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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江城是省会,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但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向北望上次在火车站时,旁边还是那个看一眼就觉得今天心情被狗踹了好几脚的向葵,今天却是路行音了,真是,妙不可言。
他向窗外看了看,已经没有大片大片的白雪了,光秃秃的树枝也生出了嫩芽。
身后的光像是细细密密的线,织成一张泛金的网,兜住他自己和身边的姑娘,路行音坐在网里,身侧的光顺着她垂垂的睫毛流淌一地。
一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带着他们咣当咣当到了江城。
“我们去哪?”
订了两间房,向北望将行李放进房间后问
“你想去逛景点吗?”
“有什么景点吗?”
“其实要是冬天的话会有冰雪大世界和江边树挂什么的,现在的话没什么特别好逛的景点。”
“那就算了,随便逛逛吧”
“那咱们去逛古着一条街吧”
路行音在车上简单查了查,她没来过几次江城,来也都是去第四精神病院看舅舅,看完就走,根本没玩过,也没人陪她玩,今天向北望在这,她隐隐有些兴奋。
古着一条街就在商区,来逛的人不少,逛完商场转到这条街的年轻人都会挨家进去逛,导致两人进到第一家就没有选择余地被挤到了旋转楼梯上,二楼是女装区,这家店风格鲜明,老板进的货带有些民族特色,色彩绚丽。
自助式购物,女装男装区各配了导购,女导购很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着那一排鲜艳的长裙,跟被挤在导购台周围的人说道
“长裙今天打八折。”
小洋楼的采光不太好,加上做旧的窗户透进来的日光影影绰绰,借着屋顶昏黄的光线,给氛围平添了些复古的调调。
长裙挂了很长一排,开始还有很多人挑选,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还不死心
“都好漂亮,但是腰围怎么这么小,裙长还这么长,是进货给哪个长腿蚂蚁穿的啊?”
路行音拿了条明黄色刺有亮蓝色的碎花裙,正在镜子前比划,这裙子正正好好到她脚踝,布料摸着没有任何弹性,腰围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本来是很心动的,听到长腿蚂蚁这个词,她赶紧低头想挂回去。
向北望试了顶牛仔鸭舌帽,顶在手指上打转,见她动作,赶忙扯住
“挺好看的,你去试试。”
路行音回头看了看试衣间,又回头看了看手里的裙子,还在犹豫,又听到向北望说
“每种衣服都有它设计的群体”
路行音从试衣间走出来那一刻,向北望想起一个词,明眸皓齿。
明黄的底色将路行音整个人衬得雪白到反光,路行音拥有一双装满故事的眼睛,清纯冷感的长相中平添了些许韵味。
路行音站到镜前,转了半圈,又转了回去,渐渐有人围过来看她,一位带着扎染贝雷帽的女生举着相机就要给她拍照
“…不要拍吧”
太尴尬了,路行音不习惯被这样围观,她现在只想赶紧脱下来然后离开这家店,试个衣服还能社死。
“她不想拍,别拍了。”
向北望挡在她身前,散了围过来的人,路行音提着裙子就要去试衣间换下来,向北望扯住没让
“穿着走吧,很漂亮。”
“别要了吧,好像很夸张。”
路行音有点不太自在,抛开款式不说,这种抢眼的颜色她以前试都没试过。
“不夸张,很好看,非常好看。”
向北望不擅长夸人,斟酌着措辞,最后还是直白地说
“我…我挺喜欢你穿这条裙子的。”
他说完两人耳尖都红的要冒血,楼梯狭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路行音走在后面,看到向北望同手同脚地走下楼。
向北望付钱的时候又付了一对耳夹,路行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挑的,是用五色石雕刻的花,打开礼盒时折射出绚丽的光。
“你什么时候挑的?”
“你在试衣间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很衬你,很搭那条裙子。”
确实是很搭,搭了之后聚焦点更在她的脸了
“你那顶帽子呢?”
路行音看看他身侧,没有。
路行音在试衣间时,向北望看了价格,就把帽子放回去给她挑了对耳夹
“哦,不喜欢不想买。”
“但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买一顶吧,或者再去看看别的呢?”
“不去,不喜欢,麻烦得很,天气热不想戴帽子。”
五月份的江城根本没热到不能戴帽子的程度。
“那好吧,裙子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多少钱,说了我送你的。”
他要是说了还好,不说路行音就更明白了,这家店肯定是价格不便宜,那帽子肯定也是没舍得给自己买,最后她趁着向北望买冰淇淋的功夫,返回去把那顶鸭舌帽买了。
于是天气热不想戴帽子的向北望先生,开心地把帽子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我是摄影师,有没有兴趣拍几张照片,我有自己的账号,你们要不要先看一下”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就又被抓住询问
“不好意思,我们不想拍。”
路行音发现遇到麻烦事,向北望总喜欢把她往后挡,像是小猫有好吃的喜欢埋起来藏起来的感觉,她从向北望身侧伸出脑袋,又眨着眼睛盯着摄影师手里的相机
“谢谢你啊,我确实不太喜欢被拍,但是你有兴趣给我们两拍张合照吗?不发出去的那种”
“可以啊”
那人被拒绝了也没什么脾气,笑着调参数就要给他们拍
“冲着那边吧,这样光照好”
“男生向女生靠近一点”
“女生也是啊,向男生靠近一点”
“男生笑一下,女生也笑一下”
“男生站……”
……
这话术…不知道的以为把民政局搬来大马路上了,路行音几度想说你可小点声吧。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北方的五月初,身后是小洋楼和一棵参天大树,向北望身穿黑体恤,十几岁的少年肩宽腿长,牛仔鸭舌帽压在头顶,他微微扬起下颌,眼中的疏离感被看向路行音时的温柔冲淡了几许,他身旁泛着明媚的黄,路行音笑的眉眼弯弯。
摄影师连连称赞
“你们长得好,我技术也封神,都不用修!你看这光影效果!简直是——”
“好,行,棒,得嘞哥!就是咱们能不能小点声!”
向北望按住摄影师要跳起来的肩膀,在频频投过来的目光中压着嗓子说道
那摄影师看了一圈,他这种走南闯北又街拍又旅拍的,根本不怕尴尬
“长得好就是要给人看的啊!你们要大方一点,展示自己的帅气美丽有什么不好的?是不是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着说着他竟然还转身问街边一排喝咖啡的,那排喝咖啡的也想逗逗这两个小年轻,都笑着起哄
“是!”
“好了好了,我谢谢你谢谢你啊,我们走了!再见!”
路行音扯着向北望低着头两步并成一步地往前走
那摄影师还在后头咆哮
“那我能不能上传到我的社交软件上啊!”
路行音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已经这么多人看她了,她大声回喊道
“不能!”
路行音一手抓着向北望,一手提着裙摆,五色石耳夹和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熠熠生辉,十几岁的少女唇色粉嫩,微微皱起的眉头,使得她表情娇俏又灵动,奔跑起来的身影轻盈青春,整个人泛着矛盾又震慑人心的美感。
牛仔鸭舌帽遮住了向北望的大部分脸,看不真切模样,他侧着头看路行音,笑着露出了一对小虎牙,小臂暴露在阳光下,青筋脉络分明又极具力量感。
江城的小吃一条街还是蛮出名的,晚上出去觅食路行音没再穿那条裙子,换了件白色长裙,脚踩白色帆布鞋,向北望也脱掉一身黑,换了件牛仔套装,那顶鸭舌帽倒是没摘,反着戴出了门。
两人等烤冷面的间隙,时不时会被人群扫几眼,背影看着清爽又登对。
其实路行音来江城不光是为了玩,她招工时看到了向北望的身份证,明天就是向北望的生日。
路行音扎了颗丸子放嘴边咬
“咱们明天去宝光寺吧,他们都说那祈福特别灵验。”
向北望低头看了眼,翻了半天找出张纸递给她,又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路行音就拿着那张纸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我说明天去宝光寺,嗯?”
向北望说行,又问
“你要祈福?”
“不知道,我就是没去过,想去逛逛”
第二天早上八点,两人双双被闹钟激醒。
恰逢假期,出租车开上山的路途拥堵至极,开到一半司机不免抱怨到
“哎哟,这时间都够我拉到江南区一个来回了!”
那司机本是皱着眉头,在后视镜中与路行音对视后又尴尬地别开脑袋,路行音依旧注视着后视镜里的他,问道
“这里到山顶还有多远?”
鸣笛声此起彼伏,车子停滞不前,司机百无聊赖地抽了张湿纸巾擦拭方向盘
“我开了一半大多了,还有一小半。”
路行音听完,背起包抓着向北望就下车
“师傅你点行程结束吧,我这边直接付您钱!”
“哎我说——”
他本是想让路行音加点钱,倒不是赶她走的意思,路行音几步淹没在车海不见踪影,司机挠了挠
鼻子
“这小姑娘,太急了点!”
上山路途中的繁茂枝干撑起大片大片的浓荫,那是一座古老的庙宇,江城人逢年过节都会来祈福,所有的建筑都充斥着浓厚的宗教氛围,让人感到肃穆。
路行音在法物流通处买了一份香、祈福带和一串十八籽,她把香和祈福带递给向北望时,向北望诧异
“就一份?那你呢?”
路行音摇摇头,向北望还是没拿
“为什么?只观不拜?”
路行音见他不拿,手只好放下去
“我从来都不拜”
我始终不是个忆甜不忆苦的人,在我人生中留下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让我在情绪上有苦的感知的,既不求不苦,那还有什么可求的。
她说这话时脸上始终挂着笑,说完又再次抬手,看看香和祈福带,又挑眉看向北望
向北望拿了过来,又说
“那我也不……”
路行音赶忙伸手一手捂住他嘴巴,一手伸出手指压在自己嘴上
“嘘,你别乱说啊今天”
“那为什么你能说?”
向北望被捂着嘴,说的不清不楚的
路行音放开他嘴巴
“因为今天你是寿星,你说什么佛祖都会保佑你的,我又不代表你,今天你生日,可以迷信一次”
向北望随即一愣,今天是他生日吗?路行音是怎么知道的?他今天成年了,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记得他生日,向葵根本不可能记得他生日是哪天,夏典就算记得,也觉得他生日没什么可庆祝的,向北望是向葵的儿子,夏典对他一方面有责任感,一方面又不由自主地把痛恨连带在他身上,矛盾又痛苦。
其实小孩儿哪有不期待生日的,但世上没有欢迎他来到的人,连带着他也失去了期待的资格。
可今天路行音带着他跑了半座山,站到佛祖面前,跟他讲他可以向佛祖许愿。
路行音见他这个时候还愣神,啧了声,掏出一个麻编袋
“当当当!看我还给你请了什么?”
路行音把一串十八籽放到他手里,向北望盯着手里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去请的?”
路行音指了指法物流通处,笑意盈盈
“就刚刚,我说真的,去许个愿吧,佛祖绝对会保佑你”
是吗。
那要许什么愿望,发大财或者高考考个好大学?这些确实是他的愿望,但很明显这是得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靠在这里跪一跪是不可能那么神奇一下子就成功的。
向北望往蒲团上走的短短几步路的过程中,都依旧觉得自己没什么愿望可跟佛祖求,他不信向着老天爷长跪就真的能换来什么,如果那样就能实现,那应该医院长廊就不会再有睡在地上的陪护家属,市场不会再有因为几块钱就大打出手的买卖家,考场门口也不会再有穿着旗袍的母亲,床前更不会再有因苦于奔波而遗憾悔过的儿女,只需要全天下跪满人就好了。
但当他真的跪在蒲团上时,却还是不免放任脑子里的一个念想。
我想许愿眼前这个人,可以顺遂一点,至少要自由一点,如果在你人生留下的每一样东西都有苦因,那么或许人生不留痕也可以,少吃点苦吧路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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