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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何家老宅的书房,弥漫着与“漩涡”酒吧截然不同的沉静气息。红木书架上陈列着大部头的商业典籍和文学名著,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那是父亲何富平生前最爱的味道。何竟已经有很久没踏足这里了,似乎父亲去世后,这里就成了何欲专属的领域,带着一种令他窒息的、属于胜利者和掌控者的秩序感。
但今天,他必须来这里。不是以儿子的身份缅怀,而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来清点自己可能仅剩的、能够翻盘的筹码。
他避开管家和佣人,径直走入书房,反手锁上了门。他没有开主灯,只拧亮了书桌上那盏复古的黄铜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偌大的空间里划出一小片光明,将他笼罩其中,更显身影孤寂。
他目标明确,走向那个靠墙放置的、属于他自己的保险柜。输入密码,沉重的柜门应声打开。里面没有多少现金,更多的是文件——一些他名下独立于家族信托之外的不动产证明、几份父亲早年私下赠与他的、估值不菲的珠宝和艺术品收藏清单,以及……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何竟的目光在那个盒子上停顿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移开。他现在没心情伤春悲秋。他拿出那些资产文件,一份份摊开在宽大的书桌上,拿起计算器,开始冷静地——或者说,强迫自己冷静地——评估它们的现值。
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加总。一个不算小,但与他投入星锐以及预期损失相比,显得杯水车薪的数字。更何况,这些是他最后的底牌,一旦动用且再次失败,他将真正的一无所有,连表面的风光都难以维持。
一种前所未有的现实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比醉酒后的头痛更加清晰和刺痛。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为自己过往的挥霍和漫不经心感到后悔。如果他早些用心经营,如果他不是一味地用放纵来对抗父亲的期望和何欲的优秀,现在是否会有更多的底气?
这个假设毫无意义。何竟甩甩头,将懊恼驱散。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上。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伸手将它拿了出来。打开盒子,里面并非什么璀璨的珠宝,而是一枚款式简洁大方的铂金袖扣,上面镶嵌着一小颗品相极佳的深蓝色蓝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微的光芒。
这是何欲十八岁生日时,父亲送给他的礼物之一。当时何竟只有十六岁,看着哥哥收到那么多昂贵的礼物,心里羡慕又有点酸溜溜的。何欲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将这枚袖扣塞给了他,语气是一贯的平淡:“这个颜色,衬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何竟几乎已经忘记。后来兄弟俩渐行渐远,这枚袖扣也被他随手扔进了保险柜深处,再未想起。
此刻,在这失败落魄的境地里,看着这枚冰冷的袖扣,何竟心里五味杂陈。有对遥远温暖的些微眷恋,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施舍的屈辱感和对现状的讽刺。何欲随手给出的一点小玩意,如今却和他最后的保命钱放在一起,多么可笑。
他“啪”地一声合上盒子,将它重新扔回保险柜角落,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何竟浑身一僵,迅速将桌上的文件扫进抽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谁?”
“二少爷,是我。”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大少爷回来了,在客厅,听说您也在,让您过去一趟。”
何欲回来了?还点名要见他?
何竟的心猛地揪紧。是来落井下石的吗?还是来欣赏他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他几乎能想象出何欲坐在客厅主位上,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眼神审视他的样子。
一股强烈的抗拒和愤怒涌上心头,他几乎想对着门外吼一声“不去!”。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他。他现在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本。何欲在这个时候找他,绝不会只是闲聊。
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虽然憔悴但眼神重新凝聚起锋芒的自己。
不能怂。何竟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输光了所有,也不能在何欲面前丢了最后这点骨气。
他拉开书房门,对等在外面的管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知道了。”
走向客厅的那段路,仿佛格外漫长。老宅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他挺直脊背,每一步都踩得沉稳,试图用外在的强硬来掩盖内心的波澜壮阔。
客厅门口,他停下脚步,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迈了进去。
客厅里只开了一圈氛围灯,光线柔和。何欲果然坐在那张象征着家主地位的单人沙发上,没有在看文件,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水,目光平静地看向走进来的何竟。
那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精准地落在何竟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仿佛能穿透他强装镇定的外壳,直抵他内心的狼狈和虚弱。
何竟感觉自己的呼吸滞了一下。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在嘴角扯出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桀骜和挑衅的弧度。
“哥,找我?”他声音不大,却刻意维持着某种松散的语调,仿佛之前的惨败从未发生。
兄弟二人的视线在昏黄的灯光下碰撞,无声的交锋,已然开始。
何欲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冷寂的眼睛,细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弟弟,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在受损后,还剩余多少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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