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城有个大小姐

　　夜幕初垂，沈清辞如往常一样，将周秒落在学校的作业和笔记仔细整理好，送到了周家。

　　院门刚被敲响，宋雪便系着围裙快步迎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小辞来了！快进来，正好一起吃饭，阿姨今天炖了汤！”她热情地拉着沈清辞进门，屋内暖黄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让原本稍显冷清的客厅顿时热闹起来。

　　客厅里，周秒正慵懒地蜷在柔软的沙发一角，身上盖着条薄薄的羊绒毯。她纤细的手指拈起一颗饱满红润的草莓，正小口吃着，汁水染得她的唇瓣愈发娇艳。周冬冬和沈青悠两个小家伙趴在地毯上，头碰头地摆弄着积木，叽叽喳喳地说着童言童语。

　　而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赵易生，自打沈清辞踏进门口，那带着审视和些许不忿的目光，就像黏在了对方身上。

　　周秒将赵易生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尽收眼底，她慢悠悠地咽下草莓，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挑，带着几分戏谑看向赵易生，声音懒洋洋的：“我说，你从人家进门就盯着看到现在，怎么，看上他了？”

　　“谁看上他了！”赵易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猛地拔高，苍白的脸颊因激动泛起明显的红晕。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成功让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周秒简直没眼看，立刻嫌弃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仿佛在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正在玩积木的周冬冬抬起小脸，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旁边有些被吓到的沈青悠，立刻伸出小胖手捂住沈青悠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安慰：“悠悠别怕，我哥哥他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瓜，“不太好。虽然他傻乎乎的，但是我秒秒姐姐又漂亮又聪明！”

　　童言无忌，却精准地戳中了笑点。周秒埋在抱枕里，肩膀忍不住轻轻抖动，闷笑出声。

　　“周、冬、冬！你皮痒了是不是！”赵易生感觉自己维持了十几年的“高冷”形象瞬间崩塌，不仅丢脸丢到家，还被亲弟弟公开处刑，气得他额头青筋直跳，“我才是你亲哥！”

　　“略略略！我才不要你这个傻哥哥呢！我要秒秒姐姐当我姐姐！”周冬冬冲着赵易生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身手敏捷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咯咯笑着就往楼上跑。

　　赵易生脸都气青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拔腿就追了上去，楼梯上立刻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周秒这才笑着坐起身，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楼梯口，摇了摇头，随手又拿起一颗草莓。

　　“今天感觉怎么样？”沈清辞在她身边的沙发空位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虽然依旧清瘦，但眼下的乌青淡了些，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不似白天那般虚弱，他心底莫名松了口气，甚至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周秒顺手抓了一把鲜艳欲滴的草莓递到他面前，“挺好的。”她说着，自己也塞了一颗到嘴里，鼓着一边腮帮子咀嚼，像只囤食的小仓鼠。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正事，快速咽下草莓，转向沈清辞，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对了，沈清辞，下周就要比赛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去沪港吧？”

　　沈清辞闻言愣了一下，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这么急？”他看着她，有些不解。明明原计划还有几天缓冲。

　　周秒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草莓蒂，解释道：“嗯，我家那边……公司里出了点事情，我得赶回去处理一下。”她的话语简洁，但沈清辞能从她微蹙的眉心和略显凝重的语气中，感受到事情的紧迫。

　　沈清辞没有多问，只是了然地点点头，沉声应道：“行。那你订票了吗？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我明早过来找你。”他的回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可靠。

　　“票我来订。”周秒说着，拿出手机开始操作，“我们坐明天最早的那班高铁。你记得帮悠悠也简单收拾下行李。”
　　第二天清晨，辽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中，空气冷得刺骨，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周秒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白色羽绒服，围着厚厚的燕麦色羊毛围巾，整个人被包裹得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倦意的眼睛。
　　她安静地站在周家门口，脚边立着一个线条流畅、质感极佳的黑色行李箱，与周遭朴实的环境形成微妙对比。沈清辞准时出现在晨雾中。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泛白的深蓝色棉服，肩上是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手里还拎着个边缘磨损的旅行袋。沈青悠被裹成了个圆滚滚的小球，戴着周秒送的粉色毛线帽，只露出一双因兴奋而亮晶晶的大眼睛，小手紧紧攥着那个绒毛都快磨平的小兔子玩偶。宋雪和周南君都出来送行。宋雪不停地叮嘱：“秒秒，路上一定照顾好自己，也帮着照看清辞和悠悠。到了沪港记得马上报个平安，酒店都安排好了吗？……”
　　周南君站在妻子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沉声说了句：“路上小心。有事……就给爸打电话。”
　　周秒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与父亲短暂接触，随即移开，落在沈清辞身上，示意可以出发了。就在这时，赵易生趿拉着毛绒拖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屋里晃了出来，明显还没完全清醒。
　　他双手插在卡通图案的睡衣兜里，看到整装待发的几人，尤其是周秒那副清冷从容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
　　“哟，这就走了？”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语气里夹着一丝说不清是调侃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沪港大小姐荣归故里，还捎带上我们辽城的优秀代表？”
　　周秒拉车门的手一顿，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赵易生莫名觉得被刺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凑近两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喂，周秒，别一到花花世界就把人给忘了。特别是沈清辞这种老实人，经不起你们沪港名媛的戏弄。”
　　周秒终于正眼看他，围巾上方露出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点凉意：“赵易生，你以什么身份说这话？我哥哥，还是……”她故意停顿，上下扫了他一眼他滑稽的睡衣装扮，“……一个需要多吃核桃补补脑子的邻居？”
　　“你！”
　　赵易生被噎得瞬间涨红了脸，刚要反驳，宋雪的声音插了进来：“阿生！胡说什么呢！秒秒，别理他，快上车吧，别耽误了时间。”
　　周秒不再理会气得跳脚的赵易生，利落地拉开车门，让沈清辞和沈青悠先上车。赵易生看着车子缓缓启动，最终还是冲着车窗喊了一句：“……喂！比赛加油！”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车子驶出伐木场，将辽城冬日清晨的静谧与那点小小的拌嘴一同抛在身后。
　　到达火车站，换票、安检、候车，周秒熟练地引领着一切。
　　沈青悠对庞大喧闹的车站充满好奇，紧紧拉着哥哥的手。沈清辞则沉默而警惕地护着妹妹，紧跟周秒。
　　几小时的火车行程后，他们抵达了中转地的机场。一踏入机场明亮广阔的出发大厅，沈青悠立刻被这比火车站还要宏伟、充斥着各种陌生声响和电子屏幕的环境震慑住了，小嘴张成了O型。就连一向沉稳的沈清辞，脚步也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他抬头望向高耸的穹顶，看着川流不息、衣着各异的人群，以及远处那庞大的飞机轮廓，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茫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妹妹的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肩上背包的带子。
　　周秒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停顿和细微的紧张。她没有点破，只是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跟我走，”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先去办理登机手续和托运行李。”
　　在值机柜台，周秒主动接过沈清辞和沈青悠的证件，流畅地与工作人员沟通，将沈清辞那个看起来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旧旅行袋也一并托运了。
　　过安检时，她耐心地告诉沈清辞需要取出什么，提醒他脱掉外套，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沈清辞看着她从容不迫地处理这一切，那份属于沪港周秒的干练和游刃有余再次显现。他沉默地配合着，学习的本能让他快速记下每一个步骤，但初次体验带来的陌生感和微微的局促，依旧在他紧抿的唇角和不自觉挺得更直的脊背上流露出来。
　　通过安检后，周秒在一个便利店前停下，买了两瓶水和一盒牛奶。她将牛奶插好吸管，递给一直乖乖跟着、但显然有些疲惫的沈青悠，然后又把一瓶水递给沈清辞。
　　“喝点水。还有一段时间才登机。”她顿了顿，像是随口补充，“机场比较大，容易脱水。”
　　沈清辞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因陌生环境而略微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秒没再说什么，只是领着他们在登机口附近的座位坐下。她拿出手机查看信息，而沈清辞则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看着巨大的玻璃窗外不时滑行起降的飞机，试图将这份新奇的体验纳入已知的范畴。
　　当广播终于响起，开始登机时，周秒站起身，看向沈清辞和已经有些犯困的沈青悠。“走吧，”她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平稳，“我们回家。”
　　沈清辞抱起妹妹，跟在她身后，走向那扇连接着未知旅程的舱门。巨大的飞机近在眼前，引擎的轰鸣声震动着空气，也震动着他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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