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魁首穿成E级向导

　　新年将至，帝国首府新长安大大小小的宴会数不胜数。
　　而时倾拒绝了近乎所有的社交，凭借着剑修所有的刻苦本能，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精神图景的重塑中。

　　根据安娜的分析，精神图景是疏导精神力的本源泉眼。淬炼精神图景等于升级蓄水池的“水处理厂”。精神图景越完善，对于精神力的转化效率就越高。
　　费洛老师说，那需要是一个能让她感到绝对安全的所在。

　　潜入一片混沌的神府，在记忆深处，是师尊青袍白发的背影。他一步一步，先于她迈向那仿佛通往云端的青石长阶。
　　“自己走上来。若是走上来了，便是我的徒儿。”
　　一万九千八百六十七阶。
　　她记得每一阶青石上，因山中漫长岁月生长出的、深浅不一的苔痕。
　　记得自己五岁的自己，是如何用尽力气，手脚并用地攀爬，望着师尊渐远的衣角，不敢停歇，最终爬上青云峰的。

　　于是，她便以此为基。在她的精神图景中，第一块青石阶自虚无中凝实，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
　　翠微峰上，有她和大师兄斗剑时留下的纷乱剑痕。碧水潭底，有二师姐的木舟和舱里留存着的几罐桃花酿。后山竹林，有藏着小师弟的各种冷门兵器的小竹屋。还有厨房的灶台旁是大黄的狗窝，而灶台上，正温着她给师弟师妹们煲的汤……
　　那是她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当最后一块砖石补齐，所有的回忆也蜂拥而至。
　　明月风清的青衍道长，在桌前一针一线地给她缝补衣裳。怕她吃不惯山门食堂的饭，专门开了小灶给她做娃娃饭。
　　白衣胜雪的无情道大师兄，在她第一次下山历练时，悄无声息地跟了她三百里，直到她解决掉所有麻烦，才冰冷地现身，丢下一句：“出剑太慢，得加练。”
　　还有风情万种的二师姐，戳着她额头笑骂：“小师妹，男人就像名剑，得多品鉴才知道哪柄最适合温养你的道心！你哪，还是得多试试呀！”山脚下曾经有四位她的道侣同时来找她约会，四人不期而遇后一直打上山头，又被四师弟做的傀儡追着砍下山去。
　　四师弟也是小师弟，总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兵器，他老眨着狗狗眼，抱着新得的兵器求她：“小师姐~陪我练练这个呗？就一会儿！”
　　还有那古灵精怪的小师妹，为了拐妙音宗的圣女，偷偷练了好几个月琴，并且再三向大师兄表示漂亮姐姐绝对不会干扰她的剑心，最后圣女骗到手，琴便不知道被她放哪儿去了……

　　他们，曾是她道心真正的基石，也是她敢于和魔族同归于尽的全部理由。
　　“嗡——！”
　　重塑后的整片精神图景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青剑宗的一草一木尽数归位，稳固如山。
　　也正是在这圆满的刹那，她清晰地感知到，在后山的寒潭深处，似乎有一沉睡的庞然大物，缓缓睁开了双眼，与她遥遥对视。
　　一个与她同源而生的意识，苏醒了。
　　虽然仍然看不清生物的具体形态，但是这无疑意味着她即将达到D级。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
　　窗外，新长安的机械之心依旧在跳动着，光流瀑布般交织在上空，这让她有了一种被拉回现实的实感。
　　打开光脑，看到了好几条未读信息，是莱恩的。
　　【母亲知道学院里有个华夏新生，和妹妹年纪差不多……坚持想请你来家里吃顿便饭，方便过来吗？】
　　【如果方便的话，我来接你。】
　　【新年快乐：）】
　　原是来自一位母亲的邀请，一股混杂着酸楚的暖意漫上心头，她迅速回复：“不好意思，前些日子在闭关，非常感谢你们的邀请，我很乐意过来。”

　　莱恩家有些老旧，但是十分整洁温馨。母亲怀特夫人是位憔悴而优雅的妇人，她冰凉的手拉住了时倾： “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橘猫里昂亲昵地蹭着时倾的脚踝，她看着这一幕，眼神柔和了下来：“艾莉森……以前也总是这样逗它。”
　　艾莉森，是莱恩的妹妹。之前听莱恩提起过，她在南林的一间民间环境监测机构工作。
　　“她……新年也不回来吗？”时倾忍不住发问。这样温馨的家庭，是有什么原因才不能回来的吧？
　　果然，莱恩的眸光暗了暗：“妹妹她性子倔，认定父亲接近于一个真相。前些日子说就要找到了，所以连新年也不肯回来。”
　　时倾看着墙上，墙壁正中，挂着的全家福里，那位戴着圆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眼神睿智，笑容温和。
　　提及父亲时，莱恩的语气压抑着痛楚与骄傲：“我父亲以前是环境署的科学家，因为母亲的病症，他毕生都在研究如何从根本上控制污染，可路最终也没有找到。”

　　……
　　怀特夫人的手艺非常好，时倾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餐后用一些甜酒的时候，时倾这才发现，沙发旁的小茶桌上，放着好几瓶空空的药剂。
　　留意到她的目光，莱恩解释道：“是些慢性病的药。母亲的身体……早年因为一次小规模的污染源意外扩散，留下了病根，需要长期服用特效药维持。”
　　“特效药？”时倾有些诧异。
　　莱恩的嘴角牵起一丝复杂的笑意：“是啊，特效药。帝国的基础医疗福利，可不会覆盖这种由污染直接引发的，需要终身治疗的慢性疾病。”
　　他没有再多说，但时倾已从这短暂的沉默和新年里家常的菜肴中，品出了这个家庭在温情之下所背负的沉重负担。

　　离开时，怀特夫人往时倾手里塞了一盒自己烤的苹果饼，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好孩子，谢谢你今天能来。”
　　想到莱恩提及这位少女是个孤儿，语气又多了几分真挚的怜惜：“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把我当做你的长辈吧，任何的时候，都欢迎你来。”

　　从怀特家的公寓出来，只几步路，便踏入了声光交织的漩涡。
　　新长安的街头，是另一个世界。
　　巨型全息广告牌将五彩斑斓的光瀑倾泻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能量管线在店铺的招牌上奔流，五光十色的管线像这座钢铁都市发光的血管，搏动着非人的心跳和节奏。

　　一个猫形机器人灵巧地滑到他们面前，电子眼弯成讨喜的弧度：“这位美丽的小姐，来看看我们最新款的饰品吧？”
　　时倾脚步一顿，她知道这是AI，没有灵魂的造物。但亲眼见到这栩栩如生的电子产物如此自然地融入人群进行宣传，她心底仍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抵触感。
　　“好的，买一个。”莱恩自然地付了钱，买了一个可以变幻形态的拟兽耳朵，“艾莉森从小就喜欢这个……”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把时倾当做了妹妹一般对待，甚至都忘了让她自己挑选，有些不好意思。
　　时倾毫不在意这些细节，她接过兽耳戴上，两人转过街角，一个正在装卸货物的工人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双臂皆是泛着冷光的金属义体，液压装置随着他每一次发力发出沉闷的嘶鸣，数百斤的货箱被他轻而易举地托起，又重重放下。
　　“原来这就是机械义肢的样子。”她喃喃道，“为什么我在学院里，从未见过被机械改造的人？”
　　“向导和哨兵是帝国的珍宝，身体必须保持‘纯净’以容纳精神力。”莱恩低声解释，“但对于没有觉醒的普通人来说，这不是选择，是生存。”
　　“在污染区边缘，在矿井深处，一副强韧的义体，可能就是活下去、养家糊口的唯一凭仗。但是……代价是往后余生，都要为了维护这具‘身体’的修整而永不停歇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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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莱恩带她登上一处悬浮观景台。
　　脚下，是浩瀚无垠的钢铁丛林与奔流不息的数据洪流，霓虹灯光织成一张吞噬星月的巨网，将整个天空映成不真实的紫红色。
　　时倾凭栏而立，回忆起青剑宗门下的普通凡人村镇，那些村民们好歹能自食其力自得其乐地生活着。
　　联想起在到达帝都之前，卖裙子的小商贩和分享蛋糕的孩子们。
　　这个世界里，底层的人们似乎总在用一种透支未来的方式，换取眼前的生存。

　　夜风拂起她墨黑的长发，发间那对拟态猫耳也随之轻轻颤动。
　　霓虹在她清澈的眼底明明灭灭。
　　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被风清晰地带落在莱恩耳中：
　　“莱恩，大家掌握了如此力量，人造灵魂，法器躯壳……可究竟是想为自己建一个更好的家园，还是只为一个更大的牢笼？”
　　莱恩看着身旁少女清冷的侧脸，那双映照着霓虹却依旧清澈的眼睛，像极了艾莉森固执时的模样。

　　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深沉的，类似于兄长一般的怜惜与担忧。
　　“你……不喜欢吗？”他轻声问，也仿佛在问那个远在南林，固执找寻着真相的妹妹。
　　夜风卷起了女孩的长发，她戴着那对可爱的猫耳，侧头看向他，神情清冷。
　　这一刻，两个少女的容貌在他心中微妙地重叠起来，然后，他听到了那个一模一样的答案。
　　“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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