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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巢
寒假的脚步如同融雪汇成的溪流,看似缓慢,却坚定不移地日益临近。沈伊心几乎每天都在视频里倒计时,她的兴奋透过屏幕,像跳跃的火花,点燃了我和Lucky眼中沉寂许久的亮光。家里那种凝固般的气氛开始松动,仿佛冰封的河面下传来了潺潺水声。
林晚和周雨晴也受到了感染,她们的“影像日记”内容从记录我们的日常等待,变成了充满期待的“迎新准备”。她们一起进行了大扫除,仔细擦拭了沈伊心书桌上的灰尘,将那些蒙尘的相框和那个小小的毛绒玩具猫擦得干干净净。她们清洗了阳台,给茉莉和薄荷修剪了枝叶,猫草也重新播种了一盘,嫩绿的芽苗刚刚破土。
“圈圈老师,Lucky,准备好迎接你们的女王回宫了吗?”周雨晴一边擦拭着玻璃,一边笑着对我们说。Lucky似乎听懂了这个好消息,兴奋地叼着它最喜欢的玩具球,在变得光洁的地板上滚来滚去,发出欢快的吠叫。我虽然依旧保持着猫的矜持,没有像它那样外露,但尾巴尖不由自主的轻快摆动,和喉咙里那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呼噜声,都泄露了我内心的波澜。
林晚甚至买来了几张红色的彩纸,剪成了歪歪扭扭的“欢迎回家”的字样,贴在了进门最显眼的墙上。那稚拙的红色,像一簇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冬日最后的余寒。
归期终于到了。
那一天,我和Lucky都起得格外早。阳光似乎也格外眷顾,金灿灿地洒满整个客厅,将那些红色的剪纸映照得更加鲜艳。林晚和周雨晴也早早来了,她们显得有些紧张,又无比期待,不停地检查着家里是否还有哪里不够整洁。
我和Lucky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Lucky坐立不安,耳朵捕捉着楼道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尾巴像装了马达一样高速摇摆。我则端坐在门口的地垫上,前爪并拢,身体挺直,目光紧紧锁定着门板,仿佛一尊蓄势待发的石像。脖颈上的红色项圈和铃铛,在今天似乎也显得格外醒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期待混合着一种近乎疼痛的紧张,在胸腔里鼓噪。
终于!
一阵熟悉又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Lucky瞬间激动得跳了起来,发出尖锐而急促的吠叫,爪子不停地刨着门板。我的身体也猛地绷紧,呼噜声不受控制地变得巨大,像骤然启动的引擎。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那声音如此熟悉,又恍如隔世。
门,被推开了。
沈伊心带着一身室外的冷冽空气,出现在了门口。她瘦了些,头发长了些,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看到我们的那一刻,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辰。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像一团火焰,瞬间点燃了我们所有的思念。
“圈圈!Lucky!”
她几乎是扔下了行李箱,蹲下身,张开了双臂。
Lucky像一颗橙色的炮弹,第一个冲了上去,立起身子,疯狂地舔着她的脸,喉咙里发出激动到极致的呜咽声,尾巴摇得整个身体都在晃动。
我没有立刻扑上去。我只是站起身,迈着看似从容、实则微微发颤的步子,走到她面前,然后停了下来,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眶迅速红了,里面盈满了水光,却带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圈圈……”她哽咽着叫我的名字,伸出手,不是粗暴地拥抱,而是轻轻地、带着无限珍视地,捧住了我的脸,然后用额头抵住了我的额头。
那一刻,所有因距离而产生的陌生和隔阂,所有等待中的焦灼和失落,都在这个轻柔的触碰中冰消瓦解。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混合着旅途的风尘,真实地、温暖地将我包裹。我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用力地、一遍遍地用脸颊和头顶磨蹭着她的手掌、她的手腕、她的下巴,喉咙里的呼噜声震耳欲聋,像积攒了数月的雷鸣,在此刻尽情释放。
她把我紧紧地搂进怀里,手臂收得是那样用力,仿佛要将我揉进她的骨血里。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温热的,滴在我的皮毛上。
“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她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林晚和周雨晴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这重逢的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这个家,因为她的归来,瞬间被注入了灵魂。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阳光变得有了温度,每一个角落都仿佛活了过来。那不再是林晚和周雨晴精心维护的一个标本式的空间,而是一个真正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完整的家。
沈伊心抱着我,又搂了搂还在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的Lucky,好久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她站起身,看着焕然一新的家,看着墙上红色的剪纸,看着阳台上生机勃勃的植物,看着眼前健康(虽然我似乎清减了些)的我们,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谢谢……谢谢你们……”她对林晚和周雨晴说,声音依旧哽咽,却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重逢的激动浪潮稍稍平复后,沈伊心才真正像归巢的鸟儿一般,开始细致地巡视和感受这个她离开了数月的家。她拖着行李箱,却没有立刻整理,而是像第一次来访的客人,带着一种混合着熟悉与新奇的目光,走过每一个角落。
她首先走向阳台。那几盆茉莉和薄荷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依然顽强地伸展着绿意,尤其是那盆薄荷,在林晚的照料下,叶片肥厚,散发出清冽的香气。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着薄荷的叶片,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真好,它们都还活着。”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植物说,又像是在对我们说。
接着,她走到书桌前。指尖拂过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桌面,掠过那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最后停在了那个小小的、戴着红色项圈的毛绒玩具猫上。她把它拿起来,放在掌心,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跟在她身边、正仰头望着她的我,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将毛绒玩具轻轻贴了贴自己的脸颊。
Lucky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尾巴始终保持着高速摇摆的状态,仿佛生怕一眨眼她又会消失。它一会儿用鼻子拱拱她的腿,一会儿又把脑袋塞到她的手心下,寻求抚摸。沈伊心耐心地回应着,不时弯腰摸摸它的头,挠挠它的下巴,柔声说:“Lucky,我回来啦,真的回来啦。”
然后,她注意到了墙上那几张略显稚拙的红色剪纸——“欢迎回家”。她走过去,手指轻轻描摹着那几个字的轮廓,眼圈又有些发红,回头对林晚和周雨晴说:“谢谢你们,这个……我很喜欢。”
林晚和周雨晴笑着摆手。周雨晴快言快语地说:“你是没看见圈圈和Lucky等你的时候那个样子,看得我们都心疼死了。这下好了,正主回来了,它们总算不用再当‘望主石’了。”
沈伊心闻言,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带着浓浓的歉疚和怜爱。她走过来,重新把我抱起来,走到沙发边坐下,让我趴在她的腿上。她的手指陷入我颈后厚实温暖的毛发里,开始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梳理、按摩。那熟悉的、带着无尽安抚力量的触感,让我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呼噜声变得更加绵长和放松。几个月来,第一次,我紧绷的神经和肌肉彻底松懈了下来。
Lucky也跳上沙发,紧挨着她趴下,把大脑袋搁在她的腿上,享受着她另一只手的抚摸。
她就那样抱着我们,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亲密。阳光透过窗户,将我们依偎的身影投在墙上,温暖而静谧。林晚和周雨晴悄无声息地去了厨房,准备午餐,将这片重逢后的宁静空间完全留给了我们。
过了一会儿,沈伊心才开始低声跟我们“说话”,不是视频里那种隔着屏幕的倾诉,而是贴着耳朵的、带着温热呼吸的私语。
“圈圈,大学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课业好重,有时候比高中还累……”
“宿舍里有个室友睡觉会打呼噜,刚开始我都睡不着……”
“我还参加了辩论队,第一次上台的时候,腿都在抖……”
“但是,每次看到林晚姐姐发来的你们的照片和视频,看到你们好好的,我就觉得又有力气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陌生的词汇和经历,此刻因为有了真实的触感和温度作为背景,不再显得那么遥远和隔阂。我听着,用脑袋蹭蹭她的手心作为回应。Lucky则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这一刻,家的定义变得无比具体——就是她在的地方,就是这紧密无间的依偎,就是这毫无保留的倾听与陪伴。
中午,林晚和周雨晴简单做了几个菜,四个人(如果算上我和Lucky就是六个)围坐在餐桌旁吃了一顿热闹又温馨的午饭。沈伊心不断地给我们夹菜(当然,是适合我们吃的部分),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满是笑意。
饭后,林晚和周雨晴识趣地告辞了,留下沈伊心和我们独处。她没有立刻去整理那个巨大的行李箱,而是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我和Lucky一左一右地紧贴着她。她打开电脑,不是处理邮件或学习,而是点开了林晚她们制作的、记录我们等待时光的电子相册,一张张,慢慢地翻看。
看着照片里我凝视窗外的侧影,她轻轻“啧”了一声,手指摸了摸屏幕上我的轮廓:“真的瘦了。”看到Lucky对着手机屏幕里她的照片兴奋大叫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出声。当翻到那张我们三个在雪地视频通话后、她笑着流泪的截图时(林晚竟然偷偷截了下来!),她沉默了很久,然后侧过身,把脸埋在了我的背上。
“对不起,圈圈,Lucky,”她的声音闷闷的,“离开你们这么久。”
我没有动,只是将呼噜声调整到最柔和的频率,用尾巴轻轻环住了她的手臂。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移动,将客厅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温暖区域。沈伊心到底还是没抗住旅途的疲惫和归家后彻底放松下来的心神,抱着笔记本,在我和Lucky形成的“毛茸茸包围圈”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头微微歪向一边,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
我没有动,依旧保持着紧贴她的姿势,感受着她胸腔平稳的起伏。Lucky也似乎被这静谧的氛围感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下巴搁在沈伊心的腿边,也闭上了眼睛。房间里只剩下阳光行走的细微声响,以及我们交织在一起的、轻柔的呼吸声。
这一觉睡得沉静而漫长。当沈伊心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黄昏的金红色。她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她的目光对上我清醒注视着她的琥珀色眼睛,感受到Lucky在她腿边挪动时带来的温热触感,她才真正回过神来,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带着睡意却无比安心的笑容。
“我睡着了……”她喃喃道,伸手揉了揉我的耳朵,又摸了摸Lucky的脑袋,“你们一直陪着我啊。”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脸上的倦容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睡后的满足与红润。她看了看窗外绚丽的晚霞,又看了看身边依旧依恋地靠着她的我们,眼神柔软得像要滴出水来。
“真好,”她轻声说,像是叹息,又像是咏叹,“回家的感觉真好。”
她终于起身,开始面对那个巨大的行李箱。拉开拉链,里面塞满了换洗衣物、书本,还有给我们的礼物——给我的是一个编织得更精致、带着小鱼吊坠的新项圈(她解释说红色那条洗澡多了有点褪色),给Lucky的则是一个据说能发出多种声音的、更耐咬的互动玩具。
但她没有立刻给我们换上,而是先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归位。她把衣服挂进衣柜,那熟悉的身影在衣柜前忙碌的样子,让卧室瞬间恢复了“主人常在”的生气。她把书本放回书架,手指拂过那些久违的书脊。她甚至从箱底拿出了一包那个城市特有的点心,说是带给林晚和周雨晴尝尝的。
整理行李的过程,不像是在安置物品,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将她自己重新嵌入这个家每一个细节的仪式。我和Lucky就跟在她身后,她从卧室走到客厅,我们就从卧室跟到客厅,她整理书架,我们就蹲在书架旁看着。我们像两个最忠实的影子,无声地宣告着:看,这才是这个家本该有的样子。
晚饭是她亲自下厨做的。虽然只是简单的番茄鸡蛋面和焯水西兰花(我的份没有调味),但厨房里再次响起她熟悉的切菜声和锅铲碰撞声,空气中弥漫开家常食物的温暖香气,这一切都让家的感觉变得无比真实和饱满。她给我们也准备了晚餐,给我开了新的猫罐头,给Lucky加了餐,看着我们吃得香甜,她坐在餐桌旁,托着下巴,眼里满是成就感。
夜晚彻底降临。她没有像往常假期一样沉迷手机或电脑,而是拿出了那本厚厚的、记录着我们故事的剪贴簿,又拿出了新的贴纸和彩笔。她把我叫到身边,指着之前林晚和周雨晴记录的那些照片和文字,对我说:“圈圈,你看,这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的样子。现在,我们要把新的故事加进去了。”
她在新的一页贴上今天下午我们依偎在沙发上睡觉时的照片(她睡着时林晚偷偷拍的),在旁边画上一个小太阳,写上:“归家第一天,在圈圈和Lucky的包围里,睡了最安稳的一觉。” 她又贴上我好奇地嗅闻她带回来的新项圈的照片,写上:“圈圈对新礼物似乎很满意(但愿不是只想啃那个小鱼吊坠)。”
她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灯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Lucky趴在她脚边,啃着那个新玩具,发出满足的嘎吱声。我则趴在她手边,看着她一笔一画地将“现在”变成“回忆”,将“归来”变成我们共同历史中崭新的一章。
寒假的日子像捧在手中的暖粥,温热、粘稠,每一口都值得细细品味。沈伊心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聚会和活动,将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这个家和家里的我们。她像是在进行一场迟来的“补偿”,又或者,是她自己也需要这片熟悉的小天地来治愈大学生活带来的疏离与疲惫。
我们迅速找回了曾经的默契。她知道我清晨喜欢在阳台的晨光里梳理毛发,便会端着水杯,靠在门框上,微笑着看我,偶尔会伸手轻轻理顺我背上那撮永远不听话的翘毛。我知道她下午看书容易脚冷,便会提前在她常坐的沙发位置附近趴下,Lucky则依旧忠实地履行它“活体暖脚宝”的职责。
她重新接管了厨房,变着花样给我们做营养餐。给我煮鸡胸肉,撕成细丝;给Lucky做无盐的蔬菜肉丸。看着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听着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种失而复得的圆满感,充盈在家的每一个角落。
周雨晴和林晚时常来串门,家里又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她们会带来零食,分享大学里的趣事,也会好奇地翻看沈伊心更新了的剪贴簿,对里面新添的“归家日常”发出羡慕的惊叹。沈伊心总是笑着,一手搂着我,一手摸着Lucky,说:“还是家里最好,有它们在,什么都好。”
然而,我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片温馨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有时,沈伊心会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呆,眉头微蹙,那屏幕上显示着一些复杂的图表和冗长的英文文献(她说那是她下个学期课程的预习资料)。有时,她在和大学同学视频讨论小组作业时,会流露出一种我未曾见过的、属于“大学生沈伊心”的专注与锐利。她偶尔会接到来自那个远方城市的电话,谈论着“下学期社团计划”、“实习机会”之类的话题,眼神里会闪烁起一种混合着向往和规划的光芒。
这些瞬间虽然短暂,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我知道,这个寒假只是一个甜蜜的间歇。她属于那个更广阔的世界,那个有“pre”、有“社团”、有“实习”的世界。那里有她的未来,有她将要攀登的更高山峰。
而我,圈圈,和Lucky,我们将永远属于这个家。这里是她的港湾,是她的根,但或许,不再是她能长久停驻的唯一。
一天傍晚,我们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沈伊心抱着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我的毛发,目光却有些飘忽。忽然,她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头顶,轻声说:“圈圈,下学期……我可能不能像这个寒假这样,天天陪着你们了。课程会更紧,我还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实习……”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和试探。
我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电视屏幕变幻的光影,也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我没有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只是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下巴。
我明白了。守护的形式,将再次改变。从日夜不离的陪伴,到跨越距离的影像日记,再到未来或许更加聚少离多的守望。但守护的本质,从未改变。
她是即将再次启航的船,而我和Lucky,是这座永远亮着灯、等待她归来的港湾。无论她航行多远,只要她回头,我们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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