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月下
皇宫议事阁
秦昭急匆匆进了议事阁,路上曹公公始终未开口,只急匆匆走着,这让秦昭心里十分忐忑。果然,他进去时看沈士衡也在候着,秦昭朝沈士衡看了一眼,沈士衡不语,面色也不好。
武帝走进来,手里拿着本奏折,见两人都已来了,武帝走到秦昭和沈士衡面前,举起册子给二人看,秦昭抬头,看册子上写了密字,蜡封已经打开。
武帝看着秦昭道:“朕深夜把你们叫来,二位阁老不如猜猜,这密折上都写了什么。”
两人齐齐答道:“微臣不知,请皇上明示。”
武帝转身坐回榻上,也不想再与他们在言语上拉扯,脸上肃然,直接说道:“有人参金都巡抚刘言温,罪二十条,条条可当斩。”
秦昭眉头一紧。
沈士衡听到后,则是直接说道:“金都在我大乾边陲,刘言温做巡抚十年,在百姓口中,一直是个父母官,不知都是些什么罪。”
武帝把册子扔在桌前,说道:“自己看。”
沈士衡上前拿起册子,说了句:“请秦阁老先过目。”
秦昭本不想多话,奈何被沈士衡叫道,回了句:“沈阁老看吧,皇上,臣最近眼疾犯了,看不清楚折子。”
武帝笑道:“沈阁老,你来念。”
沈士衡道:“秦阁老,你这眼疾犯的真是时候。”
秦昭白了沈士衡一眼,似乎嫌他多事。
沈士衡看密折上写的大抵是参刘言温任人唯亲,还私下拥有多间铺子,与小民争利,只是最后一条,让沈士衡停下了。
沈士衡看了看武帝,见武帝正自顾自地喝着茶,又看了一眼秦昭,秦昭看沈士衡脸色不对,说:“沈阁老,你看我干嘛,皇上让你念。”
沈士衡故作神秘道:“秦阁老,那我可念了。”
“念。”秦昭回得果断,“有什么不能念的?”
沈士衡故意把声音放大,念道:“其罪二十,私交当朝内阁首辅秦昭,暗送白银五十万两。”
秦昭听完前半句,便意识到了为何武帝今天会如此。待沈士衡念完,他立刻后退一步,跪了下来,扬声说道:“皇上,这最后一条真是满口胡诌,冤枉微臣,请皇上明察。”
沈士衡在旁边打趣:“秦阁老莫急,这密折写的,尚无凭据呢。”
秦昭瞪着沈士衡:“老沈,你哪里见我急了,我急什么?!我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表,怎会贪赃,行如此不忠不孝之事!”
“嗯,我也觉得,你肯定不会做这种猪肉不如的是!”这折子来的真是时候,沈士衡想。
武帝看了看两人,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从沈士衡手里拿过折子,往案上一扔:“白银,五十万量。”
“皇上,既然有人匿名参了,这事就要查下去,臣不怕被查,臣现在就卸了这内阁首辅之位,听候调查。”秦昭说道。
沈士衡朝秦昭道:“秦阁老还真是自觉,皇上,秦阁老如此坦言,不如就遂了秦阁老吧。”
秦昭听完又白了一眼沈士衡。
武帝想了想,走回御案前:“沈士衡,明日你带锦衣卫,去金都,密查此事。”
“领旨!”沈士衡低头接旨又和秦昭互看了一眼,沈士衡道:“额,皇上,臣一人去吗?是微服还是……”
秦昭一听,说道:“皇上,那我这…”
武帝打断秦昭:“朕还没糊涂,好好当你的差。”
“可,微臣……”秦昭欲言又止,他知道武帝不会单凭密折的内容便立刻让他留职察看,可今日之事,的确来得蹊跷,先不说这密折是为何如此顺利便通过司礼监转呈上来的。今夜武帝把他也直接叫来,当面让他听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不怕被朝臣参,猜不透武帝的心思,对秦昭来说才最可怕。
“都下去吧,朕累了。”武帝声音极冷,秦昭也不敢再多言,同沈士衡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议事阁,秦昭追上在前面走的沈士衡,赔着笑道:“老沈?”
沈士衡不回应,秦昭又喊了一声,笑眯眯道:“老沈!明日你就去查此事,需不需要我帮你呀?”
“皇上说的你刚才没听见?让你好好当差……况且你还牵扯其中,你怎糊涂到说这话。”沈士衡不屑。
“我那府中养了几匹好马,我送你啊?你骑着它们,日行两百里,到金都嘛,两三日便到了。”
“不用。你的马,肯定价值千金,我用不起。”沈士衡回得一点不留情面,自顾自走着。
“哎,老沈,见外了不是,咱们同朝为官多年,又一起入了内阁,你见我何时对朋友吝啬过。”秦昭说完,故作很熟的样子,用肩膀碰了一下沈士衡。
沈士衡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还扯上朋友了。”
“哎?咱们都认识三十多年了,能不算朋友?两匹马你拿去,我的就是你的嘛!”
沈失衡停下脚步,“是吗?那你把五十万两白银顺便用马车送我府上吧。”
秦昭一听,打趣道:“什么五十万两白银啊,你还真信啊,我跟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
“我回府,你家在东边,你跟着我做什么?”沈士衡说完上了马车,关了帘子。
秦昭朝马车内故意喊道:“沈阁老,真不要吗?比你这两匹老马好多了!”
“不要!走。”
沈士衡让小厮驾马车离开,他再了解秦昭不过,秦昭作为内阁首辅,对外威严,可私下,特别在武帝面前,为人却善于阿谀逢迎,又极其圆滑,笑里藏刀。
沈士衡明日便要起身去金都,他突然想起了人还在金都的顾辰。
秦昭看着马车走远,笑了笑,却转身回了宫。
***
蛰仙谷内,顾辰看今晚谷中明月高挂,衬着四周的山影,这里数座房屋在谷中分布的错落有致,除了周围一些种了奇花异草的田,刚好在一处有一块空地,他觉得今日身体十分轻松,不再疼痛,便忍不住舞起了剑。
湛卢和龙渊在远处树影里守着,不忍打扰,龙渊道:“主子有些时日不动武了,可是,怎么感觉主子这剑术又精进了呢。”
“主子心情好,自然得心应手。”湛卢笑道。
龙渊道:“湛卢,我看你今日心情也不错。”
湛卢抱着胳膊,笑呵呵地道:“自然,主子好,我便好。”
这时,龙渊见远处走来一人,一身熟悉的月白色,“湛卢,你看,好像是苏公子。”
龙渊不等湛卢回答,挥手朝苏时大喊:“苏公子,这么晚了,怎么公子也还未休息?”
苏时停在原地,闻声看过去。
顾辰听到龙渊喊苏时,停了手中的剑,一看是他,径直朝苏时走过去。
顾辰道:“苏公子,你也没睡?”
“嗯,出来走走。”
“正好,可有兴致来看我舞剑?”
“你身子尚且需一些时日才可痊愈,不适合舞剑。”苏时淡淡说道。
他陪阿翁下完棋,正要回房时,听见远处有人声,便来看看,远远地就看到顾辰在舞剑,本想来好心提醒他现在还不可动武。
顾辰道:“许久不活动,有些不自在,苏公子今晚就通融一下我这身体,行不行?若真耍出什么毛病,苏公子医术高明,一定会救我吧?”
苏时不想回他的问题,只说了一句:“顾公子还真是任性。”
顾辰把剑背在身后,笑着说:“不如你我就不要喊公子了,咱们互叫名字可好?”
苏时看了一眼他,眉眼里的意思算是默许了。
龙渊和湛卢此时还在远处看着,湛卢说道:“主子,有苏公子在,属下和龙渊就先回房,按苏公子今早吩咐的,为主子备好明日用的药材。”
“嗯!主子,我们先退下喽!”
“好,一会儿我自己回房。”顾辰回答。
苏时挪步到亭子旁,随意找了个石阶坐下,顾辰看苏时愿意留下来,嘴角一笑。
今晚的月色皎洁,竟让苏时想起了第一次见顾辰那晚,眼前的人,大概是除了白鸣之外,他见过的第一位少年。
眼前人的剑舞,唯有这般的月色,才能不让这样的少年面前失了光华,“一舞剑器动四方”。那剑若霜雪,周身银辉,长剑如芒,气顶长虹的势态,如随风佛万千疆土。
苏时道:“停了吧,再舞下去,你恐怕要吃不消。”
顾辰放慢了速度,他的确感觉已经有些吃力,便索性收了剑,坐回苏时身边。
顾辰笑盈盈地说道:“好,听你的。”
苏时转头,看顾辰也在看着他,剑眉下,顾辰那双丹凤眼竟显得有些邪魅,冷傲又盛气逼人。
顾辰看苏时不说话,说道:“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剑耍得极好?”
“还不错,不过我劝你这几日还是不要动武。”苏时说完,一掌朝顾辰后背打去,顾辰只觉得喉咙一股甜腥,立刻吐出一口黑血。
顾辰愣在原地,看着苏时。
苏时不以为然道:“看,你体内还有淤血,不可轻视。”
顾辰擦了擦嘴角,笑着回道:“不碍事,我血多,经得住。若是没有中毒,以前这点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苏时说道:“怎的?你以前经常受伤?”
苏时那日回头见顾辰第一眼,他便看出这人身上一定受过一些重伤,又看到顾辰身上的伤痕,他不禁好奇,江湖究竟是有多凶险,怎么来谷中的每一人,虽说受的伤不同,但都是要死的模样。
顾辰道:“是啊,大多是上阵杀敌所留,这几年嘛……都是在洛都留下的。”他语气之间有些落寞。
“你常上阵杀敌?”苏时反问。
“嗯,跟随我父亲,同他们打。”顾辰抬手指了指远处的阿兰山,苏时知道,阿兰山的那边是北疆。
顾辰问:“苏时,你对行军打仗可感兴趣?”
“不感兴趣。”苏时不假思索回答道。
他记得白头翁告诫的话,不可与此人深谈,若不是看到顾辰如此折磨他精心调理的这具身体,他早已回房睡觉。
顾辰听后,浅笑道:“北疆人狡猾,又善于在马上作战,每次交锋,我军都死伤严重,大多是险胜于他们。”
苏时道:“北疆虽说草原多,但这阿兰山脉,多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除非北疆人主动送你们嘴里,否则若想找适合你们作战之处,恐怕是难上加难。”
顾辰一脸吃惊,看着苏时,说道:“你不是说没有出过这山谷?”
“从未,我只是闲来无事时,看了些书而已。”
顾辰接着说道:“可是你说得对,除此之外,我们的战马,和北疆的战马比,总是还差点意思。朝廷又没有太多银子从马商手里购买纯种的北疆马。”
“北疆自然也不会公开贩战马给朝廷。”苏时道。
“是,都是从走私商人或金都的马场购买,自然价格高了几成。”
苏时道:“金都,你说的是关越山庄?”
顾辰看向苏时,想不到苏时会知道这座山庄。
“是百里师父说与我听的。”
顾辰轻声说:“百里师父?是那天穿红衣的?”
“嗯,他常出谷打猎,说些奇闻轶事给我听。”
说罢,苏时从袖中拿出那日为顾辰涂鞭伤的药膏,送到顾辰眼前,说道:“我看你身上还有些鞭伤,把它拿去,每日涂上。”
“好。”顾辰十分自然地接过去,嘴角微翘。
“我看你受的鞭伤很重。”
“嗯,当时是挺疼的。”顾辰毫不掩饰他的脆弱。
“看来你生活的地方,并不快活。”
“是……”
苏时叹了口气。
“苏时……”顾辰声音低沉叫道。
“……”苏时被顾辰突然喊名字,整个人一下愣住。
虫鸣声绕着两人。
顾辰道:“……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出这山谷,去看看真正的江湖。”
苏时答得爽快,“没有。”
白头翁同他讲江湖血腥,讲朝堂纷争,也讲人间烟火的温情。白头翁曾说他胸有丘壑,腹有乾坤,骋天地于心。可他从未想过出蛰仙谷,那些爱恨情仇,欲望纷争,在他眼里,只会让世人生忧生怖。
他的一身所学,只是自得其乐罢了。与其去往谷外为了尘世而烦恼,哪有在谷中和师父们自在快活。
顾辰看苏时手里随意玩着一根草,正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顾辰想,人大概只有眼睛不会伪装,他从苏时的眼里,没有看出半分对谷外的渴望。
顾辰道:“没有……也好。”
苏时听完放下草,突然从石阶上站起身,背对顾辰,他抽出桌上顾辰的剑,悠悠地走到月色之下,转头一个侧脸看向顾辰,嘴角上扬。
“这山谷,已经是我的天地”
顾辰反应不及,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苏时的剑气环他周身自在游走,衣摆随着剑锋在月色之下轻起,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苏时……”顾辰忍不住喊他一声。
苏时转身,收了剑,依旧眉眼带笑着看顾辰,他今晚心情极好,说道:“我这舞剑,可输于你?”
顾辰被问得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话,只喃喃道:“天人之姿。”
苏时把剑隔空扔给顾辰,道:“天凉了,回房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