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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蚀未销骨中誓
“此人是?”云昭问道。
小头目看了看祭台上虚弱的女子并未回答,便恐再惊到她,特意转身压低了声音:“此女名为林雨,患有先天灵脉萎缩症,此病症极为罕见,我们清河集也只此一例,我们巡道组,啊不,我们集上知道她们的,都对他们有所照顾。林雨续命的昂贵丹药,也多是我们捐助。只是前些日子,他们都消失了。我们也知道林雨的病症一天天加重,便都认为是时候到了……”
“他们?”悬铃听到了可疑的信息,赶紧问道。
“啊,她还有个哥哥,名唤林风。林雨的病多是他在忙活。这二人自来清河集便从未听闻他们父母的事,一直是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小兄弟,林风的哥哥,也在自修么?是何境界了?”云昭接着问道。
“他在炼气四层多年了。”
云昭脸色一沉,目光再次看向祭台上的女子。小头目见二人不再问话,便自行去周围查探了。
“师兄,”悬铃小声道,“她这病能活到这般年纪,想必就是来清河集求药的吧?”
云昭点了点头。
“可这先天灵脉萎缩……就是无药可医啊,只能用灵药勉强续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啊,莫不是……”悬铃突然瞪大了眼,“莫不是他以为把别人强大的灵脉换给她就能续命?!所以他要害人,取人家的灵脉?!”
云昭敲了敲悬铃的头。
“啊!”悬铃摸了摸头,“不对不对,那三个修士两个练气三层一个练气二层,灵脉不够充沛,取了也没用。可她哥哥也是个练气四层啊,就算他想自杀也没用啊!”
悬铃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师兄要问她哥哥的修为呢!”
“他下一阶便是筑基了,可从炼气到筑基犹如蝉蜕,何其容易。如今失败率与日俱增,凡人突破,万里成一。”云昭叹道。
“啧啧,可怜。可是渡灵脉这种事,绝无可能啊。他从哪儿听说的有这歪门邪道?灵宠尚且认主,灵脉出生便隐伏在体内,不管好的坏的,强行剥除或者替换,都是致命的啊!而且这和那些死了的修士有何干系?”
“二位仙使快来看!”小头目向他们招手。
祭坛周围,堆积着小山般的、新鲜采摘的铁线藤。旁边散落着大量炼制失败的丹药残渣——灰黑粉末与深褐粘稠物混合,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馊味。粗糙的石壁上布满了深深的、凌乱的抓痕,如同濒死野兽的挣扎。小头目便站在这些抓痕前,面色难看。
抓痕间,用炭笔或尖石潦草刻满了扭曲癫狂的字句:
“不够!纯度!!反噬……”
“心魔……压不住……痛!!!”
“妹妹……哥没用……再试……”
“剥离……吸收……为什么不行?!”
“药量……是错的!!”
云昭的目光扫过堆积的铁线藤、祭台上垂死的少女、壁上的绝望呐喊,最终停留在祭台旁一个被踩烂的粗糙陶罐里。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暗棕色粉末。云昭一愣,顿时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不好,悬铃戒备!”云昭突然拔剑。
“嗬……嗬……”
果然,云昭话音刚落,密室深处堆放的杂物阴影里,传来令人心里发毛的骨骼错位声和野兽般压抑的低吼。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破烂的衣服下,诡异的银霜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迅速蔓延、凸起,双眼时而混沌如蒙灰的银子,时而闪过一丝撕心裂肺的痛苦。狂暴混乱的魔气再也无法压制,如同粘稠的黑雾从他周身升腾而起,充满了狭小的空间!
云昭突然若被一盆冷水浇下。梦魇中儿时的记忆似乎再一次攫住了自己。
一阵寒光闪过,悬铃迅速将银簪化作迅刃,横在身前。
“哥……?”祭坛上,那苍白如纸的少女竟被这动静惊醒,艰难地睁开眼,发出细若蚊蚋的呼唤。
听到这声音,那“人”布满银霜纹路的脸上肌肉疯狂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泣血般的嘶鸣,眼中那点清明爆发出巨大的哀恸:“走……小雨……走啊!!”
二人同时愣住了。
魔化的人……有……意识?
不,这不可能!肉体凡胎并非天生魔体,本就极弱,一旦魔化非死即暴。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从未见过有魔化的人还能保留意识!
然而,魔性瞬间吞噬了最后的人性!银霜色的瞳孔彻底被暴戾和混乱占据。他猛地转头,锁定了距离祭坛最近、散发着灵力波动的“威胁”——悬铃!
“吼——!”
非人的咆哮震得密室簌簌落灰!那魔化作一道裹挟着黑雾与致命银霜的残影,五指成爪,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惊骇的悬铃当头抓下!
“不要——!” 祭台上,那少女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心裂肺却微弱无比的尖叫,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如同断翅的蝴蝶般无力跌回冰冷的石台。
咽喉前三寸,悬铃的迅刃已然映出扑面而来的人形魔的黑爪!悬铃的迅刃的寒光映出魔物彻底被银霜吞噬的狰狞面孔,她刚要反击——
电光石火!
一道更冷、更决绝的青影撕裂昏暗。云昭的剑并未刺向魔物后心,而是带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向林风抓向悬铃的魔爪手腕!剑光过处,粘稠翻涌的魔气如同热刀切油般被强行劈开、压制!
“嗤啦——!”
剑锋与包裹着银霜魔纹的皮肉骨骼摩擦,发出沉闷的撕裂声。狂暴前冲的林风身形猛地一滞,那只致命的魔爪被云昭的剑死死格挡、压制在半空,距离悬铃的咽喉仅剩一寸!汹涌的魔气与云昭剑上凝练的青色灵力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卷起混乱的气流。
“吼——!”攻击受挫,林风发出更加暴怒的咆哮,银霜纹路在脸上疯狂蠕动,另一只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不顾一切地抓向近在咫尺的悬铃面门!
就是此刻!
悬铃被这近在咫尺的威胁瞬间激发了她骨子里仙门除魔的本能。她眼中寒光爆射,趁着云昭压制住对方一臂、魔物空门大开的瞬间,一直横在身前的迅刃,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向前递出!
噗嗤——
冰冷的刃锋猛地刺入了林风毫无防备的胸膛!位置精准,正是心口剧烈搏动之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魔物狂暴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布满银霜纹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仿佛被掐断的“呃”声。那双彻底化为混沌银色的瞳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骤然炸开无数道惊心动魄的裂痕。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的清明,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垮了魔性的禁锢。
“嗬……嗬……”破碎的、带着血沫翻涌的喘息从他喉咙里挤出。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握在悬铃手中的迅刃,剑刃上正流淌着他混合着银丝与黑气的粘稠血液。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爆发出最后的光亮,死死地、越过悬铃坚毅的脸,钉在祭坛上那个滚落在地、正朝着他方向徒劳爬行的瘦弱身影上。
“妹……妹……”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和无穷无尽的悔恨,从他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两行粘稠的、混合着黑色魔气的泪,冲开脸上蔓延的银霜纹路,蜿蜒而下。
“哥……没用……哥……”每一个字都像在磨碎自己的骨头,带着生命流逝的虚弱。
“不该……信那邪法……”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黑红的血沫喷溅在悬铃握剑的手上,温热而粘腻,“哥……只想……换你的命……哥……没用啊!”
悬铃握着迅刃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剑锋上传来的、对方心脏在利刃包裹下的每一次微弱搏动。那双近在咫尺的、布满银丝的眼睛里,没有狂暴,没有嗜血,只有一片被绝望、悔恨和无边爱意淹没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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