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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不试了!”
陈鱼慌忙摆手,后背紧紧贴着座椅,指节攥着安全带泛白,方才狂飙的余悸还在血管里乱窜,他发誓自己的小心脏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萧鹤一却恍若未闻,修长手指灵活转动方向盘,超跑轰鸣着冲破出口的光影,陈鱼盯着飞速倒退的路牌,喉结滚动着发问:“我们……要去哪?”
“当然是喂饱吓破胆的小金鱼咯,”萧鹤一侧头抛来带笑的瞥视,引擎声中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尾调,“跑了这么一圈,你的胃没抗议啊?”
陈鱼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就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跟着萧鹤一到了一家私房菜馆。
他连菜单都没有看到,也没有点菜,坐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身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便踩着细碎的步子,将一道道精致菜肴行云流水般摆满了餐桌。
餐桌上氤氲的热气裹着醇厚的香气,陈鱼饿极了,筷子不停翻飞,对面的萧鹤一却突然搁下青瓷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突然开口:“今天开心吗?”
陈鱼猛地抬头,腮帮子还塞得鼓鼓囊囊,唇角沾着酱汁也浑然不觉,东坡肉的甜腻、石斑鱼的鲜嫩在舌尖炸开,这是他从未尝过的珍馐美味,喉咙被食物堵住发不出声,他只能忙不迭地点头,眼里却渐渐泛起水光,不知是被美食感动,还是因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
萧鹤一用骨瓷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羹汤,目光似笑非笑地黏在陈鱼脸上:“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萧鹤一一步一步的引诱他,让他自己往里跳,他知道他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又死活不开窍,平时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往他怀里钻,这条小金鱼倒好,软硬不吃。
陈鱼想了想,他好像确实什么都没有,给不起他想要的,他那点钱,不够买一对扣子的。
“萧鹤一,”陈鱼突然放下碗筷,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结滚动着咽下窘迫,“我现在可能没办法实现承诺,但是等我工作后,我一定请你吃一顿大餐。”
“......”
餐厅的古典吊灯在萧鹤一瞳孔里碎成星芒,他望着陈鱼那张涨红却倔强的脸,将汤匙搁回碗碟的动作顿了顿,瓷与瓷相撞的清响里,空气泛起微妙的涟漪。
萧鹤一的眉峰狠狠蹙起,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陈鱼的脸,猜测他话里有几分虔诚,越虔诚他就越生气,他要那些伸手就有的东西干嘛,倒像是施舍残羹冷炙般的敷衍。
可这已是陈鱼能拿出的全部真心,对唯利是图的父亲陈金龙,他从未有过这般郑重的承诺,对仗义的顾雅,顾雅也总是笑着推拒:‘你自己好好的就行’,此刻他攥着筷子的指尖发白,把所有的窘迫与坚定都藏进这句笨拙的誓言里。
“哐当!”骨瓷筷重重砸在餐盘上,惊得陈鱼浑身一颤,萧鹤一挺直脊背,双臂抱胸,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深不见底的漩涡,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鱼被看得头皮发麻,喉间发紧,慌乱地垂下头,却仍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如芒在背,烧得他后颈发烫。
死寂的空气里,萧鹤一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尾音像冰棱般刮擦过耳膜。
“陈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应付?用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想打发我。”
陈鱼如遭雷击,猛地抬头,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萧鹤一往前倾身,压迫感扑面而来,”一边说跟我做舍友很开心,一边又什么也不想付出,想要不劳而获就得到我们的友情。”
“陈鱼,你家里就是这么教你交朋友的?”
那些带着恶意的话语如钝刀,早已在陈鱼心口刻下无数道疤,“没家教”“有人生没人养”,这些刺耳的话他听得太多,原以为早已麻木。
可此刻从萧鹤一口中说出,却仍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垂眸盯着自己在桌下绞成麻花的双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陈鱼的思绪乱成一团麻,他绞尽脑汁,却找不到任何能为萧鹤一做的事。
萧鹤一生在云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己却囊中羞涩,就算掏空一切送出的东西,在萧鹤一眼里或许连尘埃都不如,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这份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我......我......”
喉间像卡着块烧红的炭,陈鱼嗫嚅着,所有话语都化作破碎的音节。
萧鹤一倚着椅背,指尖有节奏地叩击桌面,漫不经心的目光却如实质,将他困在这方狭窄的餐桌间。
沉默如潮水漫过餐桌,每一秒都在啃噬陈鱼的神经,他拼命开合着嘴唇,喉咙里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余破碎的呜咽。
眼眶渐渐发烫,陈鱼别过脸去,睫毛剧烈颤动,他不敢想象若真惹恼了这位舍友,往后的宿舍生活该如何自处,或许连呼吸都会变成错。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陈鱼瞬间回到高中那间逼仄的宿舍,不知是谁恶意造谣,说他身上带着传染病菌,消息传到舍友家长耳中,对方气势汹汹冲进宿舍,推搡、谩骂、撕扯,最后他被拽着胳膊拖进医院,冰凉的针头扎进皮肤时,走廊里还飘来阵阵窃笑,至今仍在他的噩梦里反复纠缠。
此刻,萧鹤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让陈鱼不寒而栗,对方显赫的家世背景,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太清楚,一旦得罪这位舍友,恐怕连校门都踏不进来,更遑论实现出人头地的梦想。
昏暗的灯光下,陈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他来说,失去学籍就意味着斩断了唯一的生路,破碎的家庭无法给他任何依靠,唯有读书这条窄路,是他逃离泥沼、改变命运的最后希望。
萧鹤一等的有些不耐烦,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凭萧家的权势,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往他身边凑,可眼前这条小金鱼,却总隔着层若即若离的玻璃,越不靠近,越挠得他心尖发痒。
陈鱼抿着唇不再开口,饭吃到一半,萧鹤一突然抓起车钥匙起身,金属撞击声惊得他指尖一颤,转眼便消失在餐厅雕花门外。
坐了两趟公交车,陈鱼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多,周六的楼道空荡寂静,他知道那两个室友照例不会回来。
陈鱼整个人像被抽走筋骨般瘫进椅子,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但他只坐了一会,就去洗澡了,明天还要给学生补课,得把今天耽搁的内容全补上。
周一上早八,陈鱼推开教室门的瞬间,细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如芒在背,那些裹着猜疑、轻蔑的眼神再一次回到了他身上。
他咬着牙想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可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却怎么也压不住,明明已经拼了命走到今天,为什么命运又把他推回原点?
下课铃刚响,顾雅踩着清脆的脚步声踏进教室,走廊外那些窃窃私语像穿堂风掠过,她却毫不在意,很快就会有人知道,那个帮自己说话的人是她,而顾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只有路边的野花才会嫉妒盛开的玫瑰,你只管绽放,其他的交给时间。”
顾雅的话就像一束光,瞬间驱散了陈鱼心头的阴霾,是啊,他从跌跌撞撞走到今天,不就是为了挣脱枷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吗?眼下这点风雨,不过是攀登路上必经的云雾,远不是抵达终点的信号。
放学后,陈鱼带着顾雅去了一家泰国菜餐厅,其实早在一周前,他就反复刷着美食攻略,看到很多女孩子会来这家餐厅拍照打卡,而且菜品也精致得如艺术品。
意料之中,顾雅很喜欢。
“小金鱼长大了,会讨女孩子欢心了。”
陈鱼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我第一次吃泰国菜,还以为味道会很奇怪。”
顾雅用银勺搅动着碗里橙红的冬阴功汤,虾尾在奶白色的汤汁里若隐若现,她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话在舌尖打转,方才见他难得露出轻松的模样,便生生压了下去,但现在那些担忧又不受控地涌了上来,“小金鱼,你和宿舍的人相处的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陈鱼的动作顿了顿,萧鹤一临走时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对方虽然没真的为难自己,可那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却始终萦绕不去。
“他们没有欺负我,怪我自己什么都没有,连句承诺都显得轻浮,他们觉得我不是真心实意跟他们做朋友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雅听得一头雾水,思考好一会他话里的意思,问:“他们要你做什么了吗?”
“没...也不能这么说,”陈鱼攥紧汤匙,指节泛白,“是我自己笨,想不出法子,不怪他们,”他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看着眼前人局促的模样,顾雅心里泛起阵阵酸涩,陈鱼单纯得就像溪涧里游弋的小金鱼,眸光澄澈如深山清泉,半点算计都藏不住。
可萧鹤一早就是浸在权势染缸里的人,心思深沉得像深潭,随便耍个心眼,就能把陈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顾雅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下,有些话太过直白,以陈鱼的社会交际能力,可能没办法消化,可她又不得不问,她斟酌了一会。
“那他们有没有对你说过一些出格的话,或者行为。”
陈鱼将她的话自动理解成了,辱骂和殴打,这些是他经历过的而且非常熟悉。
他回忆了一下萧鹤一说过的话,没有什么难听的字眼,行为上更没有打过他。
沈慕更不必说了,连正眼都没给过他几次,就只跟他说过两个字,所以少年睫毛轻颤,语气带着执拗的笃定:“没有,他们人很好,是我除了你以外见过最好的人。”顾雅盯着少年清亮的眼睛,确认他没有半句虚言,于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饭后陈鱼执意送她回宿舍,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还约后天一起打网球。
推开宿舍门的瞬间,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陈鱼被呛得猛咳几声,进门后,沈慕罕见地抬起头与他对视,金丝眼镜下那双淡漠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藏着什么令人不安的秘密,看得陈鱼后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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