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蝴蝶

　　一个晚上过得跌宕起伏，秦浅柠回家后倒头就睡。

　　几小时后，她醒了过来，脸色发白，额头冒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肚子传来阵阵绞痛，像有很多只螃蟹张着钳子绞着肉。

　　她捂着肚子，忍着疼痛呼叫手机助手，给江斐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对面还没说话，她就虚弱地开口：“我好疼，肚子好疼。”

　　江斐刚醒过来，嗓子还有点沙哑，语气比平常温和，带了些安抚的味道：“我现在过去，很快就没事了。”

　　他很快来到她的房间，或许是来得太急，头发有些凌乱，黑色碎发散落额前，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

　　他先是将空调温度调高，然后搬了条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秦浅柠的额头，掌心微热：“有点发烧，肚子哪里疼？”

　　秦浅柠疼得沁出了点泪，手在肚子周围感受了下，停在最疼的地方，嗓音都带了点哭腔：“这里疼。”

　　江斐认真辨认了下位置，低声问：“还有别的感觉吗？”

　　秦浅柠说：“有点恶心想吐。”

　　江斐温声问了几句，对秦浅柠的情况大致有个了解，拿起手机给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将情况说明，催促对面尽快过来。

　　电话刚结束，秦浅柠肚子的绞痛更甚，疼得她嗷嗷直叫，泪眼汪汪道：“好疼，真的要被疼死了。”

　　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栗色的卷发沾上湿意，胡言乱语道：“如果我被疼死了，一定要给我找最好的道士超度，下辈子我想换种死法。”

　　还不忘强调：“骨灰盒要粉色的。”

　　“没有如果，”江斐帮她把几绺滑落的头发拨开，安抚道，“我在这，你不会有事的。”

　　秦浅柠含糊“嗯”了声，莫名其妙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江斐安静看了她几秒，忽然站起身。

　　秦浅柠以为他要离开，顾不得疼痛，连忙伸出一只手拉住他。

　　手堪堪拉住他的衣尾，力气弱到微不可查，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江斐垂眸看她，眼中似有疑惑。

　　秦浅柠小声道：“你别走。”

　　江斐耐心回：“我没走，去拿个暖宝宝。”

　　秦浅柠和他对视了几秒，被他的眼神安抚，慢慢松了手，在江斐的衣服上留下小片褶皱。

　　没过多久，江斐拿了暖宝宝和毛巾过来，将暖宝宝隔着衣服贴在她肚子上，又用热毛巾认认真真地把她脸上的汗擦去。

　　擦完汗，他把毛巾搁在一旁，伸手拿起她的左手，轻轻将手指展开：“放松。”

　　秦浅柠微微放松，感受到他将她的手搭在自手上，大拇指落在某处穴位，分寸拿捏得好，力气略重地按着，但又不会过于疼痛。

　　过了会儿，江斐见她的表情舒展了些：“好点没？”

　　“好点了。”秦浅柠点头，又想到什么，“我之前买的暖宝宝，还没过期吗？”

　　秦浅柠很怕冷，冬天总是要用到暖宝宝，出国前家里还剩了很多，但过了这么些年，应该是过期了的。

　　江斐语气平常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给换了新的。”

　　秦浅柠心里莫名有点虚，干巴巴地“哦”了声，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医生来了，给秦浅柠做了检查，确认病症是轻微的肠胃炎，开了药，说明注意事项。

　　秦浅柠服了药，皱着眉头忍耐了会儿，药效发挥，终于在困倦中睡着了。

　　再醒来时比平常早，江斐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睛合闭着。

　　他睡着时也是规规矩矩的，坐姿端正，呼吸轻浅，像被封印的睡美人。

　　头发有些凌乱，眼睫毛乖顺地低垂着，浓密且长，眼底有淡淡的乌黑，唇色有些淡，整个人少了些攻击性。

　　过了许久许久，她收回目光，在床上摸到手机，对准他来了个九连拍。

　　静静欣赏了会儿照片，她觉得照片里的人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想装进保险柜里好好珍藏。

　　此时机会难得，不多拍几张照片难免有些可惜，秦浅柠重新举起手机对着江斐的脸。

　　刚要按下快门，江斐忽然睁开了眼，漆黑的瞳孔没有焦点，少见地有些迷蒙，好似森林幽池中浮起了一片雾。

　　这片雾飘进了秦浅柠心里，她顿时被蛊惑住，指尖的动作都停住了。

　　下一瞬江斐的瞳孔便聚焦，眼神归于清明，又恢复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雾散了，秦浅柠恍惚回神。

　　看了眼手机。

　　什么也没留下。

　　镜头错过了江斐少见的样子，秦浅柠觉得可惜，她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心不在焉地翻了下照片，得寸进尺地要求道：“比个耶。”

　　见江斐没动静，她挪动位置蹭到他旁边，把他的手举了起来，团成拳，扒拉出两根手指，摆了个耶的姿势拍照。

　　江斐任她动作，刚睡醒，眼睛湿润润的，有些惑人，一晚上没睡好，嗓音略微低哑：“不难受了？”

　　秦浅柠“嗯”了声，放下手机。

　　江斐低头看了眼手表，吩咐阿姨把早饭拿到房间。

　　考虑到秦浅柠的身体状况，早饭清淡到寡淡，她随便吃了些便放下筷子，没了胃口。

　　吃完早饭，江斐没离开，将文件一并带到秦浅柠房间，坐在沙发上开始处理公务。

　　他工作时很认真，注意力都放在文件上，时不时勾画。拿笔的姿势很标准，写字时微微用力，骨节便更分明了。

　　秦浅柠兀自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现在气氛过于安静，想惹出点声音，于是没话找话道：“你在看什么？”

　　“股权收购协议。”

　　“什么股权收购协议？”

　　江斐见她满眼求知欲，干脆把手里的协议书递给她。

　　秦浅柠装模作样地看了会，没看进去一个字，头倒是开始晕了。

　　一定不是她的问题，肯定出国久了，中文陌生了，更何况她还生着病。

　　她将协议书递还回去，揉了揉太阳穴，煞有其事道：“生病的时候果然不适合工作。”

　　江斐接过，平静问她：“你觉得什么时候适合工作？”

　　秦浅柠想也未想道：“没有时候适合工作，还是手机好玩。”

　　江斐淡笑了声，没说什么。

　　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秦浅柠捞起手机解锁，看见赵希微发来消息，几张图附上锐评：[你俩在干嘛？]

　　点开图，是昨晚江斐和她在街边奔跑。

　　昏朦的夏夜，他们牵着手奔向远方。

　　时间定格在那一刻。

　　秦浅柠默默将图片保存，打字问：[图哪来的？]

　　赵希繁：[有人看到你们，拍照发我了，问你们在干嘛]

　　秦浅柠：[你看我们像在干嘛？]

　　赵希繁：[像偶像剧男女主偷偷恋爱被发现，家族派出了最强打手把两人抓回去]

　　秦浅柠：[……]

　　秦浅柠把昨天拍到的照片发给赵希繁：[其实是我拍岑嘉洛接吻照被发现了]

　　赵希繁：[这个女人，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过了一会儿，她认出了女人的身份：[这不是周荔吗？她不是结婚了吗？？]

　　秦浅柠：[周荔是谁来着？]

　　赵希繁发过来一张周荔的照片：[十年前她靠《触礁》获得影后，第二年就息影了，说是结婚去了]

　　！！

　　原本以为岑嘉洛是照片的重点，没想到照片中的女人是周荔，秦浅柠震惊了，看着照片想到一件事，《季风气候》里周荔客串了一个小角色。

　　一切似乎都合理了。难怪岑嘉洛昨晚一直追着她们，不抛弃，不放弃。

　　和有夫之妇一起，感情这是一个赌上职业生涯的接吻？

　　秦浅柠：[她和谁结婚了？]

　　赵希繁：[我不知道，息影后她很低调，还没有人扒出来]

　　是挺低调的，低调地在街头和当红流量接吻。

　　秦浅柠默默消化了这个消息，看到赵希繁又发出一条信息：[晚上出来玩吗]

　　秦浅柠觉得晚上身体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毫不犹豫回：[好]

　　昨晚没睡多久，秦浅柠还有些困，江斐在一旁工作，也不好吵他，她往后一躺，将被子一盖，继续睡觉。

　　一晃眼就睡到了晚上，差不多该出门找赵希繁玩了，秦浅柠从床上下来，准备找套衣服。

　　江斐注意到她的动作，放下手里的文件，淡淡道：“你在做什么？”

　　秦浅柠翻着衣柜，手上很忙：“我找衣服呢，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出门。”

　　江斐眼皮都未动，安稳地坐在沙发上，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还在生病，不能出门。”

　　秦浅柠唰地转过身，据理力争道：“我觉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江斐无情驳回：“你觉得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主观感受，不是客观事实。”

　　秦浅柠走到江斐面前蹲下，把头凑到他跟前，拽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你摸摸我额头，真的不发烧了，客观事实也是好得差不多了。”

　　江斐垂眼看她，秦浅柠的表情很乖巧，头发毛茸茸的。他的手掌碰到一小块温热的肌肤，热意源源不断往他掌心钻。

　　他的手刚贴上秦浅柠额头，她就迫不及待同他确认：“不发烧了吧？”

　　“不发烧了。”

　　“那我可以？”

　　“不可以。”

　　“我都不发烧了，”秦浅柠没忍住，一下子站起来说，“……江斐你这是暴政！”

　　江斐收回手，看了她两秒，忽然皱了眉，似乎有些难受。

　　他低头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这才抬眼看她，耷着眼皮问：“你说什么？”

　　看起来像是为了照顾她，晚上没怎么睡，身体有些抱恙。

　　秦浅柠莫名生出几分愧疚，重新躺回床上：“我说我不去了继续睡觉，反正我也挺困的。”

　　现在先听他的话，晚上偷偷再溜，他不用担心，自己也玩了，两全其美。

　　既是出于关心，也为了提高溜走的成功率，秦浅柠拉上被子说：“你今晚回房间睡觉吧，不用照顾我了，我已经没事了。”

　　江斐眼神了然，不紧不慢道：“想要晚上偷偷溜出去？”

　　秦浅柠马上睁圆了眼，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怎么会？我可是很听你话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不出门我绝对不会踏出门一毫米。”

　　“你要是溜出去了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江斐看了她两秒，慢慢吐出俩字：“好啊。”

　　情况发生变化，秦浅柠发消息给赵希繁：[晚上得晚点了，江斐不让我出门]

　　赵希繁：[你犯啥事了？]

　　秦浅柠：[我只是犯了全天下人都会犯的事]

　　赵希繁：[什么？]

　　秦浅柠：[在饥饿的夜晚吃了一顿烧烤]

　　秦浅柠：[然后肠胃炎了]

　　赵希繁：[你还是别来了，万一被你哥发现了怎么办]

　　秦浅柠：[放心，专业潜伏100年，包发不现的]

　　没多久，江斐离开了秦浅柠房间。

　　房间就剩下秦浅柠一人，她继续玩手机打发时间，等时间慢慢过去。

　　夜色浓郁时赵希繁发来了消息：[你什么时候来]

　　秦浅柠看一眼时间，感觉江斐应该睡了：[我现在就出门，吹响革命的号角，走向自由新世界！]

　　赵希繁：[鼓掌，加油，喝彩]

　　秦浅柠换好衣服，脚步在房间门边停下，侧过身，耳朵紧紧贴住门板，聚精会神地听门外的声音。

　　外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她双手合十祈祷两秒，轻轻按下门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心中大喊一声freedom。

　　下一刻，刺耳的声音凭空响起，划破了宁静的黑夜。

　　秦浅柠惊慌地找声音源头，低头一看，门外贴了个开门报警器，只要她一开门就会发出该死的警报声。

　　现代科技害死人，她欲哭无泪。

　　对面的门很快打开。

　　江斐出门站定，抱臂半靠在门框上，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好整以暇道：“很听我的话？”

　　微微挑眉：“我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

　　秦浅柠摸了摸眼皮，干笑两声说：“我就出门逛逛。”

　　“逛逛？”江斐没放过她，语气懒散说，“想去哪逛？我和你一起。”

　　秦浅柠默默将脚步撤回：“外面太热了，我忽然又不想逛了，先回去睡觉了，晚安晚安。”

　　然后火速关门，转身，坐到沙发上。

　　她郁闷地抓了抓头发，给赵希繁发出一条消息：[今晚我去不了了]

　　赵希繁：[？]

　　秦浅柠：[……革命的号角吹得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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