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超时了

　　“我知道这下面有水坑。”陶姜解释，“就是没想到，会有点深。”

　　所以才毫不犹豫地跳下来了，听到景逸的声音从车后方的小树林里传来时，她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教景逸抄这条近道，如果景逸在这里出事，她会愧疚。

　　原以为只是个小水坑，景逸因为夜盲症才受限，她想着她下去能立刻搭把手，不料也被困住了。

　　陶姜艰难地支起身子，问：“你为什么举着手？”

　　景逸半身被她压在下面，后背抵住土壁，双手高高托住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动不动。

　　他回答的同时，陶姜眨了眨眼，将那黑影看清。

　　“是猫。”

　　景逸道。

　　“还是上次那只吗？”陶姜好奇地打量，试图站起。

　　“应该？”景逸声音里绷着的弦松了些，染上一点淡淡的笑意，对猫说，“跟姐姐打个招呼。”

　　猫不理，在半空中难受又不安地挣动。

　　陶姜的眼睫随着小家伙的动作开始颤动，见状小心翼翼地说：“你快放下来吧，我不会压到你们。”

　　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便撤了回去，猫埋在景逸怀里。

　　土坑又深又窄，陶姜手脚僵硬地摸索着出口，既要避开猫，也要注意尽量不碰到景逸。

　　上方传来陶爸和李知勉的呼喊，陶姜应声，伸手去够他们落下的手，可总是差一点。

　　“踩着我。”景逸提醒了一句，混乱中陶姜没来得及回头看，只感受到他的手握住她的脚踝，稳稳地往上撑。

　　她也不知踩着他的肩膀还是什么，总之终于爬了上去，然后，又一刻不停地回头拽景逸。

　　两人重回地面，身上脸上，都闹得脏兮兮、乱糟糟的，瞧上去凌乱不堪。

　　陶姜往旁边看，猫儿趴在景逸肩头，露出一双惊惶的圆眼，叫声尖细。

　　顺着她的目光，李知勉才发现：“还捡了只猫？”

　　陶爸也看见，语气得意地说：“我闺女做好事了。”

　　闻言，陶姜边卷起衣摆干净的地方擦脸，边好笑道：“你看猫在谁那儿。”

　　“我家外卖员做好事了。”陶爸从善如流地改口，不在意，“都一样。”

　　三人笑起来，剩下景逸认真道：“这么大的雨，给你们添麻烦了。”

　　“害，多大点事！”陶爸习惯性摆手，“街坊邻居之间有困难，谁不来搭把手？顺便的。”

　　“不过外卖员不算街坊邻居。”李知勉可能还惦记着景逸给他送餐超时的事，呛道，“下次可要小心点啊，自己工作不认真，让一群人冒着大雨出来找你。”

　　景逸正顺着猫咪湿漉漉的毛发，这会不咸不淡地看了李知勉一眼：“谢谢提醒，不会有下次了。”

　　又是这种眼神，李知勉无名火起：“有下次也没辙，我们肯定不会再出来找你！”

　　一边说，一边往前走。雨水在他们的脚下哗啦啦地炸开，像一挂受潮的鞭炮，预示着某种火药般发涩的氛围，无形硝烟弥漫。

　　陶姜偏头看向景逸，能感知到他的愧疚和那点儿微妙的不爽，蹙着眉没吭声。

　　陶姜：“好了好了，不然，咱们写个牌子放在这吧。这土坑比之前见到的还要深，别人踩进去可怎么办。”

　　“这鬼地方，哪有别人？”李知勉说着，发觉不合适，飞快地冲上前，一通乱揉景逸的头发，“小卷毛，看在你这么狼狈的份上，我原谅你上次给我送外卖超时了——我草，你怎么一头泥啊！猫还挠我！”

　　一行人彻底笑起来，景逸懒懒回道：“别手欠。”

　　最终决定由李知勉把摩托车骑回去，陶爸开车，载两个小的。

　　离陶然山庄只剩两公里，大概是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景逸没客套。

　　上车时，他反倒犹豫起来，反复看向干净的后座，和自己身上的泥水。

　　陶姜率先坐进去，温声：“不要紧，我们都一样，回去再说。”

　　景逸这才落座。

　　天色已晚，到了陶然山庄时，李知勉和他们招呼一声就回了门店，摩托车盖好，停在院子里。

　　陶爸抽出车里的垫子开始清洗，景逸一言不发，接过刷子跟着用力清理起来。父女俩费了好大劲劝他先回房。

　　陶姜：“你不是感冒了吗？小心病上加病，再说，你还要安置好小猫呢。”

　　猫配合地咬着景逸裤腿，一甩脑袋，大声叫着。

　　“一张垫子而已。”陶爸抽出刷子，赶他：“等明天雨停了，你下来洗车。”

　　景逸总算肯上楼。

　　陶姜以最快速度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寒气和泥腥。头发还半湿着，她走进厨房，把留给景逸的饭菜放进微波炉。

　　叮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陶姜端着一次性餐盘上楼，在景逸房门前停步。敲了三下，一轻二重。

　　里面传来窸窣声响，几秒后，门开了。

　　热腾腾的水汽混着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扑面而来，漫到走廊里。是私密又舒适的场景，让本来心无旁骛的陶姜生出点不自在。

　　景逸卷曲的发梢贴在额前，还在往下滴水。

　　他吹了口气，没能吹动，水珠轻晃了晃，洇进那双断眉，水痕继续往下奔涌，像一道清浅的眼泪。

　　看见她手中的餐盘，景逸显然有些意外，顿了顿才接过：“麻烦你了。”

　　“客气。”陶姜移开视线，落在房间里，“猫呢？”

　　“床上，睡着了。”

　　“哦。”陶姜其实想看看，又觉得深夜进男生房间不妥，她道，“那你……早点吃完休息，我走了。”

　　转过身，却听见景逸的声音。

　　“陶姜。”

　　“嗯？”

　　“你等一下。”景逸说，侧身让出一点门内的空间，语气自然，“我把猫抱过来。”

　　“不用了”这三个字堵在喉咙间，怎么也说不出口，陶姜抿了抿唇，顺从本心，嗯声，站在原地等待。

　　景逸随手将餐盘搁到桌上，走向床边时，他清瘦修长的影子先一步落进那片柔软的白色里——床没铺，有些凌乱，泛着洁净的气息。陶姜只看了一瞬，便盯向地面。

　　他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她内心蠢蠢欲动。

　　终于，一只半大的狸花猫被景逸双手托住，包在毛巾里，闯入视线。

　　“哇！”陶姜没忍住感叹了声，惊喜地抬眼：“真的是那天那只，你记得吧？”

　　熟悉的花纹、圆滚滚的肚皮、四爪朝天。

　　景逸笑：“记得。”

　　陶姜屏住呼吸，动作极轻地伸手摸了摸。

　　它毛发还有些隐隐的潮湿，没醒，耳朵倒弹了弹，脑袋朝她掌心一拱。

　　陶姜睁大眼。

　　头顶轻飘飘落下景逸的声音：“喜欢你。”

　　陶姜指尖一滞：“什么？”

　　“猫喜欢你。”景逸补充。

　　“……哦，万一它是把我当成你了呢？”陶姜下意识嘀咕，“我还记得它上次不搭理我。”

　　景逸说：“你还挺记仇。”

　　“那当然。小家伙，等你醒了，就乖乖向姐姐赔罪吧。”陶姜的语气有些雀跃，她等着它醒来的样子。

　　猫睡得正熟，陶姜不想过度打扰它，摸了一会，就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准备离开时，景逸又道：“今晚，谢谢了啊。”

　　陶姜满不在乎：“大家也算朋友了，以后不用说谢谢，我走了，晚安。”

　　景逸安静了一会：“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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