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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添笔的蜗牛爬进她心里
午后阳光经凌霄花绿瀑筛过,漏下温柔金线,透过窗格在画室木地板投下斑驳光斑。
顾逐坐在一群孩子中间,身下是矮矮的小木凳,她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昂贵的米白色阔腿裤料子扫过地面,沾上些许灰尘,她却第一次没有立刻去拂拭。
她的手中,握着那支曾被墨驰仔细修好的短笔。
笔杆已被打磨得光滑圆润,握在掌心,带着木质的温润,以及他指尖残留的、令人心定的力量。这不同于她惯用的万宝龙,却奇异地让她感到踏实,她想为这些眼睛亮晶晶的孩子,做点什么。
“今天,我们不画蜗牛,也不画西瓜。”顾逐开口,声音比平时在会议室里做陈述时,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个度,甚至带上了一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尝试融入的小心翼翼。她目光扫过一张张仰起的、充满信赖的小脸,“我们画……心里的家。”
“家”这个字眼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立刻激起了欢快的涟漪。
“我家有超级大的电视!比教室的墙还大!”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立刻挥舞着胳膊比划。
“我要画我妈妈!她是最漂亮的妈妈!”另一个孩子骄傲地宣布。
画室里瞬间充满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拿起画笔,蘸取颜料,小脑袋凑在一起,比较着谁家的房子更漂亮。
顾逐耐心地听着,等他们的兴奋劲儿稍缓,才轻轻引导:“家呢,不一定非要很大,很漂亮。它可能……是妈妈做饭时飘过来的香味,是爸爸把你举高高时有力的手臂,是晚上睡觉时床头那盏晕黄的小灯……”
她顿了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夜在外婆相册里看到的、那些泛黄照片上温暖的笑容和交织的字迹,以及记忆深处,外婆握着她的手,在粗糙的纸面上用赭石色勾勒家人轮廓的模糊画面。那时外婆常说:‘阿逐,记住,颜料有价,画里的心意无价。’一股暖流悄然漫过心田,让她的声音更柔了几分,“是有人等你、陪你,哪怕只是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影子,那种感觉……也是温暖的。”
大多数孩子已经沉浸在创作的快乐中,稚嫩却充满生命力的笔触开始在粗糙的纸面上勾勒出歪歪扭扭的房子、夸张的笑脸,或是他们心中父母最具标志性的特征。
唯有小宇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株缺乏阳光的小草。他手里紧紧握着画笔,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腼腆笑意的小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缺乏血色的苍白的直线。仔细看去,他的额角渗出些许虚汗,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冷光。
顾逐注意到他的异常,她放下自己的笔,起身,脚步放得很轻,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
“小宇?”她轻声唤道,怕惊扰了他,“怎么不画呢?没有想好画什么吗?”
小宇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茫然和无措,还有一丝……被努力压抑的恐慌。他看了看顾逐,又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紧紧攥着画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且触之冰凉的小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顾老师……我……我记不清爸爸妈妈的样子了……”
话音未落,他喉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着的咳嗽,小小的肩膀随之轻颤了一下。顾逐覆在他手背上的掌心,感受到的凉意似乎更重了些。
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极其自然地伸出自己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他冰凉、微颤的小手上,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那份无助。
“没关系,”她的声音低柔,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本能的疼惜,“记不清也没关系,我们一起来画,慢慢想,好不好?”
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稳稳地包裹住他冰冷的小手,传递过去一种安定的力量。笔尖终于落在了粗糙的纸面上,发出轻柔而持续的沙沙声。这声音,与其他孩子欢快的交谈声、画笔摩擦纸面的独特声响、窗外偶尔掠过的模糊鸟鸣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充满了生活气息与生命力的背景乐章,奇异地抚平了小宇微微颤抖的手,也悄然松动着顾逐心上那层坚硬的商业铠甲。
顾逐没有代笔,她只是引导着小宇的手腕,带动画笔在纸上移动。
“嗯……爸爸的眉毛,好像……有点粗粗的……”小宇闭着眼睛,努力在记忆的迷雾中搜寻。
顾逐就依着他的描述,带着他的手,用赭石色的颜料,在纸的上方勾勒出两条浓重却模糊的短线条。这赭石色,与她记忆中外婆颜料盒里那块最为温润的矿石颜色何其相似,勾起了她心底更深层的共鸣。
“妈妈的头发……是长长的,到这里……”他伸出另一只手,笨拙地比划到肩膀的位置。
顾逐便引导画笔,蘸取一点混合了群青的深褐色,画下几道流畅的、代表长发的曲线。
没有精致的五官,没有清晰的轮廓,只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用温暖色块堆叠出的模糊人影。粗糙的矿石颜料颗粒在纸面上散开,形成独特的、哑光的肌理,在透过花叶的阳光下,闪烁着极其细微、内敛的碎光,如同寂静夜空中星星点点的希望,虽微弱,却执着。
她陪着小宇,断断续续地回忆,一笔一笔地描绘,甚至完全忘了时间,忘了自己最初来到这里“攻克”这座幼儿园的“卧底”任务。顾逐忘了换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直到小腿传来酸麻感,才惊觉时间已过去了大半。
画室门口,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个沉静的身影。
墨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他看着那个总是穿着剪裁利落套装、眼神疏离冷静的顾逐,此刻穿着一身柔软的米白色便装,蹲在矮凳旁,眉眼低垂,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柔和。
看着她小心地、珍视地握着孩子的手,在空白的纸页上,共同留下那些笨拙却倾注了全部情感的线条。看着她……仿佛不知不觉间,已被这片土地的气息浸染,融入了这光影交织的宁静画室,成为了这园子里自然而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在小宇略显苍白、缺乏血色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掠过一丝清晰而深沉的忧色。但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悄无声息地走近,如同掠过水面的清风。
他俯身,从旁边的颜料碟里拿起一支细头的画笔,蘸了点小宇刚才用过的、温暖的赭石色颜料,俯身靠近时,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顾逐正扶着画纸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与粗粝的薄茧带来一瞬微妙的电流,让顾逐的心跳漏了一拍。在那两个模糊的、依偎的人影旁边,极其自然又无比轻柔地,添上了一只小小的、贝壳上带着细腻螺旋纹路的、正努力向前爬行的蜗牛。
顾逐和小宇都注意到了他靠近的身影和的动作。
小宇原本因费力回忆而紧绷的小脸,在看到那只突然出现的、熟悉的蜗牛时,微微怔住,随即,那双大眼睛里仿佛有微弱的光亮起。
顾逐抬起头,视线从那只活灵活现的赭石色蜗牛,移到墨驰沉静的侧脸上。
“你握笔引导孩子的姿势,”墨驰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和我妈当年教孩子时……很像。”
这句话很轻,却像羽毛般搔过顾逐的心尖。她握笔的姿势,是小时候外婆手把手教的……难道……
墨驰放下笔,目光落在小宇脸上,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笃定的力量:“蜗牛虽然爬得慢,但它从不放弃,一步一步,总能爬到它想去的地方。”他顿了顿,眼神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小宇,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爸爸妈妈也一样,虽然回来得慢,但一定会回来的,就像蜗牛,总有一天,会爬到小宇的身边。”
这句话,不仅是对小宇的安慰,也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温润的矿石,轻轻投入顾逐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她看着纸上那只依偎在“全家福”旁边的小小蜗牛,再看看身旁这个眼神温柔而坚定的男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动、酸涩和某种隐秘悸动的暖流,悄然淌过她被冰美式和商业数据浸润已久的心田,留下湿润而温暖的痕迹。
然而,这温馨得如同古典油画般的氛围,并未能持续太久。
小宇画完记忆中妈妈的最后一丝裙摆,刚想松开笔,对顾逐和墨驰露出一个虚弱却满足的微笑,小小的身体忽然毫无预兆地晃了晃。
“老师……”他皱着小小的眉头,声音气若游丝,“我……我头晕……好黑……”
话音未落,他脸上那点勉强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像身下的画纸一样苍白。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冰冷的汗珠,整个身体软软地、毫无力气地向前趴倒,额头重重地磕在木桌边缘,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
“小宇!”
顾逐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惊呼脱口而出的同时,她的身体已先于理智行动,在那小小的身体完全滑落前,用力扶住了他单薄瘦弱、冷汗涔涔的肩膀。
墨驰的反应更快!
在顾逐惊呼的同时,他已一个箭步跨上前,高大的身躯迅速蹲下,一手稳稳托住小宇无力下垂的后颈,另一只手的手指已急切却又不失沉稳地探向孩子的额头和颈侧。顾逐在极度的惊慌中,另一只空闲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墨驰卷到肘部的衬衫袖口,仿佛那是她在失控下坠中能抓住的唯一浮木。布料下,他坚实的小臂肌肉瞬间绷紧。
那双总是波澜不惊、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清晰可见的焦灼与担忧,浓眉紧紧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小宇!能听到老师说话吗?”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画室里温馨宁静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凝固成冰冷的固体。其他画画的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纷纷停下笔,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过来。
笔尖下那幅尚未干透的、模糊却温暖的“全家福”旁边,那只赭石色的蜗牛依旧保持着努力爬行的姿态。
而孩子骤然失去血色的脸颊和软倒的身体,像一片骤然压下的、沉重不祥的阴云,彻底撕裂了这方小小天地里短暂的祥和与美好,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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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逐放下“卧底”任务,忘记商业博弈,纯粹地陪伴小宇画画,这波转变是不是看得人心都软了?从雷厉风行的商业精英,到温柔耐心的“顾老师”,她的内心正在被孩子们最纯粹的情感需求悄然攻克。墨驰悄悄画下的那只蜗牛,不仅是给小宇的承诺,那句“慢慢爬,总会到的”何尝不是在触动顾逐内心深处对“效率至上”的反思?小宇突然晕倒,苍白的脸色是重要的伏笔,大家要做好心疼和担忧的准备!下章【父亲的救援绳】,将揭晓小宇父母背后不为人知的爱情与坚守故事,而墨驰与顾逐,也将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不得不共同面对危机,距离再次被迫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