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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
二月十八,江婉清的祖母郑氏终于回来了。
老人家在一个月前就应该已经回来了,但是临行前感染了风寒,不得不在大成寺多住了一个月养病。
崔令仪身为儿媳,原本要前往大成寺照顾,但是老人家传了话,让人在家里照顾刚回来的孙女。
昨日回来后,老夫人需要好好休息,今日才有时间见人。
早膳过后,江婉清跟随崔令仪一起前去祖母的安寿堂。
安寿堂在陈府西北最为一个安静的角落,也正是因为如此,路途远了点。
天气已经回暖,但是安寿堂里屋外还是挂着厚重的门帘。江婉清站在门口,能够感受到丝丝从门帘里传出来的热气。
江婉清愣了一下,这热气里有很浓的檀香味。这种檀香娘说过,安神最有奇效。
满头华发的老仆弓着腰在门口迎接,看着两人的眼神充满长辈对一个小辈的关爱。
“夫人,小姐,老太太在里面等你们。”
崔令仪拍了拍江婉清的手,“这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秋妈妈。”
江婉清朝她点头,“秋妈妈。”
“言言,走吧。”
江婉清的手被母亲牵起来,察觉到她手心微凉,悄声在她耳畔说,“陈家这么多小辈,你祖母小时候最疼你,别怕。”
已经入春,祖母的屋内却依然烧着三个火热的炉子,屋内的温度比外面还要高不少,檀木桌上的香炉冉冉升起淡淡青烟。
山水薄锦屏风后面模模糊糊地坐着一个人影,从江婉清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黑金色的大袖在屏风上假山的位置,庄严又肃穆。
秋妈妈带着两人移步屏风后,一个头戴着璎珞抹额的垂垂老人闭着眼睛、手上串着佛珠,端坐在主位。
崔令仪福了福身子,“母亲,儿媳崔氏带着言言来了。”
郑氏睁开眼,眼珠子有些浑浊,用了很久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
老人深厚的嗓音沙哑着:“令仪来了,那这位,便是言言?”
江婉清回答:“是的,祖母,我叫江婉清。”
安静的屋子里响起温柔却清脆的女声,老太太眼睛不好,听了一耳,眉梢轻轻挑起。
郑氏弯了弯嘴角,慈爱地看着传出声音的影子,“我听说你在庶族长大,但是听着声音是个大方磊落的姑娘。”
“来,好孩子近点来,让我好好看看。”
她招了招手,像是在呼唤自己的爱宠。
江婉清在崔令仪鼓励的眼神下上前,跪在老人家脚下的狐狸毛毯上,身体靠近她。
一股熏衣服的香料味入鼻尖,是花香和檀香混合。
郑氏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久似乎在记住她的样子,嘴唇轻轻煽动,“像你娘,也像你爹,你记得我吗?我是你的祖祖。”
说完,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十二年前,小家伙还在她膝下承欢。小小的各自却总是跑大半个陈府,专门仰着头找她要点心吃。现在长这么大了,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江婉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去接这位老者的眼泪,透明的液体在她的手掌心上,沉甸甸,炽热的。
这是来自长辈的怜爱。
江婉清心口堵了一下,“祖祖。”
郑氏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生满皱纹的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不记得也没关系,祖祖一直记得就好了。”
若不是那该死的人贩子,她们怎么会骨肉分离这么多年?
她错过小孙女最好的十二年。
崔令仪忍不住,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秋妈妈拿着手帕上前,“老太太,郎中说您不能掉眼泪,眼睛会坏的。”
郑氏摇摇头没理会,伸手捏了捏江婉清的小脸。
滑滑的、嫩嫩的,像是一块豆腐。
郑氏发话:“江家把我们陈家的女儿养的这么好,不论是庶族还是士族,这样好的人家,咱们都应该好好感谢,合该将人请来陈府日后多走动,两家就以兄弟相称,”
然后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孙女,“祖祖给你准备了个好东西添到你的嫁妆里,这样东西可以让你一生都平平安安。”
郑氏故意卖了个关子没告诉她们。
崔令仪猜测应该是郑氏多年的私藏。
当年婆母嫁入陈家的时候正是兰陵郑氏最辉煌的时候,富可敌国的郑家给嫡女准备的嫁妆足足有一百一十八抬,比公主出嫁还尊贵。
能得到这样一位长辈的赐礼,是江婉清的福气。
“言言,快谢过祖母。”
江婉清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地给这位慈爱的祖母磕了一个头。
“孙女多谢祖母。”
郑氏哭了一会就累了,让两人先回去。
回去路上,江婉清忍不住问:“娘,祖母的眼睛……”
崔令仪猜到她会问,“你祖父去世时,婆母受不了打击,就把眼睛哭坏了,后来你又走失,她每天以泪洗面,那时候,每晚眼睛都会肿痛。”
“你爹遍访名医都不能根治,后来有一道士,说你祖母心境崩坏,最好到清心的地方修养,你祖母就带着人去了大成寺修行,两三年才回来一次。”
“现在只要好好保养,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也不会痛了。”
江婉清没想到祖母竟然会疼爱她至此,心中难免动容。
“那我以后天天都去陪祖母,让她开心。”
“好言言,真是娘孝顺的女儿。”
——
婚期将近,江婉清的嫁衣也从绣坊送了过来。
不过,用的不是裴夫人介绍的绣娘,而是崔令仪亲自选的布料和样式。找了崔家和陈家手底下最好的一百零八个绣娘一起动工,用最好的金丝银线连夜赶制。
陈家今日请了江家夫妇和忠义侯小聚,前厅的男人们在说话,后院的女人们在欣赏这件精美绝伦的嫁衣。
江婉清穿上后,在崔令仪面前转了一圈。
翠绿色的大袖上绣着精美的牡丹纹,金霞帔上的金线绣着两只惟妙惟肖鸳鸯。里面的褙子用最柔软的蜀锦,每一步红色与绿色相互交映,都仿佛一场视觉盛宴。
柳溪曾经无数次想过江婉清穿上嫁衣的样子,如今幻想成真,竟然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我的囡囡真是……成大姑娘了。”
崔令仪脸上又喜又愁,喜是因为自己准备的嫁衣被女儿穿上了,愁是女儿真的要出嫁了。
“娘,婉清虽然出阁,但仍是江家、陈家的姑娘,日后若是想念,就让人给我捎口信,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好好,娘不哭了,”柳溪抹了抹眼角,“嫁妆这些,江家虽然不富裕,但是也给你凑了一箱,算上陈府一起一百零六抬。”
原本是要凑够一百零八抬嫁妆的,不过听说今年五月公主出嫁,宫里也才准备了一百零八抬嫁妆。
婚期相差不到三个月,嫁妆总不能越过公主去。
崔令仪和柳溪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一头青丝如瀑散落在后背,两位母亲一人一把檀木梳子,给她通发。
柳溪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女儿,叹息:“这嫁人以后,就不能再像姑娘家一样,像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崔令仪:“裴府高门大院,规矩与陈府不一样,但是裴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你不必太紧张。”
柳溪:“虽然俗话说出嫁从夫,但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若是他做的事情让你不满意,你就骂他打他都成,决不能让你资格吃亏了。”
这是柳溪的御夫之术,家里的大事她愿意听江延年的,但是在一些女人家心思上,男人不能理解,但是女人决不能松口。
“对,你娘说得对,”崔令仪很是认同,“管男人和管家一个道理,讲究松弛有度,不能逼太紧,也不能太给他甜头。”
江婉清很是受教。
两位娘亲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江婉清都在心里记下了。
忽然,柳溪和崔令仪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好像读懂了什么。
江婉清看着镜子中眼神交流的两个人。
“怎么了?”
柳溪低着头笑了笑,崔令仪走到内室,从一个黑乎乎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本书。
江婉清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管家秘籍吗?”
一打开,是一位男子和女子洁白的身体,场景是在红鸾婚床上,两人在做那种事情。
她一开始没看懂,后来看懂了以后脸上的温度瞬间升起来了。
“啪!”书合上了。
江婉清涨红着脸,眼神不断在崔令仪和柳溪之间来回跳。
“这这这、这是……”
春图。
崔令仪点点头,“有些事情,你总要明白的,这上面都有了,还有啊,若是姑爷不懂,你就让他好好学学,总不能让自己受苦头。”
柳溪赞成只是目光有些炙热,“囡囡,崔夫人说得对,古往今来女子成婚都要受这一遭,男人懂得多点,女人受的罪就少点。”
让她将这本书给裴慎看?
裴慎会不会嫌弃她,然后将她连人带书扔出去?
江婉清想了想那个画面,简直、简直……
江婉清想不下去了,手一抖,书掉在了地上,正好摊开了第一页。
她闭上了双眼。
崔令仪捡起来,让她拿好,“还未大婚呢,你这几天先看看,若是有不懂的来问娘。”
江婉清:“……”
万娘从外面进来,对三位主子福了福身子,“夫人,江夫人,小姐,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开宴?”
崔令仪吩咐:“我们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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