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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标志性
漫天火光吞噬着黑暗而幽深的洞窟,火从埋骨之处蔓延,借着无数枯竭的灵魂将黑暗撕破,由幽蓝色经久不绝指引出通往外界的长路。
小石头被雀儿牵着踩过黑泥,渐渐踏上黄土,感受到风的微凉,大地润泽而广阔。
“银两哪有这个重要。”
雀儿啐了声:“地下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是不是人过的,也是你们自己选的!”追来的打手们急奔向前,“谁也别想——”
穿过清风的铁箭射在打手脚前,生生止住他往前的步伐。
长刀出鞘的裴悦已经拦在前,覆面下的眼睛锐利泛冷:
“走。”
小石头反应最快,扯了扯雀儿对大家喊道:“大侠断后,我们快跑!”
“谁也别想——”
冷刀划出刺眼光芒,白的刃渐渐染上一道道鲜红,那流动的红珠也一颗颗滴落在地,犹如祭奠,宽慰着这片土地之下深埋的罪恶和孤魂。
裴悦持刀而立,任由血色侵染素蓝色的覆面。
“装什么大侠……武林早名存实亡了!”
蜂拥而上的打手全都下着死手,长刀碰撞间四散出火星,也渐渐留下豁口。
斗笠被掀翻的瞬间,束发之外细碎的长发断在风里,裴悦咽下喉口的铁锈味,即将接下多重刀剑前,先有铁箭穿梭而过扎进其中一人瞳孔——
裴悦翻腕扬刀,撕扯着生路,而远处铁箭林立如路标,一箭箭围护出足以让她脱身的空隙。
恰逢其时,马蹄声犹如山崩般响起,已是残兵的打手们惊疑不定,望着裴悦不敢动作。
“说什么名存实亡,只是你不再重视而已。”
打马而来的领头者抱着小石头,手中长枪一指,身侧便有数人策马跃过杀向打手——
裴悦放松肩背,收刀背对着战局,走向那人。
“收到你的信我就带人赶来了,在路口遇到这小孩,非拦我的马。”他大笑道,“我就想起来,你从小就是孩子王,估计又是你的眼线!”
裴悦拉下染血的覆面,随手绕上腕,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比我预想的快,这么多年应是有所长进。”
“比不上我们红刀大侠。”他的视线落在收弓走近的池照檐身上,“哟,哪来的小白脸。”
他促狭看向裴悦:“你的?”
“他的弓可比你强。”裴悦道。
“我是长枪手,弓不行很正常!”
裴悦哼笑:“他是剑客。”
“他!”
池照檐皮笑肉不笑的点头:“我。”
说着,他看向裴悦:“不引荐一下吗,女侠?”
裴悦微顿:“成风刀的成风。池塘照檐楹的池照檐。”
“……你这引荐……”成风微微抱拳,“但我不会成风刀啊,我玩长枪。”
池照檐笑着点头:“我家里也没有照檐楹的池塘。”
没有?裴悦有些遗憾,果然是个随便取的假名字。
“都先回我那吧。”成风道。
裴悦回神,意思意思的推辞:“连带着救出来的,这么多人……”
“你不联系别人只联系我,不就是觉得我能收留他们?”成风没好气道,“我说大侠,我那镖局要成善堂了。”
“成大善人。”
成风冷笑:“谁的善比得过你。”
镖局还在扬州地界,但已经是靠近温州的县域。
成风镖局。
小村落的牌匾洋洋洒洒写着这四个字,篱笆里就是泥路和两旁的草屋。
一直到半山腰,才看到石头堆砌的围墙和墙内的“镖局”。
“都是怎么回事?”
成风吩咐完人安置新人,才询问裴悦。
“黑工坊罢了。部分女工应是有家可回,这些孩子……多是孤儿,贩卖至此,恐怕无处可去。”
成风还想再问,裴悦已经转开话题:“劳驾,让我们先去去身上的味。”
夜间,裴悦清理完满身血污,正擦着头发,就有人敲响了门。
月光下长发披肩的池照檐抬眼看过来,笑着晃了晃自己提着的酒:“成风给的,说你喜欢。”
裴悦的视线落在他穿着的圆领袍上,红褐色的暗纹,领口有粗糙金线,明明是镖局的统一服装,却莫名有了种陌生的华贵。
他也在看裴悦穿的圆领袍,此刻散披长发的女子眉眼依然锐利,唇红又齿白,红褐色衣裳衬得她攻击性更浓烈,连乌黑长发披肩都犹带压迫。
艳丽又张扬的漂亮着。
“我没喜欢过这种米酒……”裴悦微顿,“算了,进来吧。”
洗沐过后的室内犹带着湿气,血气、香气交杂出难言的旖旎芬香,忽闻让人有些晕眩。
两人刚踏进来就迟疑一瞬,随即裴悦指了指窗边小桌:“我去开窗。”
池照檐眼观鼻鼻观心,在小桌上摆酒杯。
“这是他们自己酿的。”裴悦在对面坐下,“味道很难说。”
“我以为他们自己酿的会更好喝?”
裴悦挑眉:“指望蒸馏工具都东凑西凑的粗老三,酿出惊人的美味?”
池照檐失笑,倒满了两杯。
酒杯轻碰,裴悦浅尝了口,关注着池照檐的反应。
他果然一口下肚,然后大失所望的咂舌:“泛苦。”
裴悦话里带着笑意:“这位郎君,你还没喝过更苦的家酿酒。”
月色静谧如水,池照檐撑着下巴观望裴悦,忽然道:“你是在这里才‘活’起来的。”
握着酒杯的裴悦看他:“那之前的我是什么,行尸走肉?”
他笑:“是不好接近的,额头上写着‘大侠’两个字的……江湖标志性角色?”
“这是你强加给我的。”
“我的错。”池照檐给自己斟酒,“我自罚三杯。”
裴悦微微按住酒壶:“不算好喝,而且隔夜头疼。”
“其实还可以。”
裴悦摇头:“明日有更重要的事,别喝酒延误。”
“更重要的事?”察觉到裴悦的意思,池照檐面色稍淡,“你的意思是,火药坊?”
他并不想针对火药坊有动作。
裴悦迟疑片刻,还是道:“火药坊中黑工、贩卖人口之事,就足以让它从世上消失,更何况还豢养打手,洞窟里埋骨重重,死因不明……”
“是这样没错,但是火药之事牵扯甚大,不宜打草惊蛇。”池照檐道,“此番动乱足以让火药坊受重创,至于火药坊内里更深层次的问题,还不是追究的时候。”
“火药坊不会和火药走私有太多牵连。”裴悦道,“一个环境恶劣成这样,劳工只能向下坑蒙拐骗,火药方子更是古早乱来——它怎么可能跟走私火药的大人物有关联?最多只是闻讯而来试图分一杯羹的贪婪之徒。”
“即便如此,它能存在这么多年,就一定有人希望它一直存在。”
裴悦皱眉:“那又如何,如果能让它瓦解,自然就是无人在乎它是否瓦解。”
“裴悦。”池照檐看着她,“你比我更清楚,那样的乌合之众,如果无人扶持,能不能支撑火药坊数年光景。而如果有人扶持,这样的人会是怎样的?既能提供恰到好处的火药讯息,又能提供人口来源,还能搜集并传扬出火石生意……”
“是官场势力,也的确可怕。”裴悦饮尽杯中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微抬的眼帘下是泛冷的眸光,“但江湖事,有江湖了的路数。”
“裴悦……”
“很晚了。”裴悦道,“回吧。”
池照檐显然听得出这是不欢而散。
他停顿片刻,无奈的轻叹:“我们之间的讯息未曾互通。”
已经起身的裴悦心头微跳,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事实上,我们见过的那种火药,只可能出自天罡火印。”他说道,“而天罡火印牵扯甚广,说来复杂,我如今只能先告诉你我的推测:火药坊的一切恐怕都在为失踪的那批火药和随火药而行的天罡火印造势。”
先是将火药推入世,再将价格抬上去,又放出低劣而古老的提炼方子,靠人命和提炼难度让所有人意识到,纯正火药的稀有和天罡火印的可贵。
一切都是为了引发关于火药的争端。
“……为了生意?”
“所图甚大。”
裴悦沉默下来,五年前的魏家就已经身在局中,布局五年不止的背后势力自然所图甚大,不仅是为了生意。
或者说,是为了绝无仅有的“生意”。
池照檐微微前倾,望着裴悦:“至少再等一段时间,等我确定……等我们到了温州,再做决定。”
此刻的池照檐应该是真心许诺的,他全然坦诚的凝视着裴悦,如同真正合作的双方在进行商议。
背手在侧的裴悦捏紧食指,可他们不是真正在合作。
这许诺也没有任何效力。
他们迟早走向殊途。
裴悦最终点了头。
略带醉意的池照檐便松快的笑笑,眼睛很亮的注视裴悦:“裴悦,我也有个双字名,到温州时,我再告诉你。”
某一瞬,裴悦的心脏都停滞了,反应迟钝的点完头时,池照檐已经离开,连门都轻轻替她掩上。
到温州时,再告诉她的双字名……
裴悦静坐回桌前,闭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一夜无话,次日成风找到裴悦:“那些孩子都留下,女工中也有一人说留下,其余人倒是待会儿就启程归家了。”
“有一女工留下?”
“叫雀儿的,说是还想见你。”
雀儿?
那个找管事闹过的女工?
“大侠。”雀儿正牵着小石头,“我打算留在镖局,承蒙大当家不弃,也承蒙大侠相助……”
“无妨。”裴悦摆手道,“你想见我?”
雀儿点头:“大侠应该也看过契书……女工们的契书大侠觉得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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