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债务

　　09 清洁工

　　苏见微震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意味着每个月，他都要重新经历一次那种足以致命的痛苦折磨！这不是一次性的牺牲，而是永无止境的凌迟！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月圆之夜？”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月球的引力潮汐……会对微观层面的时间场稳定性产生周期性影响。”陆止低声解释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而非他自己承受的酷刑，”我的能力……在月圆之夜最为薄弱，就像绷紧的弦到了极限，无法再完全压制那些被规则标记、需要'平衡'的逆转病变。”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苏见微那依然在为他输送能量、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手上，眼中情绪复杂难言，有关切，有愧疚，也有深深的无力感：”现在你全都明白了？离我远点，苏见微。我是个被时间规则诅咒的存在，一个行走的异常体，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你会被连累，会被时间银行视为同谋……”

　　“不，”苏见微反而更紧地握住了他试图抽离的手，指尖因为能量透支而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是被诅咒的存在，你是个愿意为所爱之人付出一切、承担一切的哥哥。这不该是你被追捕、被研究的理由。这恰恰证明了……你比那些只知道冷冰冰规则的人，更像一个人。”

　　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打破了室内悲壮而温情的气氛。她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是陈部长的名字。信息内容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位于你所在区域。请立即报告你的精确位置和现场情况。”

　　苏见微与陆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觉与凝重。清洁工的效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他们……定位到我们了。”陆止轻声说，语气带着认命般的疲惫。

　　“不一定。”苏见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分析。陈部长只是询问，而非直接下达逮捕令，说明他们可能只是锁定了大致区域，尚未精确到这套公寓。她快速在手机上打字回复：“在跟踪一个可疑的能量信号源，信号移动很快，正在尝试锁定。具体情况稍后详细汇报。”点击发送后，她立刻关闭了手机的GPS定位功能和无线网络，甚至抠出了SIM卡，彻底切断被远程追踪的可能。

　　“这是在玩火。”陆止不赞同地看着她，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欺骗时间银行，包庇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那就让它烧吧。”苏见微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尽管脸色苍白，但那笑容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明亮的光芒，”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你在黑暗中独自承受，独自燃烧。”

　　窗外，月光依然明亮而冰冷，无情地照耀着这个混乱的夜晚。但在这间狭小简陋的公寓里，两个原本孤独的灵魂，因为彼此不顾一切的选择，找到了一丝对抗整个世界的、微不足道却无比珍贵的温暖慰藉。

　　而远在几个街区外，陈部长站在指挥车前，看着屏幕上突然失去信号、最终定格在模糊区域的红色光点，以及苏见微那条明显是拖延时间的回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声音冷得像冰：“目标与内部人员苏见微在一起，信号在清河小区附近消失。他们很可能藏匿在该区域。启动二级预案，逐户排查。记住，陆止必须活捉，他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至于苏见微……”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若遇抵抗，可按叛逃处理。”

　　月光在西边天际挣扎，最终被灰白色的黎明彻底吞噬。狭小的公寓卧室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苏见微靠在硬木椅背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强行输送时间能量的可怕后遗症正如同迟来的潮汐，汹涌地反噬着她。她的太阳穴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钎不断凿击，视野边缘持续闪烁着不祥的黑斑，四肢百骸传来深彻骨髓的虚弱感，仿佛生命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抽空。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生俱来、赖以生存的时间感知能力，也变得如同接触不良的线路，时断时续。

　　床上，陆止的状况看似稳定了些。呼吸虽然浅促，但至少规律；周身的能量场不再狂暴扭曲，而是像退潮后的海面，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隐藏着更深的疲惫。他身上那些蛛网般的诡异蓝色纹路已经消退，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蜡质感，仿佛一件精心烧制却濒临破碎的瓷器。然而，这种稳定是极其脆弱的，苏见微能感觉到，他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任何细微的扰动都可能让他彻底崩断。

　　“你……感觉怎么样？”苏见微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耗尽了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陆止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霾，焦点艰难地凝聚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你不该……浪费能量在我身上。”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他们……快来了。你走……从厨房的窗户，通向隔壁的防火梯……还来得及……”

　　他的话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打断，他猛地蜷缩起来，手死死按在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源自内脏撕裂般的痛苦。苏见微看到，他刚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颊瞬间又褪成死灰。

　　“别说话，保存体力。”苏见微强撑着站起身，一阵眩晕让她不得不扶住墙壁。她没有回应他让她独自离开的话，因为那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不容错辨的动静——不是寻常居民的早起声响，而是沉重、整齐、带着明确目的性的脚步声，伴随着冰冷的、程式化的敲门声和透过门板模糊传来的”时间银行公务，开门检查！”的宣告。

　　苏见微的心脏骤然缩紧。他们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精准！

　　她踉跄到窗边，极其谨慎地拨开一丝窗帘缝隙。晨曦的微光下，至少六名身着深灰色制服的清洁工如同幽灵般散布在楼栋出口和楼道口，完全封锁了去路。为首的那个女子，苏见微认得她——行动部的冷面阎罗，林璇。她手中那个造型奇特的探测器顶端，正稳定地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红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他们……到了。”苏见微退回床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楼下至少六人，林璇带队，完全封锁。”

　　陆止闭了闭眼，一种深沉的、近乎认命的疲惫笼罩了他。“走……”他再次重复，声音里带着恳求，“带着我……你走不掉……”

　　苏见微没有理会他的绝望，她快速而冷静地扫视着这个一览无余的小公寓。一室一厅，结构简单到残酷，几乎没有任何可供周旋的余地。客厅？不行。浴室？太小。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卧室那个老旧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实木衣柜上。这是唯一的选择，一场绝望的赌博。

　　“帮我！”她不由分说，用尽全身力气将陆止从床上搀扶起来。他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同样虚弱的肩膀上。仅仅是挪动几步到衣柜前，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冷汗淋漓。

　　她拉开柜门，一股樟脑和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塞满了林悦的旧衣物和一些杂物。“进去，蜷缩到最里面！”她几乎是命令道，将那些厚重的冬衣、棉被拼命往他身上堆叠、覆盖，试图用物理隔绝和杂乱的时间痕迹干扰探测。“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出声，不要动！相信我！”

　　柜门合上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惊雷。几乎就在同时，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在他们这扇门外炸响，伴随着林璇那毫无感情的声音：“苏见微管理员！我们知道你在里面！立刻开门，配合检查！”

　　苏见微背靠着冰冷的柜门，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心脏的狂跳。她迅速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扯松了衣领，故意在脸上拍出一点红晕，制造出刚被吵醒的假象。然后，她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林璇如同标枪般站立，身后跟着两名眼神锐利的男性清洁工。三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苏见微。

　　“林队长？”苏见微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和被打扰的不悦，”这么早，有什么事吗？我刚值完夜班回来休息。”

　　林璇亮出闪着银光的证件，目光却越过苏见微的肩膀，锐利地扫视着屋内：”我们追踪到一个极度危险的异常能量源，信号最终定位在这栋楼，尤其是你这个单元。需要立即进行全面检查。”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直接迈步而入，两名手下紧随其后。

　　苏见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困惑与不满：“异常能量源？我这里？林队长，是不是搞错了？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林璇没有回答，她手中的探测器已经开始在客厅内缓慢移动，发出规律的“嘀嘀”声。苏见微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那个探测器，注意到当它指向卧室方向时，嘀嗒声的频率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加快。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客厅检查完毕，没有发现。林璇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投向了卧室。“卧室也需要检查。”

　　苏见微抢先一步，状似自然地挡在衣柜前，脸上堆起无奈的笑容：“林队长，这里面都是我朋友堆放的一些旧衣服和杂物，乱得很，而且很久没动过了，恐怕没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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