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期的恋

　　新的一周悄然开启，距离期末考试仅剩三周。各科新课已临近收尾，复习的号角吹响，而校园里的热血氛围并未被备考的紧迫感冲淡——高二篮球联赛刚刚落幕，高一的三人制篮球赛便接棒登场。规则简明直接：率先拿下21分者获胜，若十分钟内未分胜负，则以得分高者晋级。

　　十三班的参赛名单早已敲定。男生队挑选了褚卫、吴漾、向嵘三位身高拔尖、颜值出众的少年，用女生们的话说：“就算输了，看帅哥打球也是种享受，赢了更是锦上添花！”女生队则由三位篮球爱好者主动请缨。林蔚然和赵姝梦提前备好了薯片，就等着下午第一节课的比赛开场……

　　林蔚然和好友们围坐在一起，边分享薯片边观战，谁知开局便陷入被动。褚卫是临时加入的队员，与吴漾、向嵘的配合寥寥无几，默契尚浅。而对手四班虽是理科班，却绝非只会埋头读书的书呆子，他们身形壮硕如墙，分工明确，一人紧盯一人，让十三班的进攻屡屡受阻。很快，四班便占据上风，顺利拿下比赛。不过十三班的男生们并未惨败，其间的假动作与临场反击堪称精彩，最终拿下14分，虽败犹荣。

　　女生队上场后，场面同样热闹。姑娘们虽算不上精通篮球，犯规频频，身高也不及对手，却依旧拼尽全力。十分钟时间结束，四班以6:3获胜，但正场比赛的欢声笑语，远比胜负更重要。毕竟临近期末，学校举办比赛，本就是想让大家松口气，享受片刻的轻松。这场比赛结束后，十三班还将迎战十四班，球员们丝毫不敢松懈。

　　励行中学最具标志性的，便是校门口那百余级“青云梯”。校领导说这名字既显楼梯高耸绵长，又藏着“平步青云”的期许，可在学生口中，它还有个戏谑的外号——“早朝路”。每天清晨，总能看见一群少年奋力爬坡的身影，朝气蓬勃。篮球场就设在青云梯顶层的两侧，走过平台往下，便是排球队的训练场地。

　　中场休息的半小时里，低楼层的学长学姐们趴在栏杆上，俯瞰着青云梯顶层的赛场，饶有兴致地议论着高一各班的表现。林蔚然则在去厕所的路上，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叫住——高二学长江沛霖，两人是初中校友。

　　初中时，初一学生单独一栋教学楼，初二初三则被安排在离食堂更近的楼宇，据说这样是为了方便高年级学生节省吃饭时间，利用碎片时间学习。也正因如此，她和江沛霖才有了偶然交集的可能。

　　那是一个晚自习的课间，林蔚然拿着练习册去办公室问物理题，教她的物理老师，正好是江沛霖的班主任。此时的她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高马尾梳得利落，颅骨饱满，显得格外精神。

　　可物理是她的弱项，请教的不过是道中等难度的浮力应用题，老师正讲得起劲，一通紧急电话突然打来。眼看时间讲不完，老师瞥见一旁整理试卷的江沛霖，便把答疑的任务托付给了他，自己匆匆去接电话。

　　江沛霖本就没别的事，便接过练习册，耐心讲解起来。他讲得细致入微，每讲完一个知识点，总会停下问一句“听懂了吗”，语气温和。林蔚然被这份认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红晕，却依旧专注地听着，生怕错过半点内容。

　　这一讲，就耗去了大半节晚自习。直到走廊里传来班长“还有十五分钟才放学，安静点”的呵斥声，夹杂着同学们躁动的低语，她才惊觉自己耽误了对方这么久。

　　“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她低着头，声音细细的，不敢看他，“我请你喝水吧，就当补偿。”那时的林蔚然格外内向，全程都在盯着习题本，压根没敢仔细看江沛霖的模样。

　　江沛霖彼时只当这是一次偶然的帮忙，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未必再有交集。他笑着摆摆手：“真要补偿，就好好把物理学好吧。”话音刚落，物理老师便回来了。江沛霖跟老师道别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那之后，两人便只剩楼梯间的擦肩而过。江沛霖忙于备战中考，林蔚然也总跟着好朋友说说笑笑，大多时候都没注意到对方。偶尔班主任在班上打气，提起“现在教的一个女生，物理一开始不好，却肯下功夫钻研，成绩一次比一次亮眼”，江沛霖才会想起那个低头脸红的小姑娘，知道她一直在努力，成绩也有很大的提高。而这份记忆，渐渐被忙碌的学业冲淡。

　　直到高二的一个下午，临近上课，江沛霖从左侧楼梯往下赶去操场，林蔚然慌慌张张地从右侧拐入，往上奔跑。楼梯间只有他们两人，视线短暂交汇的瞬间，像是有朦胧的星火炸开。林蔚然显然是怕迟到，先移开了目光，脚步不停，一溜烟就跑没了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葡萄香。江沛霖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无奈地笑了笑，才继续下楼。那一整节体育课，他都有些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那个匆匆跑开的身影——原来，她也考来了励行中学。

　　后来，江沛霖有意无意地从朋友口中打听，才知道她叫林蔚然。“林蔚然……”他在心里默念，觉得这名字和她人一样，温柔又明亮。即便那侧楼梯并不顺路，他也总绕着走，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遇上三四次，运气差的时候，两个月都未必能见一面。他曾想过主动找她，却又犹豫：她似乎没认出自己，而且初中时就知道她内向害羞，怕唐突了她，反而造成困扰。更何况，他总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配不上那样努力发光的她。

　　高二上学期就这么悄悄溜走。直到下学期的运动会，江沛霖意外地看到林蔚然站上了赛场，各班传来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他心里想着，看来她在新学校适应得很好，交了不少朋友。艺术节上，她更是大放光彩，时而酷飒，时而柔美，独特的气质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再次打听才知道，如今的林蔚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内向的小姑娘，变得外向又开朗。

　　那时的江沛霖觉得，自己的成绩稳居理科前百，或许已经足够优秀，可以站到她面前了。

　　而在林蔚然的记忆里，她注意到江沛霖的时间，远比他以为的更早。初中刚入学时，江沛霖就因出众的长相、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肤，收获了一大波女生的喜欢。到了高中，更是成了许多女生的暗恋对象。戴眼镜时自带生人勿近的清冷感，取下眼镜后又多了几分柔和，几乎成了大家心中“理想型”的标杆。可那份高冷，总让少女们望而却步，没人敢轻易上前要联系方式，怕被拒绝得太难堪。

　　林蔚然也曾短暂地关注过他。每周一的升旗仪式，站在主席台旁，身形最挺拔、姿态最端正的那个，一定是江沛霖。那时的她，总盼着周一的到来，只为看他穿着国旗队的制服，一步步走向主席台。她曾以为那是喜欢，可年纪尚小，对“喜欢”的概念模糊不清，后来升了初三，忙着备战中考，又觉得学长早已升学离开，两人未来再无交集，便把那份懵懂的情愫归结为“从众心理”，不过是想看看大家口中的优秀学长，究竟是不是如传闻般耀眼。

　　可此刻，这个无数女生敬而远之的学长，就站在她面前，语气温和，话语里的暗示清晰明了。林蔚然的脸和耳朵瞬间红透，像要滴血一般。她低着头，心里乱糟糟的：学长那么优秀，有那么多人喜欢，自己好像还配不上他……拒绝的话刚到嘴边。

　　江沛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温柔地开口：“我不着急要答案，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他拿出手机，添加了她的联系方式，眼神里满是期待，“我等你的回复。”

　　上课铃恰在此时响起，江沛霖朝她挥了挥手，礼貌道别后，转身朝着教学楼跑去。林蔚然攥着手机，红着脸，一步步走回篮球场的坐席区。

　　而另一边，褚卫、向嵘和吴漾三人，整个休息时间都在认真商讨下一场对阵十四班的战术，丝毫没注意到，刚刚那段时间，林蔚然并未在场边坐着。

　　林蔚然刚坐下，还没从刚刚被表白的情绪中缓过劲儿，思绪总在不经意间回想到学长温声说出的那句“我喜欢你”。赵姝梦凑过来，戳了戳她发烫的脸颊：“你刚去哪了？脸怎么红成这样，不会是偷偷跑去买冰淇淋了吧？”林蔚然慌忙摇头，把口袋里的手机往里推了推，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教学楼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层层走廊，看到那个穿着校服也身姿挺拔的身影。

　　“快看，要开始了！”身旁的欢呼将她拉回赛场。十三班对阵十四班的比赛如期打响，褚卫三人显然吸取了上一场的教训。开场前，吴漾拍了拍褚卫的肩膀：“这次我们打联防，你负责抢篮板，我和向嵘突破分球，别慌！”褚卫点头，眼底褪去了上一场的生涩，多了几分笃定。

　　哨声响起，向嵘率先起跳，指尖轻轻一拨，篮球精准地落到吴漾手中。十四班的防守来得迅猛，两人立刻形成夹击，吴漾却不慌不忙，一个背后传球，将球送到了篮下的褚卫手中。褚卫顺势起跳，手腕轻抖，篮球稳稳入网——“唰！”全场响起一阵欢呼，十三班率先拿下1分！

　　林蔚然也跟着鼓掌，掌心拍得发红。她看着赛场上奔跑的少年们：褚卫高高跃起抢篮板时，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吴漾突破防守时，嘴角带着张扬的笑意；向嵘传球时，眼神锐利而专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满是青春的热烈与鲜活。

　　可没过多久，十四班就发起了猛烈反击。他们的主力队员身形灵活，连续两个远投，瞬间将比分反超。褚卫三人的呼吸渐渐急促，配合间偶尔还是会出现失误。场边的加油声此起彼伏，林蔚然攥紧了拳头，心里默默为他们鼓劲：“再坚持一下，别放弃啊！”

　　就在这时，褚卫在抢篮板时不慎崴了脚，尖锐的痛感顺着脚踝蔓延开来，他眉头猛地拧紧，闷哼一声，顺势往地上倒去。向嵘和吴漾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十四班的队员也停下了动作，脸上满是关切。“没事吧？”向嵘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语气焦急。褚卫咬着唇摇了摇头，挣扎着想撑着地站起来，可脚踝刚一用力，一阵钻心的刺痛猛地袭来，他身体一软，又重重跌坐回去。

　　“要不别打了？”吴漾看着他泛红的脚踝，有些犹豫。褚卫咬了咬牙：“不行，还差几分，不能就这么放弃。”他抬头看向场边，目光扫过人群，不知怎的，竟落在了林蔚然身上。四目相对的刹那，林蔚然心头一跳，连忙扬起嘴角，冲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鼓励。

　　仿佛受到了鼓舞，褚卫深吸一口气，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踝：“走吧，继续！”

　　比赛重新开始，十三班的三人像是被点燃了斗志。吴漾加快了进攻节奏，连续两次突破上篮得分；向嵘则精准预判，抢断了对方的传球，助攻褚卫完成扣篮。比分一点点追近，赛场边的气氛也愈发紧张。最后三十秒，双方比分定格在20:20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球场上。

　　吴漾持球，被两人夹击，他眼角余光瞥见向嵘的位置，突然一个急停变向，将球传出。向嵘接球后，没有犹豫，直接起跳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筐！“绝杀！”场边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十三班的同学们纷纷站起来，拥抱在一起。

　　褚卫、吴漾和向嵘互相击掌，脸上洋溢着疲惫却灿烂的笑容。褚卫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林蔚然的方向，却发现她正低头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仿佛在和谁聊天。他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摇了摇头，转身和队友们庆祝起来。

　　而林蔚然正在回复江沛霖的消息。手机屏幕上，是他发来的一句话：“刚听到裁判的声音，你们班赢了比赛，恭喜。周末有空吗？想约你出来聊聊。”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林蔚然的指尖倏然凝滞，脑海里被刚才发生的场景填满。方才那个素来清冷、被无数女生悄悄倾慕的学长，竟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疏离，声音温柔得像浸了月光，一字一句袒露心意。少女从未经历过这般阵仗，脸颊唰地红透，像熟透的樱桃般透着羞怯的红。

　　思绪刚落，画面又陡然切换到篮球场上。褚卫屈膝、起跳，整个动作如蓄势的猎豹般利落，抬手将篮球狠狠扣进篮筐时，宽松的球衣随动作向上撩起，风卷着衣摆翻飞，勾勒出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

　　阳光泼洒在他身上，少年恰似烈日下燃烧的火焰，明媚又张扬，自带夺目光芒。落地时，他额角覆着层细密的汗珠，随手扯起球衣下摆擦汗的顷刻，分明的腹肌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众人眼前，场边立刻爆发出女生们抑制不住的欢呼。

　　林蔚然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心里渐渐有了答案。无论是为了感谢学长那次耐心的教导，还是该给这份突如其来的心意一个正式回应，这场邀约终究是躲不掉的。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指尖落下，敲出那句应允的回复，心里悄悄盘算着，那天一定要由她来请客，好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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