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绵绵

　　立夏节气悄然而至，我们回到京中，一来一去用了整整三个月。回程脚步匆匆，一路上的颠簸使我浑身乏累，母亲本来担心我，又见我面色尚好稍微放下心来，见过长辈后我断断续续足足睡了两日。
　　第三日清晨，我被窗外叽叽喳喳的叫声吵起来，翠宇拉开罗帷：“娘子定是睡好了吧，奴婢看你今日脸色红润，瞧咱们窗外一早就有喜鹊叫呢。”我确实休息好了，身上也觉轻松许多，扫去了前几日的疲惫。翠宇伺候我洗漱过后我才察觉一早就没看到明珠，问了才知去街市采买些针线胭脂。我到祖母和母亲的院子里请安，知道今日是皇后生辰，京城有爵位和两千石以上得官眷午后都要进宫朝贺。往年皇后生辰都是从简，今年公主远嫁，为免得生辰那日冷清以及缓急皇后思念女儿心情，太子提议要办的隆重些。过了午时，祖母和伯母就认真打扮后进了宫。
　　午后，我一时无聊随意翻看些书简，明珠进来悄悄往我怀里塞了一支竹简，我有些疑惑的打开。之间上面寥寥几句“太子命吾先归，未及向娘子道别。若娘子不弃，不日上门提亲，现顿首。”我向明珠问：“你见到他了？”明珠点头，我忙将书简收起。邓现的来信让我不知如何回复。
　　这三个月与邓现朝夕相处，了解他是一位端方君子，虽然出身世家，却没有纨绔习气。他那日的直接上我属实吃惊，躲了他几日后，他又找机会直接与我说“在下并未有意唐突娘子。在下以为既然心悦娘子，索性就直接说。若娘子也有意，在下回京定拜请父母提亲；若娘子无意，在下也将以礼待之。”我手拿信笺在房中徘徊，不知当下家中是否还会将我送进东宫，若今日能逃离那牢笼，嫁给邓现未必不是件好事，可他就是良人吗？这一夜我睡的很不安稳，夜里醒来好几次都不见天明。
　　次日一早刚洗漱完，祖母那边的侍女说叫我到中堂，我总觉要有什么大事发生，难道邓现今日一早就来提亲了？堂内，祖母，伯父伯母、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们都在，我向长辈行了礼。祖母叫我：“好孩子，来祖母这里。”我来到祖母身边跪坐，她拉着我的手认真看着我。祖母说“昨日回来的晚了，也未来的及向你说。”我环顾四周，长辈们脸上都挂着欣喜，只有母亲和兄长似有忧愁。我问祖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关于我的？”祖母颔首说到：“要说这也是我们家难得的造化，也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我更糊涂了，问祖母到底是什么事，祖母清了清嗓子说“昨日皇后娘娘生辰宴，太子殿下当众求娶，要你当太子妃，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当众恩准了。”听了祖母的话，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热血涌上，心脏狂跳。我下意识的摇着头，眼眶忍不住湿润，“祖母，我不要，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嫁给他。”祖母似乎没有想到我的反映，呆愣在那里。
　　我的话让伯父有些不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正妃是何等的荣耀，这是全天下的女娘求都求不来的，刚才那话千万莫要在说了，让外人听了非治罪不可。母亲，都是您平日里太惯着了。”伯母附和“我想，绵儿定是被这天大的好事吓着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方才的话家里人听听就行了。”我看向祖母，祖母摸了轻抚我的头“孩子，皇家已经决定的亲事，我们哪里能反驳。昨日陛下同意后，你母亲已将你的八字给了太常卿，今日皇家的纳彩礼便要走完。”我茫然的转头看向父母，他们皆是无语低头。
　　接下来的几日，我又病了一场，梦里是冰冷的高墙、冷漠的声音、众人的耻笑、家人的哭号，那些真实的记忆像一幕幕折子戏般在我眼前闪过，让我无力挣脱。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看到母亲已哭肿的眼睛，父亲探了我的额头说“不烧了。谢天谢地，祖宗保佑。”
　　又过了几日，我渐渐地可以进食。父亲和母亲的脸上总算宽慰不少，这日他们照旧坐在我床边，父亲问我“绵儿，可以告诉我们为何不想嫁给太子？”我只是不语，他叹了口气“为父明白，你自小自由惯了。那皇宫看着是富丽堂皇，里面的苦楚世人又知道多少呢。为父也不忍将你送进去，可……想怨你就怨吧。我们这个家是你祖父九死一生才有了今天，现今太子与魏王争权，你阿姊嫁给了魏王，我们无形之中就得罪了太子，其实你伯父早有了将你送进东宫的打算，只是去岁你一直病者为父才有了借口，如今太子求娶也算是合了意。记不记得乐安公主议亲也你曾劝慰，既享了家族的荣耀，又怎能不想着为付出；孩子，你不只是你自己，你身后是整个西陵褚氏。只怪为父无能，不能违了你伯父，非要来京做什么官。”听了父亲的叹气，我默默流泪，母亲上前抱住了我。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最近我感觉自己更畏寒，天气在变热，可我总是裹得厚厚的。家里张灯结彩，听说外院的官眷门客近日络绎不绝，母亲也被叫着参加了许多贵人的宴请，往常贵妇中可有可无的角色，现在竟成了争相巴结的对象。
　　四月初二，中门大开，中堂摆上香案，家中人具着官服，中常侍手持圣旨自大门进来，众人下跪。中常侍用它高亢的声音喊道“宁佑二十二年四月初二，承皇帝陛下诏。江夏西陵褚氏嫡女褚钰，门袭轩冕，家传义方，孝恭尊道、容止顺猷，必德配元良，必媛之其邦，是以封皇太子正妃，正位储闱。卿命大鸿胪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接到沉甸甸的圣旨后，伯父留中常侍吃酒，中常侍只说要回去复命，向我行礼告辞后，家人准备厚礼亲自送出中门。
　　一切尘埃落地后，家中长辈，仆俾待我又不同了，即便祖母见我都要行礼叫。这我好不别扭，我忙扶起祖母“现在还未过门，祖母还是再受孙儿几天的礼吧。”祖母含笑点头。我又记起安慰乐安的话，与其无法改变，倒不如想着如何谋划，为家族，更是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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