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明剧本里执棋

　　黎明时分，四人从地下迷宫的检修井口悄然返回地面。锈水街笼罩在灰蓝色的晨雾中，昨日爆炸的废墟仍有余烟袅袅，混合着蒸汽管道泄漏的刺鼻气味，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死寂与破败。偶尔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幸存者，如同受惊的老鼠般从残垣断壁后探出脑袋，眼神麻木而空洞。

　　系统冰冷的“任务完成”提示，并未带来多少喜悦。返回塞纳斯府邸的途中，沉默笼罩着四人。昨夜的生死博弈，规则的无情，“清道夫”那令人心悸的存在感，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回到相对安全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光线。壁炉重新燃起，驱散着从地下带回来的阴冷湿气。莉娅·维尔米恩立刻开始为所有人进行更细致的检查和治疗，尤其是布兰尔·塞纳斯，她担心他过度使用天赋会造成精神损伤。

　　“只是消耗过度，休息一下就好。”布兰尔靠坐在高背椅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浅金色的眼眸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他拒绝了莉娅建议的深度睡眠药剂，“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需要复盘，需要计划。”

　　他目光扫过凯兰·维尔斯德和艾莉西亚·塞纳斯。凯兰正用一块软布反复擦拭他那柄立下功劳的匕首，深灰色的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艾莉西亚则站在窗边，背对着众人，身姿挺拔如松，但紧绷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姐姐，凯兰，莉娅，”布兰尔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昨晚的经历，你们都清楚了。这不是意外，不是偶然的试炼。这是神明制定的、将持续不断的‘游戏’。而我们……”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我们不想，也不能永远扮演被动挨打的棋子。”

　　艾莉西亚转过身，湛蓝的眼眸直视着他：“你想说什么，布兰尔？直接点。”

　　“我想说，”布兰尔坐直身体，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既然神明以世界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进行祂的实验和观测。那么，我们为何不能也成为执棋者？至少，要成为棋盘上拥有自主意志、能够影响局面的关键棋子，而不是随时可能被‘清道夫’清理掉的残次品。”

　　“执棋者……”凯兰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野性的光芒，“听起来比当棋子带劲。但怎么做？我们的力量，在那些‘规则’和‘清道夫’面前，还差得远。”他回忆着那融合后如同阴影巨兽般的压迫感，心有余悸。

　　“力量需要积累，但更重要的是信息和规则。”布兰尔缓缓道，“昨晚我们至少确认了几件事：第一，‘清道夫’是规则的工具，其行为有内在逻辑可循，能量感知和行为判定是其主要手段，我们可以针对性地规避甚至干扰；第二，系统任务并非完全不可预测，其类型、地点、目标存在某种模式，我们需要总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这个世界存在‘规则’之外的痕迹。锈水街地下那块古老的符文石板，它蕴含的力量体系，与当前神明设定的规则截然不同。这说明，在神明‘创世’之前，或者与之并行，还存在其他的力量源流，或许……也存在规则的‘缝隙’。”
　　莉娅处理完艾莉西亚手臂上一道浅浅的擦伤，抬起头，翡翠绿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布兰尔，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这些古老的、可能不被当前规则完全覆盖的力量？”

　　“是可能性之一。”布兰尔点头，“【真理本质】让我能看到更多‘真实’，包括规则的线条和可能存在的断点。【万象归墟】则提供了‘改变’的基础力量。但仅凭这些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这个世界古老历史的知识，关于地脉、符文、以及其他可能遗留下来的‘非规则’造物的信息。”

　　他看向艾莉西亚：“姐姐，余烬议会中，有没有专注于古代历史和失落技术的派系或成员？”

　　艾莉西亚沉吟片刻：“有。‘考古学家’和‘解构者’两个小组，主要负责发掘和研究蒙昧纪元甚至更早的遗迹与技术。但他们行事隐秘，且对新人审查极严。以我‘银盾’的身份，可以尝试接触，但需要合适的契机和理由。直接询问符文石板或地脉系统，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不用直接询问。”布兰尔早已想好，“我们可以从诅咒山脉入手。那里是上古遗迹的聚集地，也是我们原定的目标。以探索诅咒山脉、寻找对抗怪物的古代技术或遗迹信息为由，向议会相关小组申请资料支持和情报交换，合情合理。”

　　“诅咒山脉……”凯兰摩挲着匕首柄，“计划不变，但目的更明确了。”

　　“是的。”布兰尔展开一张维克蓝德大陆的简图，手指点在皇城，然后向西划过，落在那片被标注为危险黑色的山脉区域，“原定计划是调查拟态者据点，探寻世界真相。现在，增加一项：寻找并研究类似符文石板那样的古代遗物，了解其力量原理，探寻它们与当前世界规则的关联。”

　　他的手指在两者之间划了一条线：“这不仅是求生和反抗，更是一场主动的‘调查研究’。我们要像学者研究课题一样，去研究这个神明创造的世界，研究它的规则、它的漏洞、它的历史断层。只有了解得足够深，我们才有可能找到‘执棋’的支点。”

　　“很宏大的计划。”艾莉西亚走到地图前，仔细看着那条路线，“但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诅咒山脉本身的危险不言而喻，我们还要防备拟态者、可能的其他试炼者竞争，甚至……来自余烬议会内部或其他势力的窥探。”

　　“风险与机遇并存。”布兰尔平静地说，“姐姐，你常说的，‘影焰’小队需要一次真正的淬火。这次行动，就是淬火之役。我们需要在实战中磨合，提升实力，验证战术，同时也为议会获取有价值的情报，巩固我们的地位和资源获取渠道。”

　　他看向凯兰和莉娅：“凯兰，你需要进一步熟悉和挖掘【暗月狼王】与【骑士誓约】在复杂环境下的协同应用，尤其是与我的天赋配合。莉娅，你的药剂学和治疗能力至关重要，同时，我希望你能开始研究那些古代符文和能量，你的【元素调和】天赋在这方面或许有独特优势。”

　　凯兰咧嘴一笑：“没问题，正好手痒。”

　　莉娅也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尽力的。家族图书馆里有一些关于古代炼金和符文的残卷，我可以尝试申请调阅。”

　　“那么，接下来几天，”布兰尔总结道，“我们分头准备。姐姐协调‘影焰’小队和议会资源，规划具体路线和应急预案。凯兰负责装备精炼和实战推演。
　　莉娅准备药剂并开始初步的古代符文研究。我则继续消化昨晚的收获，同时尝试更深入地解析【真理本质】获取的信息，尤其是关于‘清道夫’和系统任务模式的细节。”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无比认真：“记住，从此刻起，我们不再仅仅是被卷入游戏的玩家。我们要尝试去理解游戏的规则，发现规则的边界，并在规则的缝隙中，落下属于我们自己的棋子。这条路注定艰难，但……”

　　他看向壁炉中跳动的火焰，那火光映在他浅金色的眸中，仿佛也点燃了某种不可动摇的意志。

　　“我宁愿在追寻真相和可能性的道路上粉身碎骨，也不愿在既定的绝望结局中麻木等待。”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艾莉西亚、凯兰、莉娅看着布兰尔，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簇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光。

　　一种超越了亲情、友情或战友情谊的、更加牢固的纽带，在这沉默中悄然缔结。那是志同道合者面对浩瀚命运时，彼此确认的同盟。

　　“我知道了。”艾莉西亚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会安排好一切。”

　　“我的剑，随时为你所指。”凯兰收起匕首，语气郑重。

　　“我会准备好大家需要的支持。”莉娅轻声说道，眼神温柔而坚定。

　　布兰尔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感谢的话。有些决心，无需言语赘述。

　　接下来的日子，塞纳斯府邸仿佛变成了一个高效运转的作战指挥中心兼研究所，只是这一切都隐藏在日常的平静表象之下。

　　艾莉西亚以惊人的效率调动着资源。她通过余烬议会的渠道，果然联系上了“解构者”小组的一位中级成员，以“探索诅咒山脉，寻找可强化前线对抗怪物能力的古代技术”为由，换取了一批关于山脉外围遗迹分布、已知危险区域以及部分常见上古符号学的资料副本。同时，她以“影焰”指挥官的身份，筛选出五名绝对忠诚、能力全面的队员，开始进行针对性的山地、遗迹环境作战训练，并悄然向诅咒山脉外围预置了部分补给。

　　凯兰几乎泡在了家族训练场和铁匠铺。他与铁匠反复探讨，改进了几人的护甲关键部位，增加了对能量冲击和腐蚀的防护。他还根据布兰尔对“清道夫”攻击模式的描述，设计了几种应对高速、诡异攻击的合击战阵，拉着布兰尔和临时调来的“影焰”队员反复演练。他的【暗月狼王】天赋在夜间训练中展现出了惊人的潜行与爆发力，与布兰尔通过【真理本质】进行的战场态势感知和弱点标记，配合得越发默契。

　　莉娅则在实验室和图书馆之间奔波。她不仅制备了大量各种用途的药剂，还利用维尔米恩家族的权限，真的调阅出几卷残破的、关于古代地脉学说和基础元素符文的羊皮卷。虽然内容晦涩难懂，符号也与锈水街石板上的不尽相同，但她凭借【元素调和】天赋对能量细微差别的敏锐感知，竟真的开始整理出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她甚至尝试用现代炼金材料，模拟出一种古代符文中提到的“地脉疏导剂”的简化版，虽然效果微弱且不稳定，但这无疑是一个突破性的开端。

　　而布兰尔，除了协调各方进度，处理必要的圣子和学者事务以维持伪装，大部分时间都在冥想和深度解析。他反复回忆、剖析锈水街任务中的每一个细节——从“清道夫”的扫描模式、能量反应阈值，到系统提示的隐含信息，再到地下石板的能量脉动与那些破碎的画面。

　　【真理本质】如同一台精密的解析仪器，将这些信息拆解、重组、推演。他脑海中逐渐构建出一些模糊的模型：关于“清道夫”感知范围的估算，关于不同等级能量波动可能引发的反应，关于任务区域选择与当地能量背景的关联……他甚至开始尝试，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极其轻微地触动眉心的神性印记，去感知那冥冥中与“系统”乃至更高存在的一丝微弱联系，试图理解其运作的“频率”和“意图”。这个过程极其危险且消耗巨大，每次尝试后他都如同虚脱，但也让他对那股笼罩世界的力量，有了些许极其初步的、感性的认知。
　　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这两大至高天赋，【真理本质】或许就是用来“读懂”神明剧本的“眼睛”，而【万象归墟】，则是用来在剧本上“涂改”或“添加注释”的“笔”。如何使用这支“笔”，而不被“作者”直接抹掉，将是最大的考验。

　　七天时间在紧张有序的准备中飞速流逝。

　　出发的前夜，众人在密室进行最后一次任务简报。

　　艾莉西亚指着摊开的地图，上面已经标注了详细的路线、预设营地、已知遗迹点位和危险区域：“明日清晨，我们以‘皇家学院与维尔米恩家族联合组织的古代遗迹生态与药物资源考察队’名义出发。公开队伍包括我、布兰尔、莉娅，以及四名雇佣的护卫——凯兰和三名‘影焰’队员。另有六名‘影焰’队员将化整为零，提前抵达外围预设点，建立通讯和支援网络。”

　　她指向诅咒山脉东南侧的一处山谷入口：“我们的第一站，是这里——‘沉寂谷’。根据‘解构者’提供的资料，这里曾是一个古代矮人前哨站的遗址，后来被某种地穴生物占据。资料显示该遗址保存相对完整，且存在明显的非自然能量残留，符合我们的调查目标。同时，这里位于山脉外围，相对‘安全’，适合作为首次实地探查的地点。”

　　“矮人遗迹……”凯兰摸摸下巴，“听说矮人擅长锻造和符文，说不定真能找到点好东西。”

　　莉娅补充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针对性地穴环境可能出现的毒气、真菌孢子以及能量污染的防护和解毒药剂。另外，这是我初步整理的几种常见古代能量符号及其可能含义的手册副本，大家随身携带，万一遇到类似锈水街石板的东西，可以对照参考。”她将几份小巧的皮质手册分发给众人。

　　布兰尔最后开口，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或严肃的面孔：“记住我们的首要原则：安全第一，探查第二。除非必要，避免战斗。我们的目标是信息和样本，不是清扫怪物巢穴。一切行动听指挥，尤其是进入遗迹内部后。”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我们主动落下的第一颗棋子。不求惊天动地，但求稳扎稳打，为我们后续的行动，打开一扇窗。”

　　壁炉的火光将七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不定，却又仿佛凝聚成了一体。

　　次日黎明，晨雾尚未完全散尽，一支低调却装备精良的小型队伍，悄然离开了皇城，向着西方那片被迷雾和传说笼罩的诅咒山脉，踏上了征程。

　　马车轱辘碾过铺石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布兰尔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逐渐后退的城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怀中那本莉娅制作的符号手册。

　　神明剧本的扉页已然翻开，执棋者的第一步，正式落下。

　　前方，是弥漫的迷雾，是潜伏的危险，是未知的谜团。

　　也是……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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