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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钟
僧者在气波之中缓步走近,目光平静扫过二人,半垂眼皮,似忘尘仙人俯瞰世间。
只是,清禾围在腰间的剑却隐隐争鸣,一时难辨是惧是惊。
“老衲号法空,是这寺中的住持。”清瘦和尚走近二人,在一丈处站定,微微躬身,“这庭院曾是为早已覆灭的大周朝贵人作法事之处,如今国破山河存,此处怨气难压,却不便拆毁,寺中已然封禁了,还望二位施主止步。”
话间已直起身子,身为寺中住持,一身装扮却比早时所见的法业简朴不少,粗布衣衫隐约可见瘦骨,草履粗糙,年入耳顺却站得笔直。
眼前老僧显然身手不凡,硬闯必然是下策。
清禾鞠身致歉直言唐突,转身拉着沈听秋欲离开。
“施主可是入榻寺中?不知所求为何?”
法空站在二人身后望过去,平静施问。
“俗人能求什么,不过是那几种嘛,我这朋友身有顽疾,听闻城北张员外的夫人曾在寺中小住一月,竟重得一身健骨,我等也是来求求菩萨恩露。如此年纪,怎能忍心让他受病所扰。”
圆润的五官皱在一起,清禾泫然欲泣,望向沈听秋的眼神比那座上的菩萨还要多了几分悲悯。
沈听秋听她一番话后则是微闭双眸,奋力压制自己起身攻去。
罢了,医者为大。
她又没说错。
清禾提及张夫人,言语间不乏试探,话落后紧紧望着对面的法空,没有错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然而对方面容始终平静,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二位施主善心仁义,必然得偿所愿。”
晃然一位虔诚的佛僧。
回路无言。
那庭院总归满是蹊跷,若是早前朝贵人所用,规格如何都显得仓促了一些。如今一切尚无线索,这唯一蹊跷之处便是入手点,只是硬闯不可,那便只能暗探。
“清禾大侠可是要夜里出动了?”
沈听秋见她思量,心中已是七分确定。
“今日这住持看着与这寺中其他徒众有所不同,且功力深厚,与他作对算不得明智。”
清禾走在前面,马尾辫子随风摇晃,沈听秋跟在身后看她摇摆的发尾,隔了一会见清禾回身看向她才快步走过去缓缓开口,
“尚未露面行气功便先至,来意非善。在你靠近那院门之前我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要么他功力远在我之上,要么一直暗中留意那处,并非荒凉搁置。”
“我信后者。”
沈听秋闻言挑挑眉,看来她对自己的眼光和对身手一样自信。
但他也相信后者。
“走吧,先去逛逛,迈出了这寺门好吃好喝的日子可就不多了。”
时至今日听见这话沈听秋还是难免恍惚,他离开那座城,竟也是有些时日了。
“不过,你能找得回来吗?认路不清,不会耽误清禾大侠行侠仗义?”
“那这就是你的作用了”,清禾并不恼火,回眸望他,清亮的目光中泛着狡黠,“行侠仗义嘛,自然是凭缘分。”
红霞映天,少女灿烂,微风而动,一切尽在不言间。
夜幕如约,万籁如寂;暮钟已歇,犬鸟不鸣。
树枝上的姑娘缓缓睁开眼睛,天地一瞬,宿在其中难免不醉。朝院中掷了一枚石子,提醒屋中闭目调息的人。
二人脚步清浅,在无边夜色中留不下一丝痕迹。
院落之外,二人提气欲行。倏尔风起,空空吹拂着一轮独月,一阵钟声隐约响起。
却不似白日晨钟暮鼓悠远庄重,此时的钟声短促缠绕,却余音久久。一时似有人耳边催铃,一时又仿若隔山敲磬,时间空间全部混乱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清禾站在院外,抽出腰间软剑,缓缓向前走去,却始终没有靠的太近。
白日被院外阵法阻挡,之后便将住持引了过来,此时既然打算暗闯,自然是不能打草惊蛇。
她在一丈之外站定,闭眼在原处运气感受着,片刻之后猛然出剑,直直刺向门口的铁环处。
钟声骤静,之后却更加强烈。
二人不再犹豫,几乎同时提身向院中掠去。
“忘尘钟,古时名器,钟声不定,引人心乱——不知自己所处何地,所行为何。常人会被影响心智失去对自己的掌控,身有内力之人则会受其约束,功力大减。”
沈听秋全力跟在清禾身后,语速极快说道。这钟失迹已久,竟在此处。
很快,两人身至一间屋子之前,声音便是从此处传来。
“这钟是来防咱们的?那未免有些低估你我了。”
清禾眸间几分呆滞,这朔阳城好歹一座名城,怎么尽是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应当不是,白日里住持见过你我。若此地当真有异,绝不会如此掉以轻心,他看得出这东西影响不了我们。小心为上,切勿轻心。”
清禾点头,也早已明白过来。
沈听秋刚欲推门而入,又是一道影子飞身至院中。清禾瞬间戒备应对,那人却揭下遮面,正是晨时见过的石雨。
“二位可曾听过养人髓之术?”
石雨换了白日里翩翩公子打扮,此时一身束身黑衣,一眼便知不是来做什么好事的。
“石老板可是要来讨账了?”
石雨笑着走过来,闻言耸耸肩,
“非也,以此来比价你我之间的缘分,俗了。”
“哦,那就是让我欠着更大的账。”清禾并不应承石雨的话,只面无表情回道。
“清禾姑娘有大本事,怎么都算不得更大的账。”
奉承的话随口而出,清禾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石雨却不在意,走到与两人并肩的位置,继续说道
“养人髓之术据说是从前某个外朝族落的秘法,将筋骨强劲之人的血肉骨髓剥离出来,将其与西南一种叫凤血果的草药融合,以血罡之术养之,每待月圆之夜佐以忘尘钟之音,依据此法制成的药可令人重塑筋骨,恍若重生。”
听到她说重塑筋骨,清禾的面目逐渐沉重下来。
如此说来,张夫人的变化倒是解释的通了,那又与神火火种有什么关系?莫非真的只是巧合,关键之处不在张夫人?
“血罡之术不是失传已久了吗?这功法极为消耗所施之人的精血,大多练就此功之人寿命极短,也因此早早失传,怎么如今还有人会用。”
沈听秋始终沉默听着二人说话,此时才缓缓开口,道出心中疑惑。
石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既是失传已久的功法,自然鲜为人知,眼前这人瞧着岁数不大,竟然知晓如此多。
但比起她来还是略显逊色。她收回眼神,反而是看了清禾一眼,目光灼亮,隐含得意。
沈听秋见此略有几分怔懵,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石老板”如此一番是在作何。
清禾却被逗得发笑,朝石雨拱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石雨正了正神色,接上前言
“你适才也说只是大多数练这功法的人早早死掉,那自然还有活得好好的。断雁门陈洛水,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名字对在场三人都不算陌生,断雁门在八年前几乎是凭空出现在江湖之中,虽说是一个门派,如今也只有三人而已,只是这三人的名声,都大的很。
而陈洛水,便是名声最大的那一个。
八年前三人占山为王自称门派,江湖众门派自是以为草率,纷纷不以为意。只是他们所占的那座山,从前所驻门派是万宝阁,望文生义,自然是集天下奇宝于一堂,这类门派虽说不见得有何大成的武功,却有安然存在于江湖的本事,百十年来皆是如此。
可却在八年前突然被覆满门,凭空而逝,寻不到一具尸体,那满阁的奇珍异宝也不翼而飞。之后不久,便有了断雁门,于是众人纷纷揣测那些珍宝如今尽数被三人据为己有。虽然一.夜之间灭掉一个门派实在恐怖,却并非眼见为实。
而那所谓万宝又实在诱惑,不少江湖人士自然少不了异动。
可上了山的人,无论是单枪匹马还是三五成群,未有一个人能够下得山来。因此,三人的威名便留在这江湖。只是至今都无人知晓三人武功虚实,只知道剑术枪法、机关阵门、拳脚暗器三人无不涉猎。
而陈洛水据说曾独身一人,赤脚空拳,顷刻间取了五人性命。
练了血罡之术却能安存于世,还能有如此身手,清禾此时对这人真真切切起了探究之心。
她回身问向石雨
“你的意思是,这陈洛水如今便在这寺中?”
今日便是月圆之时。
思及此,三人面色都不由得严肃几分,齐齐戒备起来准备应敌。
只是此处确实不存在第三人的气息。
三人并未放松警惕,却又不可按兵不动。
一直懒散坠在后方的沈听秋此时却走到前方,提步向屋中走去。
“是神是鬼,总要探过之后才知道。”
以防万一,他并未伸手推门,而是掐指提出一道气绝,将门推开,在门外站了片刻见一切无恙之后便迈步进去。
清禾站在他身后挑了挑眉,这还是相遇以来他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功力,竟也是难得主动。
二人跟在沈听秋的后面也走进门内。
屋中陈设并未有何异常。
只空空一间佛堂,一口古钟放置其中,只是无人撞钟,钟却自鸣,激起屋中陈灰飘散,屋梁上的漆也零星掉了下来。
确实像荒废已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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