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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架做什么,我不需要
许多彻底懵了。
刚才那滔天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呲啦”一声熄了大半,只剩下震惊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迅速膨胀的窃喜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颜聿……叫他?
“哦…哦,药,药箱!”许多舌头都打了结,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找茬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扔下外套就跨进客厅,在一堆新买的杂物里翻出早备好的药箱。
颜聿看着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嘴角极其细微地往下撇了一下,又迅速恢复那副的冷脸,转身走到床边坐下,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不是等人上药,而是等着挨枪子儿。
许多抱着药箱凑过来,想挨着颜聿坐下,屁股刚沾床沿,就被一道冰锥似的眼神钉在原地。
他讪讪地往后挪了半步,蹲在床边,仰着脸,眼巴巴地瞅着颜聿,嘴角咧着,牵动伤口疼得“嘶”一声,也顾不上,只把药箱往颜聿跟前推了推:“给,都在这儿!”
颜聿没接,只冷冷地抬了抬下巴。许多立刻心领神会,忙不迭打开药箱,小心翼翼地把碘伏、棉签、活血化瘀的药膏一样样拿出来,在床头柜上摆好,像个等着领赏的狗腿子。
颜聿觉着许多这人很矫情,这点破伤自己弄不了?非得拉着他一起。
他拿起碘伏瓶,拧开盖儿,动作带着点粗鲁的劲儿,倒了点棕黄液体在小盖里,浸湿一根棉签。
颜聿侧过身,正对着许多,视线落在他嘴角那片刺眼的淤青和破口上。灯光下,那伤显得更狰狞了些,边缘带着点干涸的血痂。
许多立刻挺直腰背,微微仰起脸,把受伤的嘴角凑过去,目光黏在颜聿修长的手指上,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这双手掐着他肩膀的时候,劲儿贼大。
冰冷的棉签带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猝不及防地按在了破开的伤口上。
“嘶——!”许多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本能地往后猛一缩,差点坐地上。
颜聿的手顿了一下,抬眼,没什么温度地瞥了他一眼。手上力道放轻了那么一丝丝,近乎于无,但许多就是觉出来了。
颜聿不再看他龇牙咧嘴的蠢样,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专注地用棉签,一点点、生硬地清理掉伤口周围凝结的血痂和污迹。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刮蹭感,但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避开了最痛的位置。
清理完伤口,他又换了根干净的棉签,蘸上深褐色的药膏,均匀地、沉默地涂抹在淤青肿胀的脸颊和嘴角。
屋子里只剩下棉签划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不规律的呼吸。
刚才的剑拔弩张、恶语相向,被这奇异的寂静取代,空气里只剩下碘伏和药膏混杂的苦涩气味。
“颜聿,”许多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点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住你这儿成不?”他眼睛瞟着那张崭新的、几乎占了大半个房间的两米大床。
颜聿涂药的动作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你看,床都买好了……”许多不死心,试图讲道理,“沙发我睡不开,腿都伸不直,多憋屈啊。”
颜聿把沾着药膏的棉签扔进垃圾桶,盖好药膏盖子,这才抬眼看他,眼神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傻子:“不行。”
“那不成!”许多屁股一沉,直接坐在床边,耍起无赖,“反正就这一张床,你要不让我睡,我就睡地上!冻死拉倒!”说着,还故意往床中央挪了挪,一副赖定不走的样子。
颜聿看着他脸上刚涂好的油亮药膏,再看看他这副理直气壮占地盘的模样,一股无力感涌上来。
他知道,跟许多讲道理是白费力气。这玩意儿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撕下来就得掉层皮。他累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
“许多。”颜聿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
“干啥?”许多立刻竖起耳朵,眼里闪着光。
“碗没洗。”颜聿说完,也不管许多什么反应,直接掀开许多带来的新被子躺了进去,面朝墙壁,只留下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许多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瞪着那团隆起的被子,恨得牙痒痒。
这人心怎么就这么狠?刚给他上了药,转头就使唤他洗碗?也不问问他疼不疼,也不问问他被他爸打成这样难不难受!
“操!你丫是一点不心疼我!”许多低声骂了一句,认命地起身。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纹丝不动的被卷,心头那点憋屈和怒火,莫名其妙又掺进一丝酸涩的暖意——至少,他没真把自己轰出去。
他麻溜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钻进小厨房。水声哗哗,许多一边洗一边琢磨,自己怎么能这么听话,事事顺着颜聿,他就等着,这小子能装到时候!
收拾干净回来,颜聿那丫已经一动不动,像是彻底睡死过去。
许多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被子里那点起伏的轮廓,心口堵着的那口气,慢慢化成了无奈。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被窝里冰凉一片。许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碰到颜聿的胳膊——冰得吓人。
他犹豫了一下,手臂环过去,隔着薄薄的T恤,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颜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没挣开,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发出一点几不可闻的鼻音。
许多的手掌下意识地滑到颜聿的后腰,指尖触碰到T恤下那道熟悉的、狰狞的凸起。
他不敢用力,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道疤痕的边缘,他想知道怎么回事,他忘不了昨晚浴室里看到时那种心脏被攥紧的感觉。
怀里的人猛地一颤,呼吸都停滞了半拍。颜聿没回头,声音闷在枕头里,冰冷又带着抗拒:“别碰。”
许多的手僵住了,那股熟悉的、被拒之门外的刺痛感又涌了上来。他咬紧后槽牙,没再追问,只是把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颜聿身上的寒意,也驱散自己心头那点不安和焦躁。
关于许多这人…
善良?也许。真诚?有时。不要脸?那是真的。
颜聿在黑暗里睁着眼,后腰传来的温热让他精神涣散。
他想许多一开始大概就是纯粹的好胜心,像许多这样的人,开朗帅气,家境优渥,性格大方得跟谁都称兄道弟,偏偏撞上自己这块冰。
自己的淡漠、疏离,大概成了许多眼里最有趣的挑战。
许多很聪明,知道从颜棕昊入手,两人都爱打篮球,球场上一拍即合,有聊不完的战术和球星。
许多好像找到了突破口,借着颜棕昊的关系,顺理成章地挤进了颜聿的世界。
一开始,颜聿觉得这人好像也不赖,后来颜聿烦他,烦他对谁都笑得没心没肺,勾肩搭背,好像跟谁都一样亲热。
颜聿刻意不去关注他,甚至连平常的话语也不会吐露半分,视线总是越过他,落在窗外或书本上。
直到许多打人了。
那天他去王艳女士的办公室拿物理卷子,许多脸上挂着彩,额角破了皮,嘴角淤青,校服领子都被扯歪了。王艳气得拍桌子:“许多!为什么动手?!”
许多抬眼看见站在门口的颜聿,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声音又硬又冲:“那人欠揍。”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后来是胡小松偷偷告诉他,课间厕所里,有人看颜聿不在,跟许多聊起他:性格阴郁古怪,他妈是个妓女、连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话没说完,许多的拳头就砸上去了,打成一团。
颜聿花了半节课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心底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搅了一下,酸涩又胀痛。
颜棕昊不在的时候,他明明早已习惯了独自吞咽那些恶意的议论和探究的目光,用麻木筑起高墙。
可许多这人讨厌得紧,他不经过你同意,就冲出来,蛮横地替你出头,把那些你试图忽略的污秽重新摊开在你面前,还弄得自己一身伤。
颜聿心想,他本可以不需要的,他早就麻痹了。
许多啊许多,他颜聿已经无法再像对待空气一样无视他了。
他从校医室窗口要了管消肿的药膏,没说是给谁。
出来时胡小松正巧闹肚子,两人一道回教室。药膏被颜聿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许多课桌抽屉的最里面。
许多翻出来,捏着那管药,眼睛亮得惊人,转头凑近颜聿,带着点痞笑:“颜聿,哪个妹妹这么贴心,暗恋我送的?”
颜聿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没抬头,笔尖却划出一条短线。
旁边的胡小松揉着肚子回头,嘴快道:“许哥,这聿哥刚去校医室拿的。”
“行啊,哥们没白疼你!”
许多的手掌落在他的背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你看,只要你给他一点点关怀,他就能把你之前那些冷漠全抛在脑后。
颜聿甩开他的手,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书里。他觉着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惹了一身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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