费多少，我转你】
　　【为什么不回消息】
　　【你不会屏蔽我了吧】
　　【为什么药盒上没写服用时间？】
　　【说话】
　　【炸弹.jpg】
　　【炸弹.jpg】
　　【你带伞了吗？】
　　这条消息之后是两分钟的寂静，屏幕那头的人问他【放学等你，如果你没带伞的话】
　　周砚脑中一炸，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短短一条讯息打乱，在一片空白中，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周宁远的声音。
　　“周砚你是我的儿子，你瞧不上我，可你骨子里流的是老子的血，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未必干净。”
　　确实，他也不干净，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打起架来不要命似的，没有人像他一样为了达成目的那么不择手段，也没人会像他一样用心不良，居心险恶的接近一个人。
　　屏幕上又开始弹出新的信息。
　　【说话】
　　【不要以为你送我去医院就可以不回我信息，这是两码事】
　　【周砚】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周砚侧头看了一眼，在雨声凌乱的时候用力呼出一口气。

　　【没带伞，你等等我好嘛？】
　　路陈青心尖一颤，她是个很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被人说两句好话就愿意借作业给不太熟悉的人抄。
　　简小述说她是大小姐，也知道她内心的柔软。
　　那句“你等等我好嘛？”让她想起在记忆的最初，她也曾提出这样的请求，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路陈青小时候发育的要比正常小孩慢一点，在路家的花园里玩捉迷藏的时候，所有人都跑开了，只有她一个人落在后面，谁也不等她，她稚嫩的声音回荡着，“你们等等我，我跟不上你们了。”
　　小孩子的语气带上仓皇，看着所有人就这样全部跑走，没有一个人愿意等等她。
　　“你们这样我下次不和你们玩了。”
　　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没人愿意听一个小孩的话，也没人想站在原地等一个人。
　　她一个人在花园待到晚上，最后是整夜的高烧。陈禾因此大发雷霆，处置了相关的一干人。
　　清醒过来的路陈青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出去见人，等陈禾反应过来时，路陈青已经把“你们不等我，我就自己跑”当成人生箴言了。
　　此后的无论是成绩还是其他任何事情，陈禾都没操心过。她看着路陈青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一样，不停的往前飞，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她再也不愿意成为等待别人的那个人。

　　【好，我等你】
　　她发送完信息，她才肯安下心来看书。
　　省里面的物理比赛，每个学校三个名额，校领导对于这种事情总是额外有激情，立马就找了路陈青，今天早上连模拟题都送过来了。
　　何粟传纸条来问她还有两人名额给谁了，路陈青回她，杨烨和许多。
　　这是上次分班考物理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纸条传过去之后，她拉出一张新的草稿纸开始写最后的大题。
　　周砚过来时，路陈青还在奋笔疾书，她写题的时候很少停笔，一般会在草稿纸上先写一遍，即使卡壳了也不会停下，错了就划掉，连头也不抬一下。李在明第一次见识到还有人这样写题的时候叹为观止，表示学霸的世界他真不懂。
　　路陈青说只要脑子在思考，笔就不要放下，否则她肯定写不完了。
　　她写得很入迷，连耳后的几缕碎发落下来了都没发现。
　　周遭的人一个个离开，她却屹然不动。
　　直到手机急促的铃声响起。
　　路陈青才惊觉已经放学了，雨还在下，不过已经没有下午那样来势汹汹了。
　　周砚就坐在讲台上静静看着她。
　　是家里的司机。
　　“喂，小林叔叔，好，我马上过来。”
　　她说着话将试卷收进书包。
　　“小述？我不知道，好……”。
　　她把伞从书包里拿出来，周砚走过来，她低着头把伞递过去。
　　在白炽灯亮的惊人的光线下，周砚整个人俊美的像只从中世纪古城堡里爬出来的吸血鬼。
　　“吸血鬼”没接她的伞，他拿过她的书包，开始收拾东西。
　　“去一边站着。”他轻声道。
　　路陈青手里还抓着手机，电话那头是司机的询问声，她却没心思开口。
　　鬼使神差的她举着手机站到一边，看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从试卷到笔袋里的水笔，明明她没说要拿什么，他却面面俱到。

　　“小姐？怎么了。”电话那头司机还在说话。
　　“没事，我马上过来，在收拾书包了。”她面不改色的说谎：“作业有点多，很快出来。”
　　周砚给她收拾好东西，路陈青挂掉电话，两个人一起走到楼下。
　　路陈青空着手，书包被周砚拎在手里。
　　路陈青伸手想把书包拿过来，周砚好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侧头疑惑又不解地看着她。
　　一中的住宿生不算少，这个点了在教室逗留的人也还有挺多的。
　　有路过的同学看见路陈青想打个招呼，却又在看到她旁边的周砚止住脚，看向俩人的目光都透着怪异，似乎很不明白大晚上的路陈青要和一个男生站在走廊。
　　最后还是路陈青认输了。
　　她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很有魅力，但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这个转校生才来学校几天就已经从最初的不屑到现在都愿意为她拿书包了。
　　喜欢她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靠近她才算喜欢，她已经猜到了如果继续这样站着，明天学校就全是流言蜚语了。
　　周砚注意到她眼底的思虑，却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撑开伞，举到路陈青的头上，目光也转向她。
　　走廊的灯有些暗了，把他棱角分明的脸半阴在黑暗里，模糊掉他白日里的冷戾，显得无辜又美好。
　　路陈青居然可耻的迟疑了两秒。
　　算了，回头再说吧。
　　在同学的震惊中两人撑着同一把伞，消失在雨幕中。

　　好在雨不算大，期间路陈青的手机又响过两次，都被她掐掉了。
　　“周砚。”
　　“嗯。”
　　“我们以前见过吗？”路陈青把手机放回口袋，把脸凑到他面前，女孩子摄人的冷香在周砚的鼻尖散开。
　　周砚点点头，没答话，伞朝着另一边倾斜一点。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让路陈青感觉自己的心情又雀跃又兴奋，她语气里难掩自得，“你很关注我么？”
　　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周砚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
　　“随你怎么想。”
　　这是一个很模棱两可的回答。
　　介于“是”和“不是”之间的“or”，全看当事人怎么想。
　　当事人“喔”了一声，又自顾自的说：“我是不是不该拆穿你的？但是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宴会上吗？可我记得周家的儿子不姓周啊，是和母亲姓的，你改名字了吗？还有周家的儿子很小就出道了，最近才回国。”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即使没人理她也可以向对方抛出一个个问题。
　　周砚扯了扯嘴角：“那你还真了解周家的事。”

　　路家来接人的车就停在校门口，小林远远的看见人过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他有点近视，很怀疑那两个一高一矮的人里面矮的那个到底是不是自家小姐。
　　走近了才看清，是他家小姐和一个身高比他还要高的男同学。
　　两个人撑一把伞，总有人要淋点雨，小林用力瞅了瞅才发现男同学的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泅湿了。
　　这是什么情况？
　　即使好奇心已经快要溢出来来了，他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为二人拉开了车门。
　　“或许你可以找一个专业的人查查周家的事，而不是看百度。”
　　周砚把目光从她亮出来的百度人物页收回来，说：“上车。”
　　路陈青弯腰坐上车，嘴上不依不饶的要和他理论：“你这是……哎你……。”
　　“咔哒”一声，车门被关上，将男生隔绝在外。
　　周砚把人送上车，扔书包，又关上门一气呵成。
　　“麻烦提醒她按时吃药。”
　　他在小林惊诧的目光中说完话，撑着伞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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