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贴贴才能续命

　　自从那个傍晚在房间里，意识到沈照棠社交圈过于狭窄后，这个念头便在简泾阳心里悄然扎根。

　　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尤其不擅长处理这种细腻的情感问题。但看着沈照棠每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出的只有家人和他，简泾阳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小孩子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认识更多同龄的伙伴，体验更丰富的人生，而不该将所有情感和依赖都系于一人之身。

　　这对他自己的成长不利，也让背负这份依赖的人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

　　周末，简泾阳找了个机会，趁沈照棠在自己家和芙芙玩的时候，他来到了沈家，和沈爸爸沈妈妈进行了一次认真的谈话。

　　“叔叔，阿姨，”简泾阳开门见山，语气是他一贯的平静，“我觉得，早早可能需要多接触一些同龄的朋友。”

　　沈爸爸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沈妈妈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简泾阳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客观地描述了自己的观察：“他在学校，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主动和其他同学玩。课间也总是待在我旁边，或者自己看书。放学后也是直接回家，或者来我家。”

　　沈爸爸沈妈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和了然。他们不是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内向和粘人，尤其是对简泾阳的过度依恋。但他们总是心疼孩子之前的遭遇，想着慢慢来，多给他一些安全感，以至于有时反而有些纵容。

　　“阳阳，你说得对。”沈爸爸叹了口气，“我们也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他刚回来时那个样子，我们总怕逼他太紧。但现在看来，是时候帮他慢慢打开心扉了。”

　　“阳阳，你是有什么想法吗？”沈妈妈关切地问。

　　“嗯。”简泾阳点了点头，“我有个朋友，叫陈旭，和我差不多年纪，在市少年宫学架子鼓，他性格很开朗。他们乐队周末有时会在一些小的Livehouse或者开放舞台演出。”

　　“还有个朋友的姐姐，是美院的学生，周末会去市美术馆做志愿讲解。我想如果叔叔阿姨同意，这周末我可以带早早出去转转，听听乐队，看看画展，顺便让他接触一下不同的人。”

　　他没有把要带沈照棠去交朋友的话说这么直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提供一个轻松、有趣的环境，让沈照棠自然地去观察、接触同龄或稍大一些的且有不同爱好和特长的年轻人。

　　沈爸爸沈妈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他们对简泾阳的稳重和细心一向信任。“太好了阳阳，那就麻烦你了，需要什么费用我们出……”

　　“不用，阿姨。”简泾阳打断道，“我和朋友都说好了。我会照顾好早早的。”

　　沈妈妈欣慰又感激地看着他：“阳阳，谢谢你为早早这么费心。”

　　简泾阳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周六上午，沈照棠得知要跟简泾阳单独出门玩一天时，兴奋得差点蹦起来。他自动忽略了见朋友、听乐队、看画展这些事情，满脑子都是和简泾阳一整天都在一起。

　　他换上沈妈妈给他准备的新衣服，背着小水壶，手腕上戴着沈爸爸新给他买的儿童电话手表。

　　“要听哥哥的话，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知道吗？”沈妈妈一边给他整理衣领，一边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啦妈妈！”沈照棠用力点头，眼睛却早已飘向门口等待的简泾阳。

　　简泾阳今天穿着简单的黑色薄外套和牛仔裤，身姿挺拔。看着朝他跑来的沈照棠，他难得主动开口解释了一句：“今天去听听音乐，看看画，还记得吗？”

　　“嗯！”沈照棠不管去哪里，只要跟着简泾阳，就觉得是去最好玩的地方。

　　他们先坐公交车去了城东的一个文创园区。那里有一个小型Livehouse，周末下午常有学生乐队演出。
　　简泾阳的朋友陈旭，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高个子男生，早已在门口等着。

　　“哟，泾阳，这边！”陈旭挥着手，目光好奇地落在简泾阳身边亦步亦趋的沈照棠身上，“这就是你弟弟？哇，好可爱！”

　　“陈旭哥好，我叫沈照棠。”沈照棠有些腼腆，但还是按照出门前爸爸妈妈教的，礼貌地打招呼，声音清亮。

　　“你好你好，走，带你们进去，我们乐队第一个暖场。”陈旭性格自来熟，一边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一边跟沈照棠聊天，问他几岁啦，喜欢听什么歌呀。

　　Livehouse里面光线偏暗，但气氛很轻松，已经有一些年轻人三三两两地坐着。舞台不大，乐器已经摆好。沈照棠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地四处张望，紧紧挨着简泾阳坐下。

　　很快，演出开始了。陈旭所在的乐队是一支学生摇滚乐队，音乐节奏感强，充满活力。

　　沈照棠起初被音响的声音震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就被舞台上那些尽情投入演奏、脸上带着快乐笑容的哥哥姐姐们吸引了。他看着陈旭在架子鼓后面挥汗如雨却神采飞扬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

　　中场休息时，陈旭跑下来，额头上还带着汗，递给沈照棠一瓶果汁：“怎么样，小早早，吵不吵？”

　　沈照棠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不吵，陈旭哥好厉害，鼓打得真好。”他还模仿着陈旭的动作，在空中比划了两下，逗得陈旭哈哈大笑。

　　“真有眼光，下次哥教你打简单的节奏。”陈旭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又跟简泾阳聊了几句。

　　简泾阳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观察着沈照棠。他发现，沈照棠其实并不怯场，甚至能进行很好的互动，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让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听完乐队演出，他们又坐车去了市美术馆。简泾阳另一个朋友的姐姐，美院学生林薇，正在那里做一幅近代油画的特展讲解。林薇气质文静，讲解深入浅出，很受参观者欢迎。

　　沈照棠本对绘画有兴趣，又刚得了奖，听得格外认真。遇到不太明白的地方，他会等林薇姐姐讲解间隙，小声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姐姐，为什么这幅画的天空颜色这么灰，但是这里又有一点亮光呢？”

　　林薇有些惊讶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注意到这个细节，耐心地解释道：“这叫希望之光，画家想表达即使环境压抑，但心中仍有不灭的希望……”

　　沈照棠听得似懂非懂，但却努力地点着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他的专注和提问，也让林薇对他格外有好感，讲解结束后还特意多跟他聊了几句关于色彩和构图的话题。

　　简泾阳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沈照棠在林薇面前虽然依旧有些拘谨，但眼神发亮，努力理解和交流的模样，心里那点关于他社交能力的担忧，又消散了不少。

　　看来，他不是不会沟通，只是需要合适的契机和引导。

　　从美术馆出来，已是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暖橙色。他们坐在美术馆外的长椅上休息，简泾阳拿出手机，似乎在查看什么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神情间掠过一丝极淡的、沈照棠从未见过的落寞困扰的神色。

　　沈照棠正小口喝着水，敏锐地捕捉到了简泾阳这一闪而过的异样。他放下水壶，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简泾阳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抬眼看向沈照棠充满好奇和关切的眼睛。夕阳的光晕落在男孩长长的睫毛上，那双眸子干净得不像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回答：“交朋友。”

　　“交朋友？”沈照棠歪了歪头，不太明白地看着简泾阳手里的手机，“用这个交朋友吗？”

　　“嗯。”简泾阳应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他重新尝试着输入那串数字，但始终不是那个人，也许是时间不对，也许是其他原因但这一点点的挫败。这对他来说，又回到了之前的笼子里。

　　沈照棠却理解成了字面上最直接的意思。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崭新的、屏幕小小的电话手表，又看了看简泾阳似乎不太开心的侧脸，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伸出手，拉住简泾阳的袖子，扬起自己的小胳膊，将电话手表的屏幕亮给简泾阳看，语气认真又带着点小骄傲：“哥哥，你看！”

　　简泾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沈照棠指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联系人列表，慷慨又清晰地说道：“哥哥，你是不是没有交到朋友？没关系！我交到了！”

　　他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眼睛亮得像星星：“今天，我交到了陈旭哥，还有林薇姐姐。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把他们分给你一半。这样，你也有朋友了。”

　　稚嫩的话语，天真的逻辑，却像一颗裹着厚厚糖衣的子弹，毫无预兆地击中了简泾阳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

　　片刻的怔忡后，一声极轻的、几乎是从胸腔里溢出来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简泾阳喉间逸出。不是平时那种几不可察的勾唇，而是真正的、带着温度和无奈的笑意。

　　他伸出手，揉了揉沈照棠的柔软发顶，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傻瓜。”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朋友不是这么分的。”

　　沈照棠被揉了脑袋，也不恼，反而因为看到简泾阳笑了而开心起来，追问：“那哥哥现在开心了吗？”

　　“嗯。”简泾阳收回手，眼底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回家了。”

　　“好！”沈照棠心满意足地站起身，主动牵住了简泾阳的手。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沈照棠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看到的鼓、听到的画，而简泾阳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感受着手心里那只小小的、温暖的手。

　　他想，带这孩子出来交朋友的目的，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部分达成了。

　　至于沈照棠自己的朋友圈……慢慢来吧。

　　他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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