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情玉

　　于十是被一阵窸窣声吵醒的，甫一下床，声音愈发清晰，似乎是从隔壁房间传来，屋子隔音并不大好，天色微凉，室内一片安静，窸窣声越来越响。
　　于十轻手轻脚走到墙壁，侧头贴着倾听，旁边的卧间，是殿下所在的，殿下这是？
　　没来得及多加思考，他穿上衣服，打开了戚常玉卧间的门。
　　只见戚常玉坐于案前，屈指刮着……于十眯眼——一只毛绒绒动物的脸？定睛一看，小动物拱身啃着的是自己为殿下带来的酥糕，殿下从不养宠物，这头一回碰到呆在殿下旁边，还放任它吃自己糕点的品种。
　　刚才的窸窣声想必就是从这传来，于十进门，眼珠瞪得睁大：“殿下，这是个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正嚼着糕呢，小家伙蓦地抬头，不悦。什么叫东西，我是老虎，老虎！灵白虎！
　　戚常玉看着它莫名有些炸毛，撑头无言笑了笑，思考一刻，挑眉道：“小猫。”
　　头一次听有人这么说自己，白虎本欲朝他张牙舞爪一番，但看在对方长得好看还给自己糕点的份上，它大虎有大量，收回气焰，小猫就小猫吧。
　　“小白？”圆白听此耳朵蓦地一竖，虞苏站在门口，就看道自家白虎没出息地跑到别人房间啃东西吃，内心有些无言。
　　“小白，过来。”虞苏轻唤一声，圆白一股脑将嘴里酥糕咽了下去，跑进虞苏怀里。
　　“虞姑娘，这是你的……小猫？”于十盯着圆白，这看着，好似也不完全像只白猫吧。
　　虞苏一愣：“猫？”
　　“对啊，殿下说是猫。”
　　圆白舔了舔嘴，吧唧吧唧看着虞苏。
　　这才发现，圆白把自己额头上的虎纹隐去了，加上通身毛绒圆滚，以至于给人造成猫的错觉。
　　虞苏将圆白抱好，从头到尾顺了遍毛：“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是我养的小猫。”
　　“这样啊，怎么来时没见虞姑娘带着它？”圆白在虞苏怀里上蹭下蹭的，于十信了，这是一只小白猫。
　　“我们修者有存纳宠物的符咒，先前一直没有把它放出来罢了。”虞苏声音清澈悦耳。
　　于十了然。
　　戚常玉看了瞬虞苏手里的小猫，漫不经心道：“不若先去看看，昨晚的道士今日打算做些什么。”
　　虞苏不置可否。

　　村口，初三初四此时正刚桥接好昨日被劈倒的树。
　　见虞苏三人并立一侧，初一先觉惊艳，为首两位，秀影从容而立，男子面如冠玉，青衣着身，一双桃花眼微垂带笑，身旁的蓝衣女子恍若出水出芙蓉，自觉二人不俗之气。
　　他不禁开口发问：“三位，瞧着不像村里的人，也是村外来的？”
　　戚常玉淡声：“经商途过，不巧，刚好来这找人。”
　　初一摸了摸胡子：“这番啊。”
　　戚常玉抿唇勾起嘴角：“这位姑娘，刚好也是修者。”
　　被提及的虞苏一怔，戚常玉这是想让她和道士套近乎吗？
　　虞苏当即抱着圆白欠身：“见过几位道长。”
　　圆白在怀里，却也跟着垂下脑袋。
　　四人回礼。
　　虞苏作犮好状，继续说道：“既都是修者，便算作同行，我们比几位道长先至柳安陂，道长欲找什么人，不妨告知一二，或许我也能帮上忙。”
　　“这……”初一踟蹰道。
　　“初一兄，都是修者，那便一起看看吧，多个人帮忙，总归轻松点。”初二在身后劝道。
　　初一似定了定心，沉言道：“三位借一步说话。”
　　来到道士所在的院内，除于十站于戚常玉身后外，其余六人围桌谈话。
　　虞苏将圆白放在一旁的地上，示意它保持安静。
　　“我们此番前来，是要找个叫南门义的人。”他娓娓道来，“这个南门义，十年前任职朝内天师一职。”
　　话一出，虞苏和戚常玉心中微动。
　　“这些年，人间灾害连连，我和师弟们四人一直在寻找南门义，十年前，是他卦象后销声匿迹而后百姓疾苦，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救世的唯一办法，找到南门义，问清来龙去脉。”
　　不想四位道士竟抱着对苍生的大义，欲救济百姓。
　　虞苏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南门义在这的？”
　　回答她的是初三：“我爹曾与南门义旧识，他告诉我，柳安陂是南门义的老家。”
　　虞苏讶然，南门哲却是未曾提及。
　　“我们一路借着罗盘找寻这里，便想找到南门义。”初二摇头叹息，“本欲在郊外找到南门义儿子南门哲，只可惜感到时南门哲似乎被太子殿下的人带走。”
　　虞苏看向戚常玉，道中口中的太子殿下，可就在这里呢。
　　“南门义，还活着？”戚常玉似是随口一问。
　　“他岁数不至年老，没有死了的道理吧？”初四性子直率，话说的直白。
　　南门哲的说辞，分明是南门义已故，他会藏匿在这个村子里吗？
　　虞苏说道：“既然是这等为民之事，我们愿举手共助。”
　　多几人说不定能完事快些，初一欠首：“那在此多谢三位了。”
　　“只是，初一兄，我们该如何找南门义啊，挨家挨户问吗？”初四年纪最小，心性也单纯，此时托着下巴，温敦道。
　　“这有法子。”还未等初一开口，戚常玉似倦怠靠了靠身，说道。
　　于十心领神会，昨日未完成的计划，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
　　四人凑耳，于十将计划逐句告知几人。
　　因昨晚道士打搅了村民的美梦，惹得众人不悦，几人商议不在今夜行动，而是等明日。
　　下午回到容姨家时，容姨不在家，又出去了。
　　想起了什么，虞苏清冷的脸上眉头微蹙：“你们有见到过小愧吗？”
　　“不曾。”于十这下也觉得奇怪了。
　　说来奇怪，自那天见过小愧后，便没再遇到她。小时说她是容姨的孩子，可在容姨家却未曾见到过，虞苏抵着下巴思索，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三个……
　　戚常玉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眼角轻弯：“去卧房看看？”
　　戚常玉吩咐于十看门，以防容姨突然归来。他与虞苏二人则潜入容姨卧房。
　　正对着的，却还有一个房间。
　　两人面面相觑，于是分头行动，戚常玉进容姨卧房，虞苏则进另一间。
　　虞苏打开门，室内陈设与他们的客房别无二致。除了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声，只剩虞苏的脚步声。
　　环视室内，虞苏最后目光落在床头的一个拨浪鼓上。
　　这个拨浪鼓好生熟悉，稍作回想，虞苏记起来，这是初来这里，在陶旁看到的拨浪鼓，同样是有些陈旧的痕迹。
　　拨浪鼓都是小孩玩的东西，若小愧是容姨女儿，那这自然是买来给小愧玩的，她这些天，并未听到摇拨浪鼓的声音。
　　这里应该是小愧的房间，拨浪鼓在这可人却不见踪影。
　　搜寻一番，并未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虞苏悄然放入一缕蓝光，附着在拨浪鼓身上，随即她出来并小心将门关上，看起来无人来过。
　　与此同时，戚常玉也走了出来，虞苏见他神色如常正要问有何发现，就听于十声音有些急切地传来。
　　“殿下，虞姑娘，容姨回来了。”
　　相看一瞬，二人当即准备离开，脚步一迈出，不知是不是虞苏的错觉，刚才探查过的房间内，发出一声动静。
　　虞苏停下脚步回头，戚常玉也随之停下。
　　“殿下！殿下！”
　　于十的声音在耳畔，同时房间里的声响不停，且似乎越发重了些。
　　戚常玉望了一眼房门，是刚才虞苏进的卧房，看了一刻，眉毛轻挑，道：“走吧。若有异常，晚些时候再来。”
　　闻言虞苏没再停留，移开视线，二人迈步离开，走至前院厅堂。
　　容姨一进门，便见三人悠然饮着粗茶。
　　“容姨这是去哪里了？”虞苏语气平常，故作好奇状。
　　容姨朝他们晃了晃自己的木篮：“这不，去村外山上采些野菜。”
　　“说起来还没问过，家里只有容姨一人居住吗？”虞苏好似在与她拉家常，清声言道。
　　容姨脱了外衫，将野菜放在一旁。听罢有些惋惜的怅然：“本有个老伴，奈何去的早，只留下我与女儿小愧相依为命。”
　　于十诧异一声，连忙问：“怎地未曾见到？”
　　“嗐，”容姨笑面从生，笑里带着宠溺之色“小女好玩，常常到了夜渐晚才会回来，我也就随她去了。”
　　虞苏想从容姨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对方面部表情确是滴水不漏。
　　“抱歉，提及令夫，不想故去。”虞苏歉声。
　　容姨朝虞苏挥挥手，一脸不以为然：“嗐，习惯了，这日子嘛，还是要过的。”语罢她走进灶台，天色薄暮，她开始准备晚饭。
　　这些天三人住着，却也每日按时付银两，这让容姨也是乐于供他们住下和供其便饭。况且这几日，村里男的女的都有，打听这戚公子与虞姑娘可是她家亲戚，二人相貌男俊女美，引得众人赞不绝口，都想来说亲。
　　想到这，容姨拔野菜叶子的手捏紧了些，原本一片完好的叶子，在她手里逐渐稀碎。
　　什么男俊女美，不过都是蛊惑他人的表象……
　　阴暗下，容姨脸上冷意浮现，她冷笑一声，菜盆里的水，映着她的脸庞，几条浅浅的皱纹像是水中波纹，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舒缓嘴角，看着倒影里的自己似乎依旧年轻，眼神里尽是满意之色。
　　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复继续摘着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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