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之旧账清算

　　（9）

　　纪修言仍在开会，处理完高端商场的事情，想起了时序的新金主，她应该是在另外一家中端商场举行签售会的，今天商场的负责人也在，纪修言便顺嘴问了一句，之前报批过的作家签售会流量怎么样。
　　商场经理原本以为这次又是一次旁听，没有想到被提问了，他现在也算扬眉吐气了，因为中产和白领消费降级，他管理的商场最近的流量和业绩都不错。
　　“流量不错，她的读者和我们商场的客户群体画像相匹配，因为签售会带动了几家周边、谷子店的销售额。因为有许多学生群体过来，家长自然也就留下吃饭了，把B1、五层、六层的餐饮区的销售额也带起来了，还有游戏区和电影院这周的流量也不错。”
　　纪修言点点头，翻出该商场的《客户流量和销售额数据表（月报）》。
　　商场是装有客流量计数器的，放在商场进门的门上，当然，这东西客户是不知道的。

　　纪修言仔细去看，商场工作日的流量是2万左右，假期3万左右，签售会那天达到了该商场一个月的峰值——3.5万。
　　一个签售会能多带动5000的流量，已经很恐怖了。
　　纪修言点点头，心想，这对手能力值得肯定。

　　“后面还有类似的签售会吗？”
　　商场经理毕恭毕敬地回复道：“举办这位作家签售活动的负责人，想和我们谈一谈，大下周想临时再加一场。”
　　“合同签了吗？”
　　“总部在走流程了。”
　　纪修言看了眼身侧的助理，“一会儿把合同拿给我。”又看一眼商场经理，“好好办。办完之后立刻把客流表交上来。公安报批那儿宁可多报人数，不要少报，最近活动查得严，一定注意。还有，安保方面，一定要更加谨慎，保证活动人员的安全。”

　　闻屿知接到电话通知临时加一场签售会的时候，时序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闻屿知放下手机，第一时间过来抱了抱时序，“你真是给我带来了好运。”
　　“加场了？”时序一边收拾一边说。
　　“是啊。”闻屿知说：“这商场之前可难谈了，因为地理位置好，找他们办活动的人不少。而且是大公司，之前还说可能需要再等两三天才能走流程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通过了。”
　　“恭喜你啊。”时序衷心地说：“这是你应得的。”
　　闻屿知每天坐在电脑桌前码字。前两年几乎没有什么读者，到现在能举办签售会，她的每一步都很扎实，一步一个脚印，从不冒进，也不沮丧，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写作基准，不会随大流去写作。每次开文和结文的时候都会哭得像个孩子。开玩笑说自己是个勤劳、朴实无华的“电饭煲”。
　　闻屿知这才发现时序在整理行李，“你要回岛上了？”
　　“嗯。”
　　“啊？”闻屿知按住行李箱，“就因为碰见了纪总啊？”
　　时序嘴硬，“不是，在这里也没意思。”
　　“可是，你昨天才来啊，还没有好好逛逛呢。”
　　“下次吧。”时序说。
　　“下次，下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闻屿知劝道：“岛上是好，但是长期在岛上会得病的，不管喜不喜欢，在‘人间’接接地气儿总是好的。你看看岛上的住客，她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来转转的。”
　　时序顿了顿，她半年都没有出来过了，闻屿知在的时候不觉得，每天说说话不觉得无聊。闻屿知因为签售会离岛之后，她确实感觉到有点孤独。
　　看见时序的犹豫，闻屿知接着说：“我们一起逛逛吧，哪怕只待三四天呢。”
　　“可是……”
　　“汐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纪总应该长时间都在市中心吧，那我们就换个酒店，咱去其他地方逛逛呗。”
　　时序收拾的动作暂停，确实是这样，追踪器已经拿掉了，也不怕纪修言会突然出现了。闻屿知说得对，不在市中心不就行了吗？再说了，自己为什么要像做错事了一样逃走呢？
　　闻屿知乘胜追击，“我现在就看酒店，然后咱俩收拾一下，今晚就换一家。”其实就算没有这个突发事件，闻屿知也想换一家酒店，市中心的酒店贵得离谱，加上最近有几场演唱会，价格就更高了。
　　时序笑了笑，“好。”

　　闻屿知虽然能举行签售会，时序也经营着民宿，但是，能省则省。两人花了半个小时，最后选择前往永泽区的酒店，那里离市中心不远，性价比很高。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整理行李，时序想起了一件事儿，“对了，你找的酒店附近应该有理发店吧。”
　　“应该有吧，怎么了，你要剪头发？”
　　时序无奈地说：“我想染一下，我最近长了很多白头发。”
　　“啊？”闻屿知有些吃惊，放下手上的东西过来看，没看出什么，“这……这还好吧？”
　　“闻屿知，我就说你写文的时候离电脑太近了吧，眼睛都不好使了吗？”
　　“不是啊，是真的没有啊。”
　　时序翻了个白眼，“反正下岛了，明天陪你去配个新眼镜吧，好好查查你的度数到底长了多少。”
　　闻屿知委屈巴巴地说：“真的没有嘛。”
　　时序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记忆迷迷糊糊的，她捂着自己的头，难不成是纪修言拔的？
　　时序不敢细想，继续收拾行李，希望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纪修言结束大会时，已经临近晚上9点了，她从写字楼的办公区下来进入商场，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日。
　　服务行业向来如此，和大家的休息周期完全相反，人们越闲，她们就越忙。孩子们放寒假，加上快要过年的缘故，商城比往常更热闹。
　　若是平时纪修言一定不会这么敏感，应该是因为昨天遇见时序了吧，才会惊觉心里空空的。不想在商场逗留，直接下到停车场。
　　趁时序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手机号码了。坐上车，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时序忙着收行李，完全没有注意到手机的震动。
　　两人收拾完，便立刻开车前往下一个酒店。因为闻屿知一晚上没有休息，自然由时序开车，闻屿知在副驾驶睡得极香。
　　离酒店最近的理发店已经歇业了，但步行十五分钟还有一家店在营业中。时序先问了下闻屿知是否需要休息，毕竟昨晚一晚没睡。
　　闻屿知却因为刚刚在车上睡了一觉后神清气爽，愿意陪时序一同去。她们没有选择开车，而是步行前往。
　　时序终于能在今晚就解决头发的问题，不然她总觉得别扭。
　　“栗色吧。”时序不用看色板，就已经决定了，这发色是她常染的。

　　闻屿知只是简单修个头发，所以很快就结束了，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她。
　　时序的头发每次上色的时间都比一般人要长，闻屿知也习惯了，拿出手机记录一些不时冒出来的灵感。
　　因为理发店的声音嘈杂，两人用手机更方便。
　　在这年纪能做朋友，当然和年轻时不一样，不会将朋友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时序发了个条信息问道：“无不无聊？”
　　闻屿知回道：“非常无聊，但我刚写完一部长篇，现在需要的就是无聊。”
　　时序笑了笑回道：“我定了好喝的过来。”
　　“奶茶？”
　　“嗯，给你定了一杯奶茶，一杯奶绿。”
　　“算你有良心。”

　　时序正要再发些什么的时候，一串数字出现在屏幕上，这手机号码时序倒背如流，是纪修言的。
　　这是今晚的第三个，若是以前，时序肯定心慌。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时序故意没有挂断，而是任由它一直震动直至对方主动放弃。
　　这感觉甚是舒爽。

　　近三个小时之后，两人才走出理发店。
　　刚走下台阶，就听见一声汽车喇叭的声音，能看出开车的人很小心，只是轻按了一下。
　　时序以为是她和闻屿知并肩走，挡了路线，头也没回，就将闻屿知往自己身侧拽了拽，但没有听见汽车行驶的声音。
　　时序回过头，车灯在她回头的时候闪烁了一下，忽明忽暗间，时序清楚地看到了纪修言的脸。
　　闻屿知走出去两三步才发现时序没有跟上她，回头去看她，顺着她的视线便看见了停在理发店侧面的揽胜运动版。她叫了一声时序，而时序仍在看车内的人。
　　“看什么呢？”闻屿知走到时序身边问。
　　时序低声说：“孽缘。”
　　闻屿知抑制住震惊的表情，看着车上的女人走下来，到她身边牵着时序的手腕往副驾驶走。
　　时序都坐上车了，闻屿知想着自己是否要就此离开。
　　纪修言将车开过来，后车门精准地停在闻屿知身前，时序已经知道了纪修言的意图，放下车窗说道：“上车吧。”

　　闻屿知在沉默的低气压中如坐针毡，想来有趣儿，她和时序认识就是因为她们的金主不约而同地将她们安排在同一个地方居住。她们经常交流取悦金主的经验，但她却从没有见过纪修言。

　　车子停在她们住的酒店之前，因为车内太静。汽车解锁的声音十分清晰，闻屿知自然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无视，等待时序开口。
　　“你先上去吧。”时序转过头对闻屿知说：“好好休息一下，不用担心我。”
　　闻屿知也不多问，下车便走了。

　　纪修言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理发店门口，时序不接，她也不急，坐在车里的三个小时，将闻屿知的小说粗略地看一遍。
　　时序不会喜欢她。
　　这是纪修言看完小说之后的第一反应，闻屿知的文笔很好，但不玩弄辞藻。再看看故事细节，一看就是经历过事儿的，不是泛泛之论。
　　文字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即使她和文中的主角不完全一样，但仍能捕捉到蛛丝马迹。虽然写的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情，但从细节便能看出，她和时序成不了爱人。
　　再看看刚才她上车之后的表现，更不像是金主的样子。

　　车子再次启动。
　　“吃饭了吗？”纪修言问。
　　“吃过了。”
　　“我还没吃，陪我吃一口好吗？”
　　不行还能跳车吗？又是明知故问，时序懒得回答，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追踪器车上还有是吧？”
　　纪修言不回答，但时序想得更多，“车上有，你顶多能找到酒店……”时序将自己的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就感觉这手机发烫得诡异，车钥匙上是障眼法，手机里的定位才是真的。“找人给我植入了个隐藏的软件是吧？”
　　纪修言勾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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