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被缠上了

　　明月渐满，一晃便到了中秋。

　　麟德殿设宴，特许百官携家眷入宫同庆。

　　还未开席，大家大都未入坐，三五成团互相寒暄着。

　　蒋云刚一到殿，就围过来一群女眷将她拥至上座。

　　说笑间，她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圆脸的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面前站着几个同龄的姑娘。

　　她问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呦，”安阳郡王妃惊叹，“那不是我们家晓莲吗，坐着那个是齐尚书家的。”

　　她笑道：“她们还凑到一块玩去了。”

　　蒋云笑了笑未语，她瞧着可不似寻常玩闹，站着那些姑娘盛气凌人的。

　　所以郡王妃提议叫她们过来给她见礼时，她颔首同意。

　　不一会，郡王妃把几个小姑娘带到她面前，她问道：“瞧你们聊得蛮有趣，聊些什么呢。”

　　那圆脸的小姑娘怯怯地抬头瞄了她一眼。

　　旁边安阳郡王妃家的秦晓莲眼睛滴溜溜地转向她这年轻的继母，继而向她开口道：“回娘娘，没聊什么，我们夸华妹妹今天这一身衣服漂亮呢。”

　　圆脸的小姑娘叫齐华，随着秦晓莲说的话点了点头。

　　蒋云想她是不敢生事，让其他姑娘退下，把她留下叫到跟前。

　　眼风扫过走远的安阳郡王妃和秦晓莲，两个人隔着一臂远，面色不佳地说着些什么，看来这对年岁相差不大的母女关系并不和睦。

　　她回过眼，握着齐华的手赞了几句。

　　齐华露出浅浅的一对梨涡，看着乖巧可爱，蒋云摸了摸她的头。

　　她刚要松开握着的手，却感觉齐华的手一僵。

　　她秀眉微颦，顺着齐华的目光看过去。

　　她来回一扫，确认无误，齐华就是在看刚刚进来的张贵。

　　再一看，齐华又低下了头。

　　她又摸了摸齐华的头，想要安抚她。

　　张贵这个杀千刀的，不知道在外面都做了什么恶事，让小姑娘看到他就害怕。

　　她怕吓着齐华似的，轻声对她道：“快回座吧，陛下快到了。”

　　张贵都来了，皇帝肯定马上到了。

　　如她所料，齐华刚坐回去没大会，就响起孙成海的宣声。

　　“陛下驾到——”

　　皇帝手持白玉柄麈尾，缓步踏入殿中。

　　殿内喧闹自觉停下，待皇帝登上御座，钟鼓声响彻殿宇，中秋夜宴正式开启。

　　宫女手捧银盆，跪侍净手；内侍鱼贯而入，奉上珍馐。

　　鼓声渐退，舞姬踏着琴音翩跹而至，身姿曼妙，宛如仙子临凡。

　　“啊……”
　　几声极轻的惊叹，在殿内四散响起。

　　皇帝适时执起金樽，祝酒同庆。

　　下方饮酒响应后，气氛终于松快起来。

　　腰肢曼转，水袖翻飞。

　　蒋云的目光追随着那道道倩影，也微微前倾了身体。

　　皇帝看着殿内一派其乐融融，甚感开怀，不住地与御座近臣饮酒畅言。

　　随着百戏杂耍登场，宴至酣际，席间已有酒醉之人，满殿喧腾。

　　久赏之下，蒋云已有些意兴阑珊，她吃了几口点心，起身凑到皇帝身边给皇帝喂下几块，在他耳旁软声道：“陛下，臣妾闷得慌，出去透口气。”

　　皇帝正在兴头，自顾饮酒谈话，随意点了点头。

　　蒋云悄声退出殿内，走到远处的池边吸了一口凉气，神清气爽。

　　舒展了下身体，感到有些冷了，她正准备回去，忽被叫住。

　　“娘娘怎独自在此？”

　　月白锦袍的男子长身玉立。

　　蒋云拢了拢披风：“透透气。”她扯起嘴角，“本宫先回了，睿王殿下自便。”

　　见他未应，蒋云也没管，自顾迈开步子。

　　擦肩而过之时，她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

　　睿王将她拽回身前。

　　蒋云惊慌失措，又听一声缠绵的“云儿……”响起，她立马使出全身的力推开他，后退一大步与他拉开距离，厉色道：“殿下慎言。”

　　“云儿你听我说。”
　　睿王面露急色，又想上手扯她。

　　“秦远！”
　　蒋云厉声喝出他的名字，又退后一步，眸子冷冰冰地盯着他。

　　见他停下动作踌躇之际，她抓住机会立刻奔逃。

　　跑到连廊处，她回头不见人影，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气。

　　眼睛向下一瞥，看到衣袖被秦远扯皱，她紧紧蹙起眉头，嘴角不自觉下撇，用力拍打几下扯平衣袖。

　　“蒋云。”

　　好似鬼魂在叫她的名字。

　　她猛地站直，心脏好像要跳出体内。

　　她吓得不敢动，一点一点把头僵直地扭过去。

　　看清廊下之人，她闭眸呼出一口气。

　　再一睁眼，眸中盛满了怒焰：“你想吓死我！”

　　眼前挺拔的人影衣色如火，眸光却冰得瘆人。

　　蒋云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忽地，她心口一跳。

　　不会叫他看见了吧？

　　她仔细回想方才场景，暗道不好，秦远近身拉扯她，她为了甩开他还和他推搡了一番。

　　心思一转，她唾骂自己怂什么，让他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她堂堂贵妃，怕他不成。

　　可他此时阴鸷之气实在压人，为了给自己找回场子，蒋云明眸一转：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本宫名讳？”

　　张贵没说话，但他终于动了。

　　他向前逼近，蒋云为了不露怯梗着脖子一动不动，想以充满怒气的眼神逼退他。

　　但显然，这并没有用。

　　张贵扣住她的肩头，将她压到画壁上。

　　“又不是第一次叫，娘娘这么生气做什么。”

　　他又低下头，附在她耳边：“奴对娘娘是日思夜想。”

　　阴恻恻的话语，直白的眼神，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蒋云毛骨悚然，有如鬼魅缠身。

　　她终于露出慌乱之色，挣扎着推他。

　　可张贵巍然不动，她根本推不动他。

　　她忿然抬起头：“这是你耍酒疯的地方？”

　　张贵一凑近她，酒香就扑面而来。

　　“没有。”
　　张贵闷闷开口。

　　“什么？”

　　“没耍酒疯。”
　　宴席上他是喝了不少，但没喝醉，不会耍酒疯。

　　蒋云刚才没觉得他醉了，现在才是真觉得他醉了。

　　一阵无力涌上心头，她真诚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贵茫然，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难受。

　　半晌，他沉声道：“他就可以？”

　　蒋云僵住，缓缓看向他的眼。

　　他垂眸看她，眼底一片深沉，晦暗不明。

　　他真的看见了。

　　一锤落定，蒋云反而平静下来，敛眸不语。

　　他又问：“他碰你就可以？”

　　等了一会，见蒋云仍旧不发一言，张贵嗤笑一声，道：“娘娘真是情根深种呢。”他顿了一下，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三年了，还没断。”

　　蒋云不想解释。

　　“娘娘这是承认了？”
　　指尖扣在她肩胛处，张贵不自觉地攥紧。

　　感到吃痛，蒋云终于正眼对他，淡漠道：“少监误会了。”

　　“误会？”张贵勾起一抹淡笑，语气满是讥讽，“睿王殿下与娘娘拉拉扯扯，奴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恐是天黑，少监看走了眼。”
　　蒋云依旧平淡道。

　　张贵猛地松开她，咬着牙点头：“蒋云，是你逼我的。”

　　蒋云不知道这个疯子准备干嘛，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出来太久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去。

　　她只是淡然地摆正身子站稳，给他留了句“少监也早点回吧。”就转身离开。

　　张贵望着她绝情的背影，握紧了拳。

　　她总是这般冷冰冰，好似什么也未发生过。若不是自己屡次冒犯，她甚至不会生气。

　　他真的很讨厌看到她对他毫无波澜的样子。

　　还有那个该死的秦远，阴魂不散。

　　她既然无情，那就别怪他了。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威胁也好，强迫也罢，今日起，他会使尽一切手段和她缠在一起。

　　麟德殿内熏烟缭绕，觥筹交错。

　　蒋云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挂上娇媚的笑。

　　没几瞬，张贵也回来了。

　　她垂眼避开与他视线对上。

　　他最后给她放下的那句话，终究是扰乱了她的心神，让她惶惶不安。

　　笙歌渐歇，夜宴终散。

　　蒋云倚在轿上闭目养神。

　　晃动戛然而止，她睁开双眼。

　　灯影摇红，熠熠生辉。

　　承欢殿门外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玉兔的，圆月的……

　　蒋云搭着文心的手，稳步下轿。

　　见了承欢殿，总是能让她安下几分心。

　　——

　　宫道上，小平紧赶慢赶地跟着张贵。

　　“贵哥，可是有什么急事？”没有急事咱们慢点走啊我的哥。

　　张贵在前大步流星，全然不理会。

　　小平跟的费力，觉得马上要左脚绊右脚摔倒了，他苦着脸试图唤起张贵的注意：“哥，到底怎么了？”

　　张贵心烦意乱，猛地停下脚步。

　　“哎呦！”
　　小平不察，差点一头撞上去。

　　张贵抬首望向天空，试图平静心绪。

　　“怎么了，贵哥你想算天象？要我明天把钦天监的老头抓来吗？”小平探头到他身前问道。

　　“啊？要不要啊？贵哥？”

　　张贵忍无可忍，一脚踹向小平：“赶紧走，废话。”

　　小平揉着自己的屁股，嘟囔着跟上：“什么意思嘛到底。”

　　走着走着，张贵轻轻叹出一口气，连小平都没听到。

　　他放慢步子，问道：“他最近怎么样？”

　　小平：“啊？谁啊？”

　　张贵啧了一声。

　　小平反应过来：“嗷，哥你说铁佛寺那个小叫花子是吗，挺好的啊，吃好喝好睡好，天天跟着咱们玉龙军的弟兄们训练呢。”

　　张贵若有所思，此前经过查探，其实他对此人的身份已有了猜测。

　　明日，他要再去套个话，确认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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