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于她

　　肖希愿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醒了，摘下眼罩，抬手推开身侧的舷窗。
　　长久浸在黑暗里的眼睛骤然撞上阳光，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这到哪了？”
　　“姐姐还迷糊着呢？”身旁的顾诗愿轻笑，指尖戳了戳她的胳膊，“我们坐的飞机呀，刚刚广播说马上要降落，得去Q市转航班。”
　　假期机票紧张，郑伊没能订到直达票，两人只能中途转机。
　　肖希愿伸了个懒腰，戴好帽子起身收拾行李。飞机降落在Q市后，她们取了托运的行李，径直走向贵宾候机室——下趟航班还有一个小时才登机，正好能歇口气。
　　顾诗愿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想起她从上飞机就没醒过，忍不住问道：“姐姐睡了这么久，饿不饿呀？”
　　经她一提，肖希愿才察觉肚子确实空落落的。“走吧，带你去吃点东西。”她拉起顾诗愿的手，朝用餐区走去。
　　或许是没睡好，又或许是餐食不合口，肖希愿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餐具。顾诗愿也没多吃，放下叉子，目光落在她脸上。
　　肖希愿低头刷着手机，察觉到那道专注的视线，收起手机抬头望过去：“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不合胃口的应该是姐姐吧。”顾诗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昨晚没休息好？一登机就一直在睡。”
　　肖希愿的眼神暗了暗。昨晚没睡，一半是因为即将出行的激动，另一半，是后半夜收到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李康，另一个是她不认识的女人。女人亲昵地挽着李康的胳膊，仰头吻了上去，而李康没有丝毫回避，反而抬手揽住了她的腰，姿态熟稔又亲密。
　　看着照片时，肖希愿的右眼皮就一直跳。她记得李康说过，领导重用他，派他去总公司历练，随行还有一个同事。他没提过性别，想来就是照片上这个人。照片里的背景陌生，看样子应该是在国外——他已经出国了？为什么没告诉自己？身边的女人又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不去。她本打算今天亲自问问他，可刚才发了好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或许是在忙吧。
　　她不知道，这张照片是顾诗愿发来的。从知道李康的真实目的开始，顾诗愿就悄悄派人跟着他调查，最新传来的就是这张照片。
　　彼时顾诗愿正在收拾行李，沈梦源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顾总，这是最新的调查情况。”
　　点开照片的瞬间，顾诗愿的指尖猛地收紧，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满屋子骤然凝聚的戾气，让刚采访完过来找她的祁妍吓了一跳。
　　“谁惹你了？”祁妍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胳膊，“这戾气都快把我送走了。”
　　顾诗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桌上的手机。
　　祁妍拿起手机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我去，这男的谁啊？敢出轨你？活得不耐烦了？”
　　顾诗愿白了她一眼，声音冷得像冰：“这是肖姐姐的男朋友。”
　　“肖希愿看人……”祁妍话没说完，就对上顾诗愿杀人似的目光，连忙改口，“不是说她不好！是这男的太渣了！”
　　顾诗愿没理她，客厅里瞬间陷入死寂。祁妍受不了这种氛围，转身在房间里转悠，拿起桌上的珍珠发卡：“这发卡你还留着呢？”
　　顾诗愿站起身，从她手里抽走发卡，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珍视：“别摸脏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祁妍盯着她泛红的眼眶，愣了一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顾诗愿。
　　“我想杀了他。”顾诗愿的声音很轻，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可他死了，肖姐姐会伤心的。”
　　用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说着最狠的话，祁妍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慢慢来。”顾诗愿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要把他的伪装一层一层剥掉，把里面的黑芯扒给姐姐看。”
　　“也就你，为了肖希愿这么费心思。”祁妍嘟囔着，“你妈没把你带坏，你自己倒天生就会算计。”
　　如今看着肖希愿疲惫的脸庞，顾诗愿的决心更坚定了——姐姐，别怪我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一点伤害。
　　下趟航班开始登机，两人提着行李走进头等舱，顾诗愿就坐在肖希愿隔壁。她放心不下，时不时就找些话题跟她说话。
　　“姐姐，辉实也算是H市的顶尖企业了，你出行怎么没坐私人飞机呀？”
　　肖希愿笑了笑，回忆起以前的日子：“谁说集团高层就一定要坐私人飞机？家里以前经济条件不如现在的时候，我爸带我去国外谈项目，为了省钱坐的是经济舱，还中转了好几趟，坐得屁股都快成铁锭了才到地方。”
　　顾诗愿的眼神里满是心疼：“那可真辛苦，现在这些都是姐姐应得的。”
　　“你这话跟秦语说得一模一样。”肖希愿眉眼弯弯，“她说苦日子都过去了，该好好享受现在。其实我也跟爸提过私人飞机的事。”
　　“叔叔怎么说？”
　　“他说不能因为一时发家就铺张浪费，一年也出不了几次国，私人飞机没必要。外出坐个头等舱、商务舱，舒舒服服的就够了。”
　　“叔叔还挺有意思的。”顾诗愿笑着说。
　　“他那是抠。”肖希愿无奈地摇摇头，“他老早就说要把钱花在刀刃上，辉实的每条产业，他宁可自己省点，也要让消费者用到最好、最实用的东西。”
　　“叔叔的观念没错呀。”顾诗愿的语气带着真心的认同，“辉实的研发产品我手里有好几个，个个都好用。”
　　顾诗愿这张嘴，也就对着肖希愿的时候才这么甜。换了别人，怕是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
　　见肖希愿心情好了些，顾诗愿才状似无意地提起：“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姐姐还记得你的男朋友李康吗？”
　　“记得。”肖希愿的笑容淡了些。
　　“昨天有人匿名给我发了张照片。”顾诗愿假装惊讶地蹙起眉，“照片里他和别的女人举止挺亲密的，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姐夫看着不像是那种人。”
　　“可能吧。”肖希愿的指尖微微蜷缩，“他妈妈这几年老催婚，我因为事业一直推，他大概是烦了、腻了。”
　　“那也不能怪姐姐啊。”顾诗愿连忙替她打抱不平，“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变就变，也太不负责任了。”
　　“好了，我知道你在为我打抱不平。”肖希愿拍了拍她的手，“不过跟你说说话，心情倒是好多了。”
　　顾诗愿向来没什么耐心，唯独对肖希愿，愿意一点点耗着，直到李康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天。
　　下午五六点登机，直到次日中午十二点多，飞机才抵达X国。即便坐的是头等舱，这么久的路程也让两人浑身僵硬，活像两截铁锭。
　　郑伊掐着时间打来电话：“肖总，您到了吗？”
　　“到了。”
　　“好的，等会儿会有一辆白色的车来接您，车牌号是XXX。”郑伊报完车型和车牌号，又叮嘱了几句才挂电话。
　　刚挂掉郑伊的电话，秦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希愿，你们到了吗？”
　　“刚下飞机，正在等接机的车。”
　　“我昨晚半夜还在念叨你，连夜爬起来查航班动态。”秦语的声音带着担忧。
　　“你呀，真是生怕我丢在国外。”肖希愿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寒暄了几句，接机的车就到了。副驾驶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接过她们的行李，恭敬地介绍自己：“肖总好，我是分公司的管理层总监任贤。”
　　“你好。”
　　司机平稳地驾驶着车辆，穿行在X国午后的车流中。肖希愿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异国风景——陌生的文字广告牌、风格迥异的建筑物，让她暂时从李康的事情中抽离出来。
　　顾诗愿坐在她身旁，刚给祁妍回完信息，收起手机时，悄悄瞥了一眼肖希愿的侧脸，见她神色平静，才悄悄松了口气。
　　车子驶进市中心一栋欧式别墅，铁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修剪整齐的绿植，中央矗立着一座喷泉。任贤提着行李在前面引路：“肖总，接下来一个月您和这位小姐就住在这里，安保系统很完善，您大可放心。”
　　任贤输入密码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已经按照董事长的吩咐，照着您的习惯提前布置好了。”
　　两人在别墅里转了转，任贤跟在身后陪同。厨房的厨具摆放整齐，冰箱里塞满了新鲜食材。参观完后，任贤把行李搬到楼上：“肖总，这边第一间是您的房间，最里面是这位小姐的房间。”
　　“安排得不错，辛苦了。”
　　“应该的。”任贤点点头，“分公司的会议定在后天上午十点，您明天可以好好休息，倒倒时差。”
　　“好。合作方那边呢？”
　　“约见时间我后续会发到您的邮箱里，请注意查收。”
　　任贤走后，肖希愿彻底松了口气。她实在太累了，抱着脱下的外套，径直朝二楼走去。推开主卧的房门，采光极好，床上铺着她习惯用的纯棉床单。她卸了妆，洗了个澡，换上舒服的家居服，整个人往床上一躺，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顾诗愿的警惕性向来很高，把别墅里的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才放下心来。她轻轻推开肖希愿的房门，就看到她呈“大”字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顾诗愿不忍打扰，悄悄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房间的装修一模一样，床头都放着香薰，是肖希愿最喜欢的茉莉味。顾诗愿简单收拾了一下，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沈梦源发来的信息：“顾总，李康也在X国。”
　　顾诗愿的脑袋骤然一胀，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回了两个字：“接着查。”
　　沈梦源：“好的，顾总。”
　　李康居然也在X国，这倒是意料之外。顾诗愿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玩味——X国不算大，有时候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邪门。就算不邪门，她也会想办法让它变得“邪门”起来。
　　肖希愿一觉睡到下午五六点才醒来，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了李康的回复：“别多想，一起调过来的大多是男同事，也有几个女的，都是正常工作往来。”
　　肖希愿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缓缓敲下三个字：“知道了。”
　　她其实早就觉得李康有些不对劲，可她太喜欢他了，只要他愿意解释，她就愿意无条件信任。那张照片，或许真的是视觉差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走下楼时，一股淡淡的番茄香味飘了过来。肖希愿走进厨房，就看到顾诗愿围着围裙，正在灶台前煮面，锅里的肉酱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四溢。
　　听到脚步声，顾诗愿回头望过来，眼底带着笑意，脸颊两侧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平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姐姐醒了？”
　　“好香啊！你还会做饭？”肖希愿有些惊讶。
　　“会得不多。”顾诗愿盛出两碗面，撒上芝麻碎，递了一碗给她，“以前在学校一直吃食堂，后来搬出去住，老跑食堂太麻烦，有次还差点迟到，就只好学着自己做了。”
　　她没说的是，为了靠近肖希愿，她想成为更完美的人，做饭只是其中之一。当初为了学做饭，家里的厨房没少遭殃，父母有时候都以为她在里面研究炸弹，黑烟滚滚的。哥哥想阻止她，最后也只能请了厨师来家里教她。
　　顾诗愿递过一把叉子：“尝尝看，好吃吗？”
　　肖希愿低头尝了一口，酸甜的肉酱裹着劲道的面条，味道刚刚好。她抬头时，正好对上顾诗愿托着腮望过来的目光，眼神清亮又专注。
　　“怎么了？”肖希愿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顾诗愿摇摇头，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就是觉得肖姐姐怎么这么好看。”
　　“就你嘴甜。”肖希愿捏了捏她的脸颊，手感软软的，“你长得也很好看啊，有时候真觉得，稍不留神你就会跑没影了。”
　　“不会的。”顾诗愿的声音轻轻的，“有姐姐看着我，我怎么会跑呢？”
　　“后天就要谈公务了，记得记好笔记，顾同学。”肖希愿笑着提醒。
　　“嗯，知道啦。”
　　顾诗愿看着她脸上重新浮现的笑容，知道她已经暂时从李康的事情里缓过来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吃完饭，顾诗愿收拾碗筷，肖希愿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灯光勾勒出女孩清冷的侧脸，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肖希愿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那张脸精致得像她小时候玩的装扮娃娃，只是神色淡淡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顾诗愿就像突然从天而降的人，她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家境如何。H市姓顾的人不多，稍微一查就能知道底细，大多家境优渥，像顾诗愿这样看似家境普通的，几乎没有。她曾怀疑过顾诗愿不是H市人，可人家只是个小姑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这么查来查去，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肖希愿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她耳侧的发卡上。上次在她家里看到时，只觉得眼熟，当时忙着赶工，没仔细看。现在凑近了才发现，发卡上是用不同大小的珍珠堆成的花，两边是小花，中间是一朵大的，样式看起来是好几年前的旧款，现在早就不流行了。
　　“这个发卡样式挺老的了。”肖希愿随口说道，“你们这个年纪的，不都喜欢戴流行的款式吗？”
　　顾诗愿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卡，眼神柔和了许多：“这是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其他东西都可以丢，唯独这枚发卡，她视若珍宝。
　　“原来是这样。”肖希愿点点头，心里却莫名有些闷闷的，还有些烦躁。她好像不愿意，有不认识的人去靠近顾诗愿。
　　晚上，肖希愿坐在书桌前，看着任贤发来的行程表和合作方进度——密密麻麻的安排，看来这次的合作方不太好对付，得下不少功夫。
　　“姐姐，剩下的明天再看吧。”顾诗愿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放在她手边，“夜深了，喝杯牛奶有助睡眠。”
　　“好。”肖希愿放下文件，乖乖上床睡觉了。
　　顾诗愿关掉灯，轻轻退了出去。
　　她站在走廊里，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珍珠发卡，眼底满是温柔的执念——肖姐姐，你果然不记得了。
　　这枚发卡，是你小时候送给我的啊。你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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