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海

　　那伙人的搜查越来越频繁。

　　他们驾驶着快艇在岸边巡逻，无人机的轰鸣声日夜不停，甚至闯进幸存者的临时住所，借口“检查隐患”翻箱倒柜。每个人都活得提心吊胆，只有伯翰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头儿，他们刚才又来问你了，说看到你前几天往水里扔了个东西。”小林把一杯热水递给伯翰，压低声音，“要不要……把那个齐世转移走？这里太危险了。”

　　伯翰看着窗外盘旋的无人机，摇了摇头：“现在转移才会被发现。他们要的是活的样本，不会轻易毁了这片水域，齐世待在水里比在岸上安全。”

　　这几天，齐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水下，只在深夜爬上瞭望塔的平台，和伯翰说几句话。他的伤好了大半，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浅灰色的眼睛里总带着淡淡的疲惫。

　　“他们是‘净化会’的人。”齐世坐在平台边缘，脚垂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百年前就开始研究海洋生物变异，想靠掠夺异类的能力来强化人类。我的族群……很多都死在他们手里。”

　　伯翰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的侧脸。月光落在齐世的皮肤上，泛着冷白的光泽，像某种深海里的珍珠。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嗯。”齐世点头，指尖在水面上划过，激起细碎的波纹，“洪水只是开始，他们需要混乱做掩护，好打捞沉在水里的‘实验品’。方舟城的图书馆下面，曾经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伯翰的心猛地一跳：“那你上次受伤……”

　　“是为了毁掉他们藏在基地里的资料。”齐世的声音很轻，“那些资料里，有控制海洋生物的方法，一旦被他们拿到，不止是我的同类，整片海域都会变成他们的武器库。”

　　伯翰沉默了。他终于明白齐世的“毁灭计划”背后，藏着怎样的恐惧。这个看似冷漠的“反派”，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更大的恶。

　　“我有个办法。”伯翰突然说，“他们不是想要样本吗？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假的’。”

　　齐世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接下来的三天，伯翰和齐世开始秘密准备。伯翰利用巡逻的机会，摸清了“净化会”的布防和船只路线；齐世则潜入水下，用自己的腕足分泌物制作了一个和他体型相似的“假躯壳”，外面裹上一层厚厚的白色海藻，远远看去，和那只巨章一模一样。

　　行动定在满月夜。

　　那天的潮水会涨得最高，能见度最低，适合伪装。伯翰驾驶着巡逻艇，故意在“净化会”的船附近徘徊，假装在搜查“水怪踪迹”。齐世则操控着假躯壳，在远处的水面上露出一角，吸引他们的注意。

　　“在那里！”对讲机里传来“净化会”成员兴奋的喊声。

　　伯翰看着他们的船全速冲过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按照计划，将一枚信号弹射向假躯壳的方向——那是和齐世约定的信号。

　　信号弹在空中炸开，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水面。齐世立刻操控假躯壳沉入水下，同时用腕足掀起巨大的浪花，制造出“样本逃脱”的假象。

　　“净化会”的船果然追了上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伯翰驾驶着巡逻艇，绕到图书馆的秘密基地入口。齐世已经在那里等他，手里拿着一个防水的金属箱。

　　“资料都在这里了。”齐世把箱子递给伯翰，“里面有他们所有的实验记录，包括……他们如何污染深海，逼死我的同类。”

　　伯翰打开箱子，里面的文件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字和图表，其中一张照片上，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围着一只被剖开的幼年白色章鱼，眼神冷漠得像在处理一件物品。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原来齐世看到的人类，从来都不是无辜的。

　　“把这些交给高地的广播台。”齐世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恐惧会让他们失去信任，比任何武器都管用。”

　　伯翰点点头，刚要盖上箱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引擎声。是“净化会”的船——他们发现被骗了，回来了！

　　“快走！”伯翰把箱子塞给齐世，“我来拖住他们！”

　　齐世却抓住他的手腕，浅灰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决绝：“一起走。”

　　他突然吹了一声奇怪的口哨，水面瞬间沸腾起来。无数条白色的腕足从水下伸出，像一座移动的桥梁，搭在巡逻艇和远处的高地之间。

　　“净化会”的人开枪了，子弹打在腕足上，却只留下浅浅的痕迹。那些腕足猛地收紧，将他们的船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抓紧我！”齐世大喊着，拉着伯翰跳上腕足组成的桥梁。

　　腕足在水面上快速移动，像一条白色的传送带。伯翰低头看去，能看到齐世的真身——那只巨大的白色巨章正浮在水下，浅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带着一种古老而温柔的力量。

　　风声在耳边呼啸，伯翰紧紧抓住齐世的手，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指尖传来坚定的力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单的“正义”守护者，齐世也不再是孤单的“毁灭”执行者。

　　他们站在人类与异类的边界上，像潮汐表上的涨落线，模糊了对立，却在彼此的羁绊里，找到了新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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