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女的玄学日记

　　那黑犬最终被吸纳进一个葫芦里，道人把葫芦别在腰间，朝张玄君走来。
　　张玄君正好抽完最后一口。
　　“明心是你妈？”
　　张玄君皱了下眉：“不然是你妈？”
　　道人气笑了，直接单手拉起他胳膊，一整个天旋地转，张玄君被道人扛在肩头。
　　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他痛得龇牙咧嘴。
　　“哟，还知道痛呢？小小年纪都学会抽烟了，你妈怎么教你的？”
　　这可戳中了张玄君的痛处，低声骂道：“关你屁事，要杀趁早！”
　　“你又不是妖，杀你作甚。”
　　道人大笑，贴了两张符在腿上，扛着还云里雾里的张玄君进了林子，接着四周景致快速倒退。
　　张玄君意识到不是做梦，且真的是身下的男人靠腿疾驰的速度，怔愣片刻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地球真的有灵气支持修仙吗？”
　　“……”
　　胡宁七噎了一下：“只是一些初阶入门道家本领罢了，你妈没教过你？”
　　“你认识我妈？”
　　“谁不认识你妈啊，你妈当年多牛逼，斗法打遍同龄人无敌手……怎么生了你个没出息的小子。”
　　“……”这道人说话真难听，张玄君把嘴里的脏话咽了咽。
　　“我爸被地震裂开的地缝震到地下去了，你能救他吗？”
　　“……额，应该不能，生死有命，我只是个出家人，不是神仙。”
　　胡宁七说完，好半天没有回应，然后察觉到背上衣衫被浸湿一块。
　　“诶，你别哭啊？你六亲缘浅，以后早晚走修道的路子，看开一点，这是好事。”
　　“你爸死了也是好事？！”张玄君沙哑着声音怒吼。
　　“我是孤儿……”
　　……
　　“诶，别哭了，你妈待会儿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胡宁七无奈停下，简单处理了一下张玄君的伤势。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随便摘了路边止血的草药，往伤口上一拍，要不了两三天，就长好了。
　　“我法号丹丘生，叫我七哥，以后你来豫省嵩山玩，七哥罩着你。”
　　张玄君在胡宁七背上，总算缓过来这两天的祸事种种，忍不住一句句发问。
　　“六亲缘浅是什么意思？”
　　“我妈她也是道士？怎么可能？”
　　“你刚刚追的那只大黑狗真的是妖吗？”
　　“地震难道是它弄出来的？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胡宁七感觉刚刚收的不是狗，背上这个才是真的狗。
　　“臭小子，你太吵了！我的个三清祖师爷，你妈怎么受得了你的……”
　　“……他们从小不管我，我在我爷爷那儿住的。”
　　“对哦，你命格特殊，你妈从小放养你来着。”胡宁七碎碎念，差点给自己一巴掌，忘了这茬，害呀，他真该死！
　　“额，总之就是这样那样，你现在年纪小，不懂很正常，好好学习，长大就懂了啦～”
　　又是爷爷那套哄他的话术，张玄君兴致缺缺，连续几天的精神紧绷，这一放松，他便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禹王宫以前常住的小房间里醒来。
　　明心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手机垂泪。
　　发现他醒了，立马别过头用袖子抹了抹脸，再转过来时又是那副冷冰冰的面色。
　　“……妈，什么是六亲缘浅？”
　　明心怔愣片刻，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意思是，家人们都很爱你，只是他们爱的方式，你现在太小，还不懂……但是没关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最终要学会的是自己爱自己。”
　　“妈妈，我爱你，还有爸……还有爷爷……”
　　明心把他搂在怀里哭泣：“妈妈知道，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爷爷……”
　　胡宁七在禹王宫并没有过多停留，他是特殊部门调遣过来的救援之一，于公也于私。
　　因地震丧失生命的无辜群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有些人甚至在睡梦中就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因此怨气过重，且很多还没有接受自己死亡事实的‘游客’，大大阻碍了搜救队的工作。
　　这个时候就需要特殊部门处理一下。
　　禹王宫里，有真才实学的高功法师，也跟随胡宁七一道，加入了救援中。
　　一周后，地震灾情得到了一定控制，伤员、死亡人员和失踪人口也统计了大半。
　　禹王宫和外地的道士法师，齐聚 q 县广场，开始做超度等事项。
　　大小余震仍然不断，但灾害无情人有情，白色的菊花，簇拥在路旁，飘落的花瓣，是谁的亲人亦是谁的爱人……
　　明心也在超度的行列，穿着合身的紫色法衣，领着一众人站在队伍的最前端。
　　张玄君睁大了眼睛，他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他的母亲，是他爷爷最得意的关门弟子，结果为了爱情，放弃了事业。
　　仪式举行结束，胡宁七眼尖看见了，朝他招招手。
　　“老胡……”
　　“没大没小！那是你妈叫的，你要叫七哥！”
　　“七叔……”
　　胡宁七撇了撇嘴，倒也没差辈，不过不跟小孩见识，他拍了拍张玄君的头。
　　“去跟着你妈，和她多待会儿。”毕竟以后就没机会了。
　　那场法事完毕，张玄君被胡宁七牵着，去了一处偏僻的林子。
　　“我们为什么不跟着妈他们一起回道观？”
　　“你不是想再见你爸一面吗……我陪你送送他。”
　　张玄君张了张嘴，他想问，为什么不是爷爷和妈妈来陪他送，要一个外人陪他啊。
　　胡宁七拍了拍他头顶，递给他一片柳叶，“把柳叶上的无根水抹在眼皮上。”
　　张玄君照做，然后发现林子里，多出许多绰绰人影。
　　“这些是……”
　　也不知道是从小在道观生活，还是他天生胆子大，他隐约猜到这些形态颜色不一的影子，都承载了什么情绪，不觉得害怕，反而打心底涌出伤感。
　　“定神。”胡宁七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指着一棵白果树旁的白影。
　　那白影壮实，还掺杂着金色的气在胸前位置。
　　“地缝掉下去后，随着地壳运动，他被带到这边，因为实在是太深了，身体应该是挖不出来了……索性他被这棵树的树根拦住了，我教你超度之法，黑发人送白发人，不枉你父子一场。”
　　“别哭了……你瞧，白色的便是无害，其中有金色的气，说明你爸做了好人好事，有了功德，下辈子会顺遂一生。而那边，黑色的是枉死，还有红绿灯色的，这些以后教你……”
　　张玄君抹着眼泪，弱弱道：“凭什么你教我，我不要你教。”
　　胡宁七：熊孩子真讨嫌啊。
　　“恁别管！学就是了！”急出了乡音。
　　于是张玄君初入道门，超度的第一魂，是自己的父亲。
　　第二天还没睡醒，就听见唢呐又开始吹响，等到从梦魇里挣脱，才知道母亲已经急病去世，下葬了。
　　胡宁七和禹王宫其他师兄，差点没按住一个小学生。
　　那天夜里，禹王宫鸡飞狗跳。
　　张玄君质问到声音沙哑，额前生生长出几根白发。
　　明明和母亲明心昨天分别前，她还穿着紫色法衣，面色红润，罕见地朝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怎么可能一觉过去，人就已经下葬？
　　他不信，甚至求张默、胡宁七扒开坟墓看一眼。
　　“爷爷，你骗我的对不对，她只是不要我了，她想离开，我理解的……不要骗我说她死掉了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
　　“七哥，她是不是嫌我累赘，她想离开 q 县对不对？你说话啊！如果她真死了，那你就用柳叶，让我再看看她……”
　　急火攻心，张玄君一头栽下去，被胡宁七眼疾手快捞住。
　　“你带他去吧。”
　　“好，张师您也多保重，节哀。”
　　胡宁七受人所托，但带小孩到底第一回。
　　在火车上醒来的张玄君，大吵大闹要回 q 县，然后被贴了定身符，硬坐了一天一夜。
　　目的地豫省Z市嵩山的道教宫观，峻极宫。
　　刚到几天，张玄君天天瞅着机会玩儿越狱，胡宁七抓了几回累了。
　　也不为难他，商量道：“就一年，学完该学的，去哪儿我都不拦着你。”
　　张玄君骂他：“学你妈！”
　　然后被胡宁七笑着暴揍一顿：“出家人不能骂人，如果额跟恁好好港恁不听，那七哥我嘿，也略通一些拳脚。”
　　在对抗路挨打了一个月的张玄君，发现此路确实不通，于是恨恨地决定投入学习怀抱。
　　不仅背一堆晦涩难懂的古书经文，语数英居然也要学，早中还得上下跑一遍嵩山。
　　胡宁七遗憾感叹:“还是挨打轻松吧，学习可真难～”
　　张玄君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整天的精力耗光，到了夜里，倒头就睡。
　　酷暑寒冬，日日不怠。
　　他到底有天分，又被逼着勤勉，胡宁七只能昧着良心天天损他激励他。
　　一年之期的最后一天，张玄君面对峻极宫师兄们的考题，轻松过关。
　　最后一位师兄就是胡宁七。
　　胡宁七让他一只右手，张玄君也是习惯了对抗路的挨打路数，挣扎了一炷香功夫，才被胡宁七锁在地上。
　　一阵掌声响起，张玄君久违露出一个笑容:“七哥，我天分是不是比你高。”
　　胡宁七忍无可忍，把他头按在地上：“虽不中听，但你难得说对了一件事，去安阳宫找师傅吧，他有话对你说。”
　　峻极宫如今的观主是胡清秋，他递给张玄君一本小册。
　　“千年前，女帝夜爬嵩山封禅，向三官祈愿，并制作三枚金简：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除天官赐福金简如今现存博物馆，其余两枚不知所踪。”
　　“众家合力推算，失踪的另外两枚金简，分别被埋在地下和沉入水中，众同门上下，力求集齐金简，你如今也入门中，自然也当以此为任。”
　　“集齐有什么用？召唤神龙？”张玄君翻了翻手中书册，上面介绍了女帝武曌，昔日问顶嵩山十余次，以及金简图样及文字注解。
　　胡清秋叹口气：“G市是女帝儿时的故乡，那里山多水茂，我们怀疑或许有金简遗失在某地。你爷爷属青城山一派，也是锲而不舍地寻找探查多处，但多年来没有收获。”
　　“张师如今年纪大了，他需要一个接班人，原本这个人应是胡明心。”
　　张玄君的小脑瓜总是被迫接收很多信息，但他缺少快速组合扩展信息的能力，因此总是卡壳，看上去就像是在沉默。
　　“胡明心是我的孙女，我们胡家祖师，胡超，正是当年替女帝拟天官赐福金简的天师。因此，替女帝找回金简是我们的使命。”
　　“……这不就是用金子做的书简，写了几个字罢，丢了的说不定被谁捡到融了卖钱呢？”
　　这下轮到胡清秋卡壳了，胡宁七说的没错，这孩子是有些熊。
　　“……因为百年之约即将到期，各方妖魔现世，他们想要获取金简，便是获取了帝王的力量，如果这股力量被用来对付人类，那将是灭顶之灾。”
　　胡宁七推门而入：“那场地震确实不是偶然，地官赦罪的金简正是被不正的力量催动，因此引发了百年难遇的强级地震。”
　　“那枚金简找回来了？”
　　“还没有，金简似被带去了北边的方向，虽然是人是妖还未可知，但已经有高功天师顺着痕迹追踪，找回金简是迟早的事。”
　　“不过G市或许还有一枚金简，虽然两枚金简在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很小，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胡清秋用手中浮尘搭在张玄君肩上：“玄君听令。”
　　张玄君猝不及防地跪下。
　　“孩子，你的天赋比你的母亲更甚，同时拥有嵩山和青城山两家道派传承，这是你的命，很重。你不得妄自菲薄，更不能被浮华迷惑，虽年纪小，但‘张玄君’这个名字，注定你生来与众不同。等你成年，你需要承担起川省的道家协会高功一职，和师兄弟们共同守护此间安危。”
　　张玄君有拒绝的余地吗，他张了张嘴，胡宁七抢先道：“一年时间，q 县被国家一级扶持，学校房屋建设大部分已经完工。你初中还是要回 q 县上的，在那里跟着你爷爷继续学习本领，且三年时间，你要为当年在地震中丧命的人，挨个做超度祈福。”
　　“三年之后，如果仍厌倦这样的生活，七叔我一定说服他们，让你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张玄君又不傻，三年的超度祈福，那时他还能回归正常人？
　　光这一年，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要被逼到不正常了。
　　……
　　张玄君背着书包下山的时候，师兄师叔都目送他离开。
　　等他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石阶上，几个眼窝浅的才哭作一团。
　　“他还那么小，何苦给他那么大的责任……”
　　“我一看见这孩子的脸，就仿佛看见明心，唉。”
　　“你说他能坚持下来吗，太苦了。”
　　“当然能，他六亲缘浅，等他回去了，就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了。”胡宁七垂着眼眸。
　　众人唏嘘，不敢看背后的老道人。
　　胡明心、胡宁七，原是两个孤儿，被胡清秋收养后，让全观当一儿一女的养大。
　　“那年要是七儿下山去该多好。”
　　“盼我早死就直说。”胡宁七不甚在意，生死都是一念间的事，死于鸿毛或泰山又怎样，都是早死早超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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