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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
天地静默一瞬。
随即爆发一阵刺耳的笑声。
男人笑得直不起腰,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要与我和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妞母亲,何燕抱着二妞止不住地发颤,却还是咬着牙关怒吼道:“你笑个屁!”
那笑声尖锐又刺耳,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如恼人的蛛丝般缠绕着在场的人。
楚山楹终于忍无可忍,她三两步上前,趁其不备时提起裙摆,用力地朝他下身踹去!
“给我住口!聒噪!”
“啊!”男人惨叫一声,过于刺激的痛感逼得他不得不捂着那伤处弓起了腰,痛呼声终于取代了他刺耳的笑声。
楚山楹冷哼一声,心里舒坦了些。
“你个……”
他异常痛苦地抬起脸,颤着身子还未骂出口,身体便骤然升腾。
有人掐着他的下半张脸,竟就这般直接将人抬至半空!
眼前这幕给楚山楹冲击太大,她瞪大双眼,望向了那个力大如牛的男人——
宋玉衡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一只手便将眼前的男人横空抬起。
他阴沉着脸,手背青筋暴起。
宋玉衡:“别让我听到,你对她说的话。”
男人双脚在半空扑腾,因嘴被捂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剧烈的挣扎使他面红耳赤,却无法做出更有力的抵抗。
周遭嘈杂声乱作一团,楚山楹却愣在原地,视线黏在眼前那个如山岳般的男人身上无法收回。
此时此刻,她瞧不清任何人。
世间纯白一片,唯有他们二人。
他背对着她,维持着那个动作。她仅凭借着他的话语,便开始想象他此刻的神情。是愤怒,亦或是冰冷?
有什么东西砰然响起。
似寺庙中猛然撞击的钟声,一阵一阵,缓缓荡开。
悠远,绵长。
她突然想起离家时自己的那股心绪。
兴奋的、暗含期盼的。
胸腔传来剧烈的敲击,她愣神地抚上那块布料,掌下是温热、鲜活的律动。
楚山楹恍然:
是她的心跳。
“楚山楹?楚山楹!”
耳畔如擂鼓般的巨响逐渐远去,取代的是她所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楚山楹有些晃神,如梦初醒般抬头撞进了一双满含担忧的双眼。
宋玉衡蹙起眉,“你无事吧?”
胸腔那种怪异的感觉复又重返,楚山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动作,唯恐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只得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些。
“我没事……”
她声音微弱,带着些疲惫。
突如其来的情感波动打得她大脑一片空白,也让她倏然知晓了自己的感情。
实在是,让她有些难以应付。
宋玉衡却误以为她被吓着了,安抚道:“别怕,已经无事了。”
楚山楹抿了抿唇。
她现下当真是疯了,他一句话便让她心乱如麻。
于是她闷声道:“你可以不说话吗。”
?
他又怎么了?
宋玉衡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已空无一人,仿佛方才的闹剧只是一场梦。
楚山楹终于想起正事,忙问道:“他们人呢?”
宋玉衡顿了一下,“一个跑了,还有两个我让她们寻赵蓉去了。”
二妞被他爹摔了一下,又因年纪尚小,受了点伤便晕了过去。
听闻她们去寻赵蓉诊治,楚山楹这才松了口气,彻底安心下来。
“所以,”楚山楹抬眼,“你为何又回来了?”
她说了那些话赶他回去,他竟去而复返。
宋玉衡笑了一下。
回去后,他一人独坐河边,感受着清风拂面,河水淅沥。
他真的近乎想放弃,可这种念头甫一冒出,内心的苦楚竟比她说的话语还要让他难受。
他想起楚山楹授课时,她自己全无意识的那种松弛,以及唇角微微上扬的笑意。
宋玉衡喟叹一声。
罢了。
宋玉衡回过神,没有说话。他眉眼上扬,这副熟悉的神情让楚山楹右眼皮微微颤动。
果然,下一刻,他调笑着说:“我又能说话了?”
他已做好了捱她一拳的准备,却未料想到楚山楹只复杂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去。
这个反应让他心慌,他三两步追上去去瞧她的神情,道:“你怎么了?”
“我要去寻赵蓉,让她帮我瞧一瞧。”
“瞧哪?”
楚山楹没什么情绪地说:“心。看看它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玉衡大骇:“你心不舒服?”
楚山楹轻叹一声,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后,依旧没搭理他,径自向前走了。
她老神在在地看着天空,边走边喃喃道:
“可不就是有问题吗……”
她回到军营,第一时间到医帐察看二妞的情况。
好在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受了惊吓晕过去罢了。
楚山楹望向榻边的何燕,她双目通红,抿着干裂的唇瓣。
楚山楹沏了杯茶水递给她,轻声道:“喝点吧,二妞没事的。”
茶水温热,摸着不烫,喝着正暖。何燕接过一饮而尽,眉眼有些湿润。
她盯着仅剩茶渣的杯底,有些迷惘,“俺原本想着,大家安生过下去就成。他对俺不好,可二妞是他的亲生女儿……”
何燕顿了一下,随后喉头冒出一丝哽咽:“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楚山楹蹲下身,任由裙摆扫落,像一朵盛开的花。她轻轻搭上何燕的手,道:“你要如何抉择?”
继续和他在一块,抑或是,和离。
“俺不清楚……”方才的气性消退,她扭头看着二妞,眼眸里满是迷茫与痛苦,“家里的田都是他的,离了他,俺们娘俩就啥都没了……”
“俺娘家肯定不会收留我们的。”何燕道:“俺本来……也是被俺爹卖过来的。”
原来如此。
怪道那男人如此自满。
楚山楹默然片刻,道:“我和将军皆可助你。”
“何燕。”
楚山楹唤她名姓,轻抚她因长年累月挥锄头而粗粝的手,那磨人的茧子是她勤劳的成果。
“你手艺不错,可以在食肆帮工;你气力大,可以做苦工;你女红甚好,可以做绣娘。”
楚山楹一一细数她的优点,为她指明出路。
她认真看着她的双眼,道:“你勤奋、聪慧、气力大,你拥有很多选择,不必依附那个男人而活。”
“如若你与他和离,我会带你们母女二人上京;如若你打算继续与他过日子,也不妨事。”
“我会让他打消卖掉二妞的念头,让二妞顺心而活。”
“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一番话了,满室静默。
而何燕被她的话语所冲击,久久不能言语,方才溢出的哽咽终是如同汹涌洪水,顷刻间决堤。
良久,何燕方才止住啜泣,哑声道:“楚小姐,你为何对俺这般好?”
她的眼里流露出迷茫,带着粗茧的手指局促地揉着身上的粗麻衣料。
她不清楚为何京城的富家小姐会对乡下的农村妇女如此照拂。
她身上有何处值得人家贪图的地方吗?
楚山楹却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眼里也流露出些许疑惑,她随意地答,说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回答:
“因为我想。”
楚家大小姐,生性高傲无拘。
想怎样,便怎样。
她突然想起去岁的赏花宴,某家小姐私下议论她行事太过出格,完全不合礼法。若非投了个好胎,哪来的嚣张气焰。
但那又如何?
她就是投了个好胎。楚山楹心道。
父亲官拜一品,又有从龙之功,深得圣上青睐;母亲诰命加身,外祖为开国功臣。
整个京城,她的家世算顶顶好的。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便是她的资本。
楚山楹收回思绪,起身道:“你好好考虑吧,我先走了。”
正巧赵蓉从外边进来,楚山楹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肩:“你忙完来寻我吧,我在河边等你。”
楚山楹并未立刻走向河边。她独自一人,沿着来时路缓缓走着。胸腔里那股不受控制的撞击已趋于平缓,留下的却是一片灼热的狼藉。
她停下脚步,望向天边那轮渐沉的斜阳,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你风风火火地逃出来,口口声声说不愿意做宋玉衡的‘未婚娘子’,如今倒好,竟自己往这坑里跳了?”
这般想着,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是他浣衣时宽阔的背影,是他为她挑出掌中碎石低垂、专注的眉眼,也是他方才如山岳般抵挡在她身前,单手便将那无赖提起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这种感觉,与她背后旁人称作“宋玉衡家的未婚娘子”那种憋闷的感觉完全不同。
一种是被动地、被一个名号所束缚;另一中却是主动地、因他这个人儿心弦颤动。
但,这又如何?
她又想起二妞亮晶晶的眼睛,想起那群孩童们笨拙却又认真地写下第一个字时的笑容,想起“楚夫子”这三个字带给她的、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欢欣。
这二者,为何不能共存?
思绪乱如麻,她理不清,但她知道,有一个或许能懂。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
于是,楚山楹转身,向着河边方向,步伐坚定。
她来到河边不久,赵蓉也随之而来。
她闻声回头,讶然道:“这般快?”
赵蓉盈盈笑了,“你难得有事寻我。”
楚山楹舒缓眉眼,“坐。”
“我喜欢上宋玉衡了。”
赵蓉还未坐稳,骤然听闻这番话差点从石墩上滑下来。
“什么?”
楚山楹看向前方京城方向,山林层层叠叠,她只能在脑海中想象它的模样。
“真奇怪,我们认识了十几载。十几载我都没觉着他哪里好,他一来寻我,我便烦得很。这才在这儿待了半月,心绪就完全变了。”
赵蓉忍不住望向她,她的神情坦然又平静。
赵蓉几乎要问出口:那婚约还作废吗?
楚山楹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兀自道:“我想过了,我还是要解除婚约。”
“我是喜欢他没错,可是我细细想过了,我喜欢他,便可忍受大家只唤我‘宋夫人’了吗?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知道吗,我只教了一日书,便喜欢上了这件事。很奇妙吧?”
“我听着那群孩子唤我夫子,我打心眼里欢喜。”
“所以,”楚山楹扭过头,赵蓉怔愣的神情让她笑意更甚。
河水缓缓流淌,折射的光在她眼里细碎闪着。
“现在这样更好。回去后,我会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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