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情堕

　　下午时分，我试图将自己沉浸在这维罗纳城的爱情悲剧里，借此忘却现实的重压。然而，当那熟悉的脚步声在鹅卵石小径上响起时，我知道，短暂的宁静再次被打破了。
　　克里斯托弗·阿德勒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入口。
　　他缓步走来，在我身侧的长椅坐下。
　　“莎士比亚。”
　　他瞥了一眼书名。
　　“永恒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年轻的、不计后果的激情。”
　　我合上书，没有应声。我知道，他并非来与我探讨文学。
　　果然，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那么，方丹小姐。”
　　他语气平和，像是在闲聊。
　　“像您这样年纪的淑女，在阅读这样的故事时，是否会心生向往？您欣赏什么样的年轻男士？”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且极其私人。我警惕起来。他是在试探我的喜好？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更深地侵入我的内心世界？
　　我垂下眼睑，盯着书封上烫金的字母，沉默了片刻。然后，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鼓起勇气，将这个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
　　“上尉先生似乎对我的偏好很感兴趣？”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么，恕我冒昧，像您这样……位高权重、阅历丰富的绅士，又会欣赏什么样的女性呢？”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反问，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放松，眼神却更加专注地落在我脸上，仿佛我提出了一个极其有趣的问题。
　　“我欣赏的女性？”
　　他重复着，语调缓慢，像是在仔细斟酌词句。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脸庞，像是在用他口中的标准，一一比对眼前的我。
　　“她不需要徒有其表的美丽。”
　　他缓缓开口，视线打量着我的脸。
　　“那太肤浅，也太过易逝。”
　　“她需要有一种韧性。”
　　阿德勒动了动身子，
　　“在压力下不会轻易折断的韧性。可以恐惧，但不会失去理智；可以柔弱，但骨子里必须藏着不肯屈服的硬骨。”
　　他的描述让我感到一阵恶心，这不像是在描述情人，更像是在描述合格的武器或者藏品。
　　“她需要聪明。”
　　他继续——即使我觉得他的这些想法愚蠢至极，但碍于他的身份，我不得不听下去。
　　“要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该展现价值。但她的聪明，不该是自作聪明的愚蠢。”
　　最后，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我的眼睛，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混合着欣赏、占有欲和一丝危险的警告。
　　“最重要的是——”
　　“她必须清楚自己的归属。”
　　“她可以挣扎，可以试图逃离，但最终……”
　　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着我。
　　“她必须明白，她属于哪里，属于谁。”
　　他的话像一阵寒风，吹散了我心中仅存对浪漫的一丝幻想。他欣赏的，从来不是平等的爱侣，而是能激起他征服欲、具备一定品质、并且最终会彻底归属于他的战利品……
　　而我，似乎正在他设定的这套标准下，被仔细地衡量打量着。
　　他不仅在掌控我的行动，更试图定义我，塑造我，将我纳入他设定的轨道。
　　“……”
　　我抱着书站起身。并不再想理会他。
　　“我都回答了您的问题，您就不回答我的问题吗？”
　　他同样也站起身，问道。
　　“……不了。”
　　我想快点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我要寻求偏安一隅，可这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不愿放我离去——他快速挡住了我都前路不让我离开。
　　“薇，礼尚往来，这是你们中国的规矩。”
　　我的怒火“噌”的一下上来了，完全忘记了礼数和教养，恶毒的话语直接脱口而出。
　　“抱歉上尉先生，我的家教没能告诉我我该爱上你一个这样的男人——一个刽子手、一个罪犯、一个千古罪人和一个老男人！”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就那样冷眼看着我，没动。
　　脸上也没有怒色，反而有些装可怜的意味。
　　“二十八岁很老吗？”
　　他轻轻问道。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
　　“千古罪人、老男人……？”
　　他重复着我刚才的指控。
　　然后，他猛地伸手，有些粗暴地扣住了我的后颈，迫使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和即将落下的唇。
　　“还有呢，莎乐美。”
　　他低下头，蹭了蹭我的脖颈，的气息拂过我的皮肤。
　　“继续说。
　　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落下。
　　他仿佛要把我吻进血肉里，护住我的腰把我往怀里带。我想去拽他的衣服，结果反而“激怒”了他。他将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继续忘情相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微微喘息。我的嘴唇红肿发烫，浑身虚软，只能依靠着他手臂的力量才勉强站稳。
　　他凝视着我迷蒙的双眼和绯红的脸颊……我想那双蓝眼睛快把我吸进去了。
　　“你会的，莎乐美。”
　　恶魔的预言。
　　“你会爱上这个刽子手。”
　　“因为除了我，谁还敢这样爱你？”
　　他低语，如同最终判决。
　　“谁还能……这样不顾一切地，将你拖入地狱，与我同行？”
　　他这话说的。仿佛我已经是他网中无力挣扎的猎物，只能等待被他吞噬的命运。
　　“你胡说！”
　　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
　　“我永远不会！永远不会爱上你这样的人！”
　　他任由我推开，并没有再次强求，只是站在那里，抬手用拇指擦了擦自己微湿的唇角。
　　他看着我，像在看一只炸毛的、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掌心的猫。
　　“永远不会？”
　　他轻轻重复，语气又恢复了那副老好人的模样。
　　装模作样的姿势语调真让人感到恶心。
　　“时间会证明一切，莎乐美。仇恨和恐惧，有时候与爱欲只有一线之隔。”
　　他的目光扫过我红肿的唇。
　　“你越是激烈反抗，越是证明你在我面前无法保持平静。”
　　他向前半步，逼人的气势再次笼罩下来。
　　“你的每一次心跳加速，是因为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你自己真的分得清吗？”
　　他的话钻进我的脑海，试图混淆我的感知，扭曲我的意志。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向后退去，初夏的热风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你可以强迫我的身体，但你永远无法左右我的心。”
　　“是吗？”
　　他冷笑两声。
　　“你最好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叹了口气目送他离开……我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似乎那嘴唇上还残留着他狂野柔情般的气息，腰间似乎还烙印着他手臂的力量。
　　他说，除了他，没人敢这样爱我。
　　这句话像诅咒般萦绕在我耳边。
　　在这个混乱而绝望的时代，在这个被战争和死亡阴影笼罩的角落，正常的情感早已成为一种奢侈。
　　而他，克里斯托弗·阿德勒，以这样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方法硬闯进我的生活和命运。
　　未来会怎样？我真的能如自己所言，始终保持心灵的壁垒，不被这扭曲的关系侵蚀吗？
　　我不知道。
　　在这地狱我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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