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喜欢我

　　沈庭知几乎是黑着脸离开。

　　“哈哈哈真有你的，”夏梦笑到眼泪狂飙：“话说回来，沈少爷还是牛逼啊！诶，你还记不记得，他那时候成绩挺差的，还不如我呢，谁能想到最后成咱们市的理状元了！”

　　闻曦动作一顿。
　　其实不是的。

　　还记得高一第一次月考前夕。
　　隔壁十班的班长，也是那年的中考状元，来找沈庭知下战书，要以NBA球星的亲签篮球做彩头，比一比谁能摘得月考年级第一的桂冠。
　　沈庭知答应的挺痛快，最后赢得也很痛快，以总分两分之差碾压了中考状元。

　　事后，那男生不情不愿地给了篮球，还来撂话找补过，说自己这次是一时大意，涂错了一道选择题的答题卡，不然他可没机会赢。
　　他将沈庭知的成绩归为所谓的“好运气”。

　　当时正值大课间，沈庭知倚在教室门口的栏杆处，拎着罐七喜晒太阳。
　　闻言，他喝完最后一口汽水，轻笑了声。
　　紧接着手腕一抬，汽水罐应声入篓，语调散漫：“这点儿气量，还玩什么打赌？”

　　说完就将那颗签名篮球扔还给了男生，跟着梁峥一群人，悠哉悠哉下楼朝篮球场走去，只留下一个懒散又嚣张的背影。

　　顷刻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成语：锋芒毕露。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这个成语的寓意，可能不太好。但如果用它来形容沈庭知的话，却完全不会显出半分贬义来。

　　他本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人。
　　优秀而耀眼。
　　……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极其令人费解的事。

　　高一下学期，沈庭知的成绩突然开始断崖式下滑，渐渐的，他上课睡觉、不写作业，和班里那几个混不吝的体育差生越走越近……

　　班级里风言风语很多，众说纷纭，却没人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因为这事，班主任几次找他家长到办公室喝茶。
　　但都收效甚微，整个人愈加懒散。

　　闻曦把自己印象里这事跟夏梦大致讲了下。
　　后者拧眉思考着，少顷，激动地轻拍了下桌子：“呀！对对对！”

　　夏梦放低声音，凑近说：“他那时候不是和文科班班花传绯闻嘛！后来两人不知道为啥闹掰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一蹶不振的？”
　　闻曦攥了下手指，摇头。

　　“不过说真的，错过了沈庭知欸，也算是一段传奇了，”夏梦心不在焉点评道：“估计她现在得后悔死了吧？”
　　闻曦没接话，附和着笑了下。

　　**

　　周一上班，闻曦收到了上次网购的礼物。
　　包装很精致，松石绿色的礼物盒子，绑了条白色缎带。

　　她小心收进包里，下班后去了一趟医院。
　　将它交给了急诊前台值班的护士。

　　小护士一听又是要送给沈庭知的，不太自然地笑了下：“沈医生刚好快交班了哦，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下，当面拿给他吧？不过他不太可能会收就是啦！”
　　“我们医院有规定的，不能随便收病人或者家属的礼物，你看那儿。”

　　护士指向身后的物品寄存处，礼物盒子堆得老高，她看向闻曦，眼珠骨碌碌转，大概是把闻曦当成了沈庭知的众多爱慕者之一。
　　“沈医生说了，这些都得想办法退回的，他一个也不收。”

　　“没关系，就放这儿吧，谢谢。”
　　收不收无所谓了，她只是想求个心安。

　　小护士妥协，无意间扫到一眼压在缎带下边卡片上的留言，提醒道：“那你留个名字吧，沈医生好知道是你送的。”
　　闻曦淡笑了下：“不用了。”

　　“哦哦，那好吧。”
　　小护士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心中料定两人根本不熟，说不定就是跑来搭讪的，又怕当面被拒绝太尴尬。

　　做完这些，闻曦忽觉身上轻松不少。
　　转身正欲离开，却意外与身后来人撞了个满怀。

　　白大褂下的身型笔挺硬朗，撞得人骨头生疼。
　　加上她今天穿了双高跟鞋，一时间脚步不稳，下意识地攀住了男人的肩膀，鼻尖刚好蹭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周遭似有若无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橙花皂角香。
　　她脑袋迟钝了两秒，头顶蓦地响起沈庭知清冷掺笑的嗓音：“还不撒手？”
　　闻曦稳住脚步后，忙和他扯远距离。

　　“来看病？哪儿不舒服？”他挑眉问道，下颌处还贴着个创口贴。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个礼物盒子，闻曦眼神回避：“我是来……看望我朋友的。”

　　沈庭知好整以暇，继续问：“你那个朋友在住院部，今天下午刚出院，你不知道？”
　　被戳穿，闻曦一时语塞：“我……”

　　“还是说……”沈庭知漫不经心地拉起嘴角，俯身看向她的眼睛，像是明知故问般：“你其实是来还债的？”

　　还、还债？
　　闻曦怔了秒，下意识想反驳：“什么……”
　　蓦地想起了自己是来送谢礼的，哦，好像也算吧。
　　但他是不是怨念有点太深了……

　　似乎是见闻曦没有及时回应。
　　沈庭知上下扫视她，目光带了点审视意味，“怎么，又想赖账？”
　　闻曦败下阵来，让步道：“没有，确实是来还债的。”
　　而且，好像还欠他一顿饭。

　　闻曦也不想这点事一直被他反复惦记着，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她走流程般提议道：“你是不是快下班了，方便的话，今晚一起吃个饭吧？”

　　这话落进导医台后小护士的耳朵里，登时生出了暧昧意味，不禁摆出一副看戏的兴奋脸。
　　沈庭知挑眉啧了声，轻笑了下，像是找茬般故意说：“行，还挺有觉悟，为了能跟我吃个饭，都堵到我单位门口了，等挺久了吧？”

　　闻曦：“？”
　　他话怎么这么多啊，不知道这样说很容易引人误会吗。

　　闻曦忍住白眼的冲动，回嘴道：“其实我还挺赶时间回去的，你要是不想就算——”
　　“走啊。”话音被他打断。
　　沈庭知脱下外袍挂在臂弯，唇角渐渐勾出一个弧度，漫不经心地继续扯：“你都这么有诚意了，我怎么能不赏脸呢？”

　　“……”
　　要不您还是别赏脸了。

　　随后，身后导医台发出物品掉落碰撞的轻响。
　　身居八卦一线的小护士被雷成了土拨鼠，此刻惊讶到嘴巴凹成了“O”型。十分怀疑那个惯常冷脸的沈医生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

　　还有，他居然说有诚意？
　　就这两句话算哪门子诚意啊！！
　　分明就是人家勾了勾小指头，你就眼巴巴地跟着走了啊喂！

　　小护士怒其不争，一副“简直难以置信”的表情，捎带着看向闻曦的眼神也满含钦羡。
　　“……”

　　**

　　橘粉色的夕阳浸染天边，霞光一片大好。
　　医院附近有一家馄饨店，门面很不起眼。餐食种类倒是不少，菜品用大广告牌打印出来，红彤彤的挂在墙壁上。

　　闻曦眨了下眼，略显意外：“就吃这个？”
　　还以为他会挑一些高档餐厅，毕竟那才比较符合他的身份。

　　“怎么？”
　　沈庭知语气闲闲反问道：“你还看不上？”
　　闻曦语气温吞，不愿与他争辩：“你高兴就好。”

　　小店整洁干净，烟火气十足。两人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老板拿了餐具过来，沈庭知轻车熟路地拆开，连同她那份拿热水一一烫过。冒着白气的餐具推回来，他指了下墙上的菜单：“看一下，吃什么？”

　　闻曦想着既然是请他吃饭，那就主从客便，于是说：“你点吧，我和你一样。”
　　沈庭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起身到前台点餐。

　　墙上挂钟嘀嗒响。
　　没多久，老板端着餐盘快步走近，嘴里拖长调子喊着：“馄饨来喽！——”
　　“两碗三鲜馄饨，一份酱骨和蟹黄豆腐，两位慢用。”

　　馄饨汤水丰盈，色泽鲜亮。
　　闻曦刚想伸手，被沈庭知抢先，两碗一起拖到他自己面前。
　　接着，他拿汤匙把其中一碗里面漂着的葱花和香菜，全撇到另一个碗里，然后推了汤面澄净的那碗到她面前。

　　窗外沿台上飞来一只小麻雀，闻曦视线落在那儿，眼眶莫名有点热。
　　原来有些习惯，是时间也冲不淡的。

　　多少年了，他竟然还记得。

　　瞧见沈庭知的动作，老板愣了下，脸上堆满歉意的笑：“哟！真不好意思啊美女，这帅哥刚才交代过了，你这一碗不放葱花香菜，我家老婆子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闻曦反应过来，笑了下：“不碍事，您忙吧。”

　　眼神有点不自然的闪躲。
　　闻曦舀起一颗圆滚饱满的馄饨尝了一口，面皮筋道，馅料足，汤底鲜，和附中门口那家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好多年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临近晚高峰，小店里人渐渐多起来。
　　闻曦咬掉最后一颗馄饨，瞥见他放下筷子，拿手机扫了桌上的收款码。

　　她刚想伸手去拦，手机“叮——”地一声，接着，老板那边的柜台后面，传来一道极响亮的微信收款提示语：“微信收款，六十八元。”
　　她蹙了下眉：“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突然有点后悔，”沈庭知收起手机，唇角缓慢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你了。”
　　闻曦：“……”

　　走出店门。
　　夜幕低垂晚风急，街边路灯初映，柔光碎落一地。

　　沈庭知开了车过来。
　　停在路边，车窗徐徐降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肤色偏冷。光影晦昧，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侧脸的轮廓变得莫名柔和。

　　他半眯起眼，朝闻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闻曦：“不用麻烦了，我地铁回去就行。”

　　沈庭知敛眸，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顺路而已。”
　　“可……”闻曦下意识皱了皱眉，不由地抿直唇角，忍不住疑惑道：“我好像还没说过，我家住哪儿啊？”
　　“……”
　　“哦，”沈庭知气定神闲，掀唇问：“那你家住哪儿？”

　　闻曦掩下心中古怪，说了个地址。
　　沈庭知神色寡淡地“嗯”了声，又换上那副闲闲的语气：“上来吧，都说了，顺路。”
　　话说到这份上，闻曦也不好拒绝。
　　只不过，坐哪里倒是犯了难。

　　坐副驾驶是不是不太好？
　　坐后面，万一他来一句“你把我当司机啊”之类的，好像也很难收场。

　　闻曦正犹豫，手指刚触到后车门把手，还未施力。
　　副驾驶的车门就先一步弹开，沈庭知探了半个脑袋过来，语气有点不耐烦：“磨蹭什么呢？不着急回去了？”
　　闻曦咬了咬唇，只好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车窗降了半扇，车子发动，夜风徐徐灌进来，狭小的空间静谧无声。
　　沈庭知单手打方向盘，专心注视着前方路况。

　　市中心有点堵，车尾灯一辆挨着一辆，两侧高楼鳞次栉比，远处灯盏细如萤火，明明灭灭。

　　许是太无聊，又或者等得不耐烦了。
　　他忽地出声：“刚才站那儿不动想什么呢，还得等我给你开门？”

　　“我……”闻曦稍停了秒，纠结着要怎么想出一个让他相信的借口，犹豫良久，却还是讲了实话：“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我坐副驾驶是不是不太好。”

　　“呵，”他轻嗤一声，没什么情绪地撂过来一眼，“行，考虑的还挺周全。”
　　“……”闻曦没接话，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她。

　　上了高架，车流逐渐被稀释。
　　微凉的夜风呼呼啦啦钻进车厢，吹散她的长发，心旷神怡。

　　沈庭知扯起嘴角，眉眼染笑却未达眼底：“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这么纯情又专一的形象。”

　　又玩笑般随口一说：“照你这个标准，万一我要是被哪个姑娘亲了一下，是不是就得以身相许了？”

　　闻曦拢着头发，微微怔住。
　　仿佛是一把时光钥匙，穿过岁月，打开蒙尘的记忆。

　　路口指示灯忽地跳红，车速开得快，沈庭知一个急刹踩到底才堪堪停住。
　　惯性使然，闻曦整个人向前俯冲，又被安全带绷紧弹回椅背上，只是一瞬间，左侧心房狂跳不止，又急又重敲着她的胸腔，毫无节奏。
　　也分不清缘由。

　　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沈庭知敛下眼眸，让人看不出情绪，喉结上下滚过一遭，他声音压得很低：“抱歉。”
　　“没、没关系。”
　　闻曦喉咙发干，无声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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