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木声

　　仙门大比进程过半，很快便来到了第二场——双人擂台赛。规则简单，抽签决定临时队友，四人同台，混战至一方获胜。
　　木槐安捏着手中的签，看着上面“星罗宗，艾未”，再抬头看向对面同样在查看签文的兰常生和文莫，四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弯了眼角。
　　真巧他妈给真巧开门——巧到家了！
　　擂台上，木槐安与艾未并肩而立，对面是手持古朴长剑、气质清冷的兰常生，以及怀抱一架焦尾古琴、姿态娴雅的文莫。裁判一声令下，气氛本该瞬间剑拔弩张。
　　然而……
　　“噗——”木槐安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立刻闭紧嘴巴、咬住嘴唇，但肩膀还在不停抖动。艾未努力板着脸，但嘴角抽搐的弧度出卖了他。文莫低下头，肩膀微耸，只有兰常生依旧面无表情，微微抽动的眉梢藏着笑意。
　　台下观众：“？？？”
　　这四人怎么回事？还没开打就先笑场了？只有卞周六看懂一切，握拳掩住憋笑的嘴。
　　高台上，原本聚精会神，打算借此机会再好生观察木槐安身上蹊跷的参商真人和虞无尘，此刻也微微蹙起了眉。
　　“开始了！”木槐安用只有他们四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一句，眼神瞬间“凌厉”起来，“艾未，我们上！不能让她们小瞧了！”
　　“好！”艾未配合地沉声应道，双手快速结印，脚下阵纹微闪，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望春惊于木槐安的主动出击，自然不信她会突然开窍，且先看看这人又要耍什么花招。
　　对面，兰常生长剑铿然出鞘，剑尖直指木槐安，寒气森森。文莫素手轻抚琴弦，一串清越但……杀伤力明显不足的音符流淌而出，更像是助兴的背景乐。
　　“看招！”木槐安大喝一声，象征性地朝前冲了两步，姿势摆得十足，速度却慢得感人。
　　卞周六扑哧笑出声，以咳嗽掩饰尴尬，心道：“这演技也太差了，是要笑掉谁的大牙？”
　　“就是现在，文老师！” 木槐安心中默念，两人刚对上视线。文莫立刻心领神会。
　　琴音陡然一转，化作几道肉眼可见的淡紫色音波，如同灵巧的绳索，瞬间缠绕上木槐安的四肢，将人麻痹。
　　“兰常生，快！”木槐安甚至用口型无声地催促。
　　兰常生身随剑动，一道淡蓝色的流光直“刺”向木槐安。剑锋在触及她衣襟的瞬间，磅礴的灵力骤然转化为一股不容抗拒的推力。
　　“我认输——！”木槐安拉长了声音，伴随着这句呼喊，整个人被那股力道送出了擂台边界，姿态甚至称得上“优雅落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从“激烈对峙”到“一方落败”，不过短短十息之间。
　　这一套流程是专门为望春而定制。担心她乱来伤了自己的同伴，木槐安上场前用只有她和文莫看得懂的现代简笔画，交代了事情的始末以及自己制定的计划。
　　望春不知道几人之间更深一层的关系，约莫只会像之前一样顾及木槐安的实力见招拆招。先用琴音麻痹自己的四肢，让她即便获得身体控制权，短时间内也无济于事，再让兰常生送自己下台。
　　体内，望春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木槐安！你大胆……！”她试图强行接管，但木槐安的败局已定，落地后她摆出一副“我已出局，莫挨老子”的姿态，让望春徒呼奈何。
　　木槐安得意道：“你是第一天知道我胆子大的吗？”
　　谁说仙门大比一定要精彩绝伦，打的好笑给观众提供情绪价值不行吗？
　　台上，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如临大敌”般地战在一处。艾未的阵法光芒闪烁却雷声大雨点小，兰常生的剑法精妙却总在关键时刻偏差毫厘，文莫的琴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就是不见多少实际攻击力。
　　最终，经过一番“艰苦卓绝、难分难解”的大战，艾未“惜败”于兰常生剑下，文莫也“灵力耗尽”，“虚弱”地坐在了台上。
　　裁判看着这堪称本届大比最诡异的一场比试，嘴角抽搐了半天，才勉强宣布：“胜者……青云剑宗兰常生，妙音阁文莫。”
　　台下观众看得云里雾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问题，只能归咎于一草峰弟子果然行事古怪，连带有她参与的比试都不太正常。
　　高台上，参商真人默默放下了茶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虞无尘以袖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那快要绷不住的笑意，以及更深层次的无奈。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白期待了。本想借着实战再观察一番，结果这丫头直接伙同朋友演了场大戏，滑不溜手得像条泥鳅，根本不给半点机会。
　　感受到其他宗主投来的目光，参商真人头疼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收了这个徒弟之后，他这几百年没动过的肝火越烧越旺。虞无尘则望着台下正悄悄和文莫击掌庆祝“演出成功”的木槐安，眸色渐深——这小丫头，越是遮掩，越是显得她身上的秘密，非同小可。
　　仙门大比日程紧凑，单人擂台与双人擂台之间，难得有三日的休整。乾元殿提供的吃食丰富多样，各色灵果、糕点、羹汤乃至烤制得金黄流油的兽肉琳琅满目，香气扑鼻，引得众多弟子流连忘返。
　　木槐安简直像老鼠掉进了米缸，眼睛都在放光。天知道她在一草峰被那清汤寡水的药粥折磨了多久！她毫不客气地穿梭在食案间，手里很快堆满了各种吃食，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幸福得眯起了眼。
　　“呜呜…终于活过来了……”她含糊不清地感叹着，感觉这两年亏空的味蕾正在被迅速治愈。
　　吃饱喝足，她叼着个灵果，悠哉游哉地想去寻文莫她们分享这份快乐。然而，在玉鸣峰的临时驻地，她却没看到文莫的身影。问了其他音修弟子，才被告知文莫一直在后山的雾云崖。
　　木槐安寻过去时，只见文莫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崖边青石上，膝上放着焦尾琴。她并未弹奏，而是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古朴的乐谱，眉头紧锁，手指还在膝上无意识地虚按着琴弦，嘴唇微微翕动，念念有词。
　　那副全神贯注、拼命汲取知识的模样，像极了高中时面临全市联考前夜的文莫。
　　“文老师？”木槐安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递过去一个鲜红欲滴的灵果，“休息会儿呗，你看你都连赢了两场了，放松一下。”
　　文莫抬起头，接过灵果，却没什么食欲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不行，我还不能放松。”
　　“为什么？不就是个大比嘛，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木槐安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不一样的。”文莫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执拗的认真，“妙音仙子承诺了，此次大比，若我宗弟子最终综合评定优异，她将亲自赐下一把古琴——焦凰吟。”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渴望：“那是上品法器，据说琴身取自千年梧桐木心，琴弦以火凤遗羽炼制而成。若能得它辅助修行，不仅音律之道能一日千里，对灵力感悟和修为提升也大有裨益。我……真的很想要。”
　　木槐安看着文莫眼底的亮光和那不自觉捏了捏的手指，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为了虚名，也不是为了宗门荣誉，而是文莫发自内心地想要抓住这个能让她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的机会。就像当年她拼命学习，想要靠知识改变命运一样。
　　“原来是这样……”木槐安收起了嬉皮笑脸，拍了拍文莫的肩膀，“嗐，我以为多大事呢！你单人擂台赢了，双人擂台也赢了，这成绩已经非常好了！最后一场秘境，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文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最终评定要看三场综合表现，尤其是最后一场秘境探索，变数极大。”
　　木槐安掰着手指头分析：“你想想，秘境里肯定就是打怪升级之类的东西吧？就算遇到难缠的对手或者妖兽，你的琴音既能干扰又能防御，打不过还能用音波功跑路，多全面！”
　　她晃着文莫，试图把乐观情绪传染给她：“相信自己，文老师！你可是我们当中的智力担当和艺术担当！区区秘境，肯定手到擒来！那把焦凰吟，不是手到擒来！”
　　听着木槐安这番半是分析半是打气的话，文莫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真切的笑容。她看着眼前这个永远看似不靠谱，却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予她最直接支持的朋友，心中暖流淌过。
　　“嗯！”文莫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会全力以赴的。”
　　“这就对了嘛！”木槐安笑嘻嘻地又把那个灵果往她嘴边递了递，“来，先补充点能量，吃饱了才有力气练琴看书，然后去秘境里大杀四方！”

　　仙门大比最终场的规则一经公布，便在弟子中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往届最终场不都是延续双人赛的抽签赛制，进行小队混战吗？今年怎地改成团队猎杀妖兽了？”
　　“是啊，而且还是自由组队，五人一队，计分制……这规则变得好生突然。”
　　“听闻是几位宗主和长老临时商议决定的，说是更能考验综合实力与团队协作。”
　　议论声中，木槐安已经麻利地拉起了队伍——文莫、卞周六、兰常生、艾未，正好五人。对于这规则变动，她倒是乐见其成，跟熟人组队总比跟不认识的人来的心安。
　　无虚境入口光华一闪，五人的身影消失其中。
　　境内自成天地，山川河流、密林荒漠应有尽有，无数妖兽栖息其中。从最低阶的啮齿兔、利爪山猫，到更难缠的岩石傀儡、风影狼，不同妖兽被击败后，会化作不同颜色的光点融入队伍玉牌，转换为相应的分数。
　　一开始，几人还带着几分游玩的心态。卞周六挥舞着变得沉重的拳头，嘿嘿哈哈地追着妖兽跑；兰常生剑光如虹，精准而高效；文莫的琴音时而化作音刃，时而形成护盾，攻防一体；艾未则不断布下小型困阵或引灵阵，辅助控场，提升效率。
　　令人惊讶的是，连一向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木槐安，这次也反常地认真起来。她虽然灵力微薄，剑法也依旧带着点广播体操的影子，但身法灵活，这还得多亏望春的纠正，也不知道她一个半魔从哪偷的师。
　　“木墩儿，你今天吃错药了？这么卖力？”卞周六一拳轰飞一头风影狼，抽空问道。
　　木槐安一个矮身躲过利爪山猫的扑击，顺手把一张艾未给的爆裂符拍在它肚皮上，头也不回地喊道：“我乐意。”
　　望春在她体内冷眼旁观，虽不满这丫头为他人如此拼命，但猎杀妖兽的过程确实能磨砺战斗技巧，微弱地增长灵力，对她恢复也算有益，便暂时按捺下干预的念头，只在关键时刻确保这具身体别真的受了重伤。
　　高台上的众宗主可通过一面古铜镜看到无虚境内的情况。参商真人和虞无尘本以为这会是观察某些秘密的最佳时机，木槐安却再未用出任何超预期的招式，只是一味的提剑乱砍，以及时而冒出些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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