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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引渡人
夜色如墨,无星无月。
远处,栖云村的轮廓若隐若现,寂静中透着不祥。
“滴答……滴答……”
残破的房檐下,混着某些难以分辨的暗红污渍,一滴一滴,砸落在泥泞的地面,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颜辰一行人踩着泥泞,沉默地接近。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血腥与某种腐朽气息的味道就越是浓烈。
眼前的景象,即便是做惯了宗门任务的叶祯和凌烁,也不由得心头一紧。
栖云村前的开阔空地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几处篝火堆只剩下了焦黑的木炭和零星红光,周围横七竖八地倒卧着数不清的尸体,他们是中央王朝派来支援的士兵。
身上的盔甲却都沾满了泥土和暗沉的血迹。
破损的盾,卷刃的刀,染血的箭羽,散落得到处都是。
“朝廷起初以为只是寻常匪患或妖兽作乱,”队伍中负责情报的弟子低声解释,声音干涩,“所以武帝派了精锐前来清剿,直到魔气爆发,他们才意识到绝非凡人所能抗衡,仓皇向宗门求救。可惜……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这些士兵,他们至死都紧握着武器。
颜辰看着这片惨状,目光落在离她最近的一名士兵身上。
他很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仰面倒地,双眼圆睁,瞳孔因恐惧而扩散,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天幕。
身上不见明显的致命伤,但若有若无的的黑色魔气,散发着阴寒和污秽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缓缓从他尸体上飘散开来。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张硬木长弓。
颜辰蹲下身,轻轻握住了弓身。她试图取下,可是士兵僵硬的手指依然扣得极紧极紧。颜辰手上加了三分力道,耳边传来细微的骨骼轻响,才将弓取了下来。
触手冰凉,已不见主人的体温。
颜辰沉默着,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带着灵光,轻轻拂过士兵怒睁的双眼。
年轻的士兵终于合上双眼,掩盖了无尽惊恐。
做完这一切,颜辰随手从地上拾起几支散落的箭矢。箭杆粗糙,箭簇上也沾染了泥。
搭箭,引弓,开弦。
一气呵成。
弓弦被拉成满月,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她瞄准了远处一株老槐树。
“嗖——!”
箭矢离弦,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下一瞬,箭矢深深钉入树干,尾羽震颤。
树冠中栖息的几只寒鸦惊起,扑棱着黑色翅膀,发出嘶哑的鸣叫,仓皇融入更深的黑暗中。
颜辰却并未放下弓,仍然保持着射箭姿势。
握着弓背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暴戾的怒气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这些魔族……视人命如草芥,肆虐人间,简直……罪该万死!
就在这时,压抑的啜泣声从她身侧传来。
是柳如星。
这个身世凄惨,同样遭遇魔族灭门的小师妹,此刻正看着满地惨状,豆大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灵珠,不断从清澈的眼眸中滚落。
她娇小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颤抖。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低唤了一声“大师兄”,猛地转身,扑进了身旁叶祯的怀里,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肩膀剧烈地抽动。
叶祯的身躯骤然一僵。
他素来沉稳持重,被誉为剑中君子,此刻被小师妹这般不管不顾地抱住,清隽的脸上闪过清晰的愕然,还带着几分无所适从。
叶祯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悬在半空,片刻后,才带着几分生硬,轻轻落在柳如星削瘦单薄的肩头,无声安慰。
其余弟子皆是一片默然,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愤怒,每个人都坚定了信念——荡平魔族,护卫苍生!
然而,就在众人悲恨交加之时,异变陡生!
空气中缓慢飘散的残余魔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攫住,疯狂地汇聚。不止如此,更有一股股更加精纯的黑色魔气,如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奔涌而出。
这些魔气浓稠得如同墨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寒。它们迅速交织,眨眼间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囚笼,将颜辰、叶祯一行人死死围困在中央。
魔气壁垒上,隐约可见扭曲的面孔浮现、哀嚎,又瞬间湮灭。
光线黯淡,温度下降,连风声都被这魔气屏障隔绝。
“呵呵……”
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突兀地在死寂中响起,穿透魔气屏障,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那笑声带着奇异的魔力,撩动着心弦,让人心神摇曳。
“剑宗……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宗门,怎么就派了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过来?”女子的声音慵懒,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小钩子,挠得人心头发痒,“这可真是……太看不起我们魔族了。”
话音,围困众人的壁垒微微波动,分开一道缺口。
一道窈窕的红色身影,踏着由精纯魔气凝聚的黑色桥梁,袅袅娜娜,自暗中漫步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如火如荼的广袖红袍。
红色衣料并非凡品,在黯淡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水波光泽。衣袍的样式极为大胆,交领松散,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和莹润肩头。广袖飘飘,行动间带起阵阵香风。衣料之上,以暗金色的丝线,绣满了繁复而诡异的花纹——盛放的曼珠沙华缠绕着森白的骷髅璎珞,华美,邪气。
她的肌肤是冷调的玉白色,细腻得不见一丝毛孔,在周围暗色的映衬下,自带柔光。双唇却点着一抹饱满欲滴的朱红,如雪地落下的一片花瓣,诱人采撷。
鸦青色的长发倾泻,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冷光,用一根打磨光滑的白骨发簪,松松垮垮地挽起一个发髻,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更添几分慵懒风情。
最动人心魄的,是微微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藏着无尽缠绵,只需一眼,便能轻易勾走人的魂魄。然而,若细看其深处,却能捕捉到冰冷与残酷。
她步履从容,踏上虚空中的魔气之桥,所过之处,魔气受到鼓舞,更加肆虐。
自她现身的那一刻起,围困众人的囚笼进一步向内压缩,无形的压力陡然倍增,逼迫得众弟子不得不互相靠拢,背脊相抵,才能勉强抵抗那令人窒息的气势。
“你……是谁?”一名年轻弟子显然被这绝色妖娆所惑,心神失守,禁不住颤声问道。
“呵呵……”那红衣女子掩唇轻笑,眼波如水扫过那名弟子,直看得他面红耳赤,才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广袖滑落,露出一截不盈一握的腰肢,风情万种,又带着漫不经心,“奴家名叫幽离。小郎君,可要记好了哦~”
“幽离?!”见识广博的弟子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你就是那个号称‘红尘引渡人’的幽冥玄母?魔族九大长老之一?!”
“没想到……”幽离吹了吹自己染着蔻丹的晶莹指甲,姿态闲适,像是在自家花园,“你们这群小娃娃,见识倒是不浅,还听说过奴家的名号。”
幽冥玄母!
颜辰心中震惊。
出发前,师尊曾面色凝重地提及此魔,说她乃是魔族中极难缠的角色,修为高深,性情乖张,以引渡生灵堕入魔道为乐,裙下之臣遍布三界,双手沾满血腥,是个真正草菅人命、放荡形骸的大魔头。
她原本想象中,幽冥玄母该是个迷惑心神的怪物。却万万没想到,真人竟是这般……风情万种。
颜辰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烫,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脑海中一片混乱,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这矛盾的存在。
幽离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剑宗弟子们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被叶祯隐隐护在身后的柳如星身上,红唇勾起。
“听说……”她慢悠悠地开口,嗓音依旧柔媚,“你们剑宗近来出了个了不得的天才师妹,引得全宗上下青睐有加,连那位早已身负婚约、号称‘剑中君子’的叶祯,都对她百般呵护,寸步不离呢~”
她轻轻吹了吹指甲,仿佛随口提起一件趣闻。
颜辰心头猛地一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发间斜插着的那支白玉簪。簪体温润,线条简洁,正是大师兄当年所赠。
他曾说,此簪寓意“白玉无瑕,情谊长存”。那时,她以为这是定情之约,虽然不懂情爱,却满心依赖。
可自从柳如星师妹入门之后……
颜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道娇小身影。大师兄对她的关照,越来越多,总是亲近小师妹,维护小师妹。
就像对待单纯的自己,不,比对自己更加亲密!
这情……真的已经定了吗?
还是……师兄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缠绕上颜辰的心。
这时,只见叶祯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将柳如星完全挡在身后。
他如松似玉,面对威名赫赫的魔族长老,面上并无惧色,清朗的声音打破凝滞:
“幽冥玄母,阁下亲临于此,不知所为何事?我乃剑宗首徒,叶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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