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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与小猫玩偶
秋冬之间的某天,一位急于获取数据的官员,带着新设备试图靠近太宰治,仪器发出的低频嗡鸣让太宰治微微蹙眉。
不等太宰治做出反应,本田清已自然地侧身一步,挡在了中间。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春风般的浅笑,语气却不容置疑:“河野先生,流程。”他只说了两个词,那份温和下的坚定却让对方立刻停下了动作。
“抱歉,本田议员,是我心急了。”
“无妨,”本田清笑容不变,“下次记得就好。”
官员离开后,太宰治看着本田清:“你阻止了他。”
“嗯,他不该未经允许和说明就靠近你。”本田清蹲下身,与太宰治平视,目光平和,“你有权感到不适,也有权拒绝你不喜欢的事情。这是你的‘选择’。”
“选择……”太宰治咀嚼着这个词,“所以,我可以选择接受保护,也可以选择……让他和仪器一起消失?”
本田清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当然了,我们还是优先考虑其他的选项。”
这熊孩子。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太宰治肩头上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强行转移话题,“小治,我只是在你学会足够保护自己的方法之前,暂时站在这里。最终,所有关于你自己的‘选择’,都应该由你来做主。”
“只是,做出选择之前,要尽量看清它可能带来的所有路径,好吗?”
太宰治望着那双含着笑意的灰眸,心中的模糊概念,似乎被轻轻地连接了起来。
…………
然而,并非所有时刻都如此平静。
很多个夜晚,太宰治会从无法言说的梦中惊醒。
没有具体的画面,没有清晰的惨叫。只有一种感觉——无边无际的“空寂”。仿佛他自己也化作了那片被他抹消一切的泥泞空地,冰冷,死寂,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可以依附。那种绝对的“无”比任何恐怖的景象更让他窒息,像是在不断下坠,却永远触不到底。
他从不哭喊,只是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静静地喘息,鸢色的眼眸里残留着梦魇带来的、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茫然与心悸。他还不懂得那是“恐惧”或“负罪”,只知道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有一次,他惊醒时,发现本田清不知何时坐在了他房间的扶手椅上,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正安静地看着一本书。听到他醒来的动静,本田清抬起头,放下书,走到床边。
“清先生,”太宰治坐起身,严肃地胡说八道,“我刚刚在梦里解构了三个黑洞,但它们重组的速度比我计算的快了0.3秒。”
本田清默默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太宰治手中:“……喝点水,让黑洞们也休息一下。”
太宰治捧着温热的杯子,小口地喝着。水温透过杯壁暖着他微凉的手指,那股莫名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他看着本田清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的温和侧脸,那种无所适从的空寂感,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本田清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重新躺下后,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回到扶手椅上,继续看那本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书。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安抚,对抗着那来自力量本源深处的、冰冷的“无”。
月光缓缓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安静而绵长。
…………
京都的冬天,寒意是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的。庭院里的枯山水被薄霜覆盖,呈现出一种不同于雪国的、冷冽而干燥的美。宅邸内,纸门紧闭,炭火盆散发出稳定的、令人安心的温暖,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柚木和线香气味。
十二月的脚步临近,京都的街巷间,开始混杂进一些与和风迥异的元素。商店的橱窗里挂起了彩灯和冬青花环,偶尔能听到清脆的铃铛声和异国的旋律。
“那是圣诞节的装饰。”
本田清在某次外出归来时,对看着橱窗里闪闪发亮星星的太宰治解释道,“一个来自遥远西方的节日,传说会有穿着红衣服的白胡子老人,驾着驯鹿车,从烟囱里爬进来给好孩子送礼物。”
太宰治仰头看着本田清,鸢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质疑,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他心里清楚烟囱的尺寸与承重根本不合逻辑,驯鹿也不可能飞行——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指出这些矛盾。
或许是因为……清先生讲述这个故事时,眼里带着一种他难以形容的、温柔的期待。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根据我的行为记录,我应该不在‘好孩子’的配送范围内。”
他对自己的本质有着清晰的认知。
本田清被他的直接逗笑了,灰眸弯起。
“嗯,圣诞老人怎么想谁知道呢?”他并未直接反驳,而是用一种带着鼓励的语气说,“不如挂一只圣诞袜试试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平安夜晚上,太宰治真的在床头挂上了一只深蓝色的圣诞袜。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迟疑。
他并不真的期待什么“圣诞老人”,更多的是想知道本田清所谓的“意想不到”会以何种形式出现。
平安夜,太宰治依旧噩梦缠身,睡眠极浅。午夜时分,他清晰地听到纸门被极其小心地拉开一道缝隙的细微声响,以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属于本田清的、放得极轻的呼吸声。
太宰治没有动,只是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朦胧的月光下,他看到本田清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然后,将一个柔软的东西,极其迅速地塞进了那只圣诞袜里,随即又以最快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溜走——差点被平地绊倒——轻轻合上门。
一切重归寂静。
太宰治等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拿过那只圣诞袜。里面是一个手工缝制的、略显粗糙却充满心意的小猫玩偶,用的是柔软的羊毛绒,眼睛是两粒光滑的黄色猫眼石。
没有圣诞老人,只有清先生……
他拿着那个玩偶,看了很久。
玩偶的结构很简单,针脚也算不上完美,他轻易就能“理解”它的全部构成。
但这一次,“理解”之后,并没有伴随那种想要让其“归于虚无”的厌倦感。相反,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玩偶冰凉的石头眼睛。
他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玩偶的鼻子,一种熟悉的、酸涩而温暖的情绪悄悄漫上心头。
这种情绪总是源于本田清……源于他身上被称之为“心意”的东西。
他想起本田清平日里稳重的模样,再想象他深夜偷偷摸摸缝制玩偶、又像做贼一样溜进来投放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圣诞节清晨,太宰治拿着那只小猫玩偶,走到本田清面前。
“圣诞老人来过了。”他轻声说,目光低垂,落在玩偶微微翘起的尾巴上。
本田清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温柔地笑了:“是吗?那他一定很喜欢你。
而且在圣诞老人眼里,小治是个好孩子,对吧?”
“……嗯。”
太宰治沉默片刻,红着脸点了点头,回去将小猫玩偶小心地放回了自己的枕头边。
…………
圣诞的余韵很快被更具压迫感的、属于日本传统新年的准备气氛所取代。宅邸里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门前装饰起门松和注连绳,充满了辞旧迎新的郑重感。
除夕夜,本田清带着太宰治吃了象征长寿的荞麦面。
在午夜,钟声要敲响一百零八下,他们坐在一起,聆听着那穿越寒夜、涤荡烦恼的悠远钟声。
太宰治认真数着,突然开始分析起来:“清先生,这应该确实有安抚神经的作用,我好像不记得数到几了。”
本田清:“……那就专心听钟声,小治。”
这个小孩。
…………
元日清晨,天色未亮,本田清便给太宰治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非常正式的访问着和服,颜色是庄重中带着喜庆的绀色,印有细密的吉祥纹样。他自己也穿着纹付羽织袴,显得格外挺拔。
“今天要去初诣,”本田清一边仔细地为他整理腰带,一边说,“新年的第一次参拜,祈求一年的平安顺遂。”
神社人潮汹涌,太宰治被紧紧牵着手,突然说:“清先生,根据目前观察到的人口密度,我们被冲散的概率应该很高。”
“那就再抓紧些,”本田清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把概率降到零。”
人们穿着新衣,热闹地排队,等待着敲响钟铃、鞠躬祈愿。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净火的烟味和人们呵出的白气。太宰治被本田清紧紧牵着手,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他看着周围的人们,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者,脸上都带着一种充满希望的、虔诚的神情。
街道上的情侣好多,这就是情感充沛的人类呀,光是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就足够令人喜悦。
本田清看着这充满生命力的景象,眼中流露出惯有的、对存在本身的欣赏。
参拜完毕,本田清求了神签——又是熟悉的“凶”。他无奈地将签纸系在木架上。
“清先生,”太宰治观察着,“这已经是你今年连续第三次抽到凶了。我可以帮你消除这个坏运气吗?”
“不用了,这可能是我坚持任性地交朋友的代价。”本田清苦笑着买了个新的缘结御守递给他,“新年快乐,小治。愿新的一年,你能与这个世界结下更多善缘——用不那么物理的方式。”
太宰治接过那个红色的、小巧的御守。与之前那个不同,这个更精致,带着新年的气息。他将其握在手心,感受着布料的柔软。
“新年快乐,清先生。”
回家的路上,本田清给他买了一盒热腾腾、甜蜜柔软的花林糖。
坐在回程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还沉浸在新年气氛中的街景,太宰治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试探:
“清先生,刚才神社里,有一只鸟,羽毛是灰色的,停在石灯笼上。”
顿了顿,他补充道:“它看着我们,看了很久。”
本田清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涌上难以抑制的暖意,那暖意甚至驱散了抽到坏签的些许阴霾。他温和地回应:“嗯,那是灰椋鸟吧,冬天也很精神呢。”
冬日的晨光透过云层,轻轻落在太宰治交叠在膝上的手背上。那里,还残留着神社净火的暖意,和被人紧紧握过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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