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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8.12 - 林村
太平洋的风顺着洋流从东吹到西,携带着万千飞舞的云和升腾的水汽一起奔袭而来。远处的天空上是台风来临前分外鲜艳的晚霞,两人就这样一路披着晚霞回到古厝中。
“我先去和这里住着的几户有老人的人家说一下注意防台……风太大了,他们腿脚不方便,家里不一定能把东西准备完全。你就在屋里看看哪些窗子要加固吧。”林遇真按了按额角。
“顺便接点水,食物应该车上还有。”
“成。”
林遇真转身出了大门,逆着风下了山。这里的村庄老龄化严重,年轻人都像蒲公英一样飞走,只留下这些走不动的老人们守着老屋。
风从他的耳边吹过,眼前的竹林也随着路过的风摇摆着。
他先去了村头的叔公家,叔公的房子是最古早的砖混结构,红砖裸露在墙体上,半片瓷砖都没有贴,窗户看起来也已经年久失修,一个老人正坐在门前的木条凳上。
“阿真?”老人回过神来。
“是我!”林遇真点点头,“风台要来了,这一晚千万别出门。”
“我知啦!你去看看隔壁的阿婆,她家那扇后窗去年就坏了,现在还没修好。”老人摆摆手。
林遇真上上下下跑了几趟,一扇扇窗户细细确认后又关好,随后又把院里几个容易被吹走的塑料盆搬进屋里。
离开时叔公给他塞了一把葱。
他又敲开隔壁阿婆的门,灶台呲呲烧着木柴,阿婆正在灶台前烧水。
“阿婆,要来风台了!”林遇真怕她听不见,大声地喊。
阿婆颤巍巍地从灶台上拿了几个刚煮熟的鸡蛋,硬是往林遇真手里塞,“拿着吧,热乎的!晚上刚好吃。”林遇真推辞不过,只好接过东西。
厨房里几只小猫绕着桌子互相打闹着,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恍然未觉。
“我听说您这窗户有些坏了,来帮您看看窗户。”他走到后屋,发现那扇窗户的插销已经锈蚀了,林遇真只能找来胶带和废弃的麻绳把窗户缠绕固定,缠好以后还用力拉了拉,直到确定纹丝不动后才松了一口气。
“阿真真是个好孩子啊!我家那小子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
“他是去哪打工了?”
“跟着他大堂哥去做广告牌了,一年到头也没回来几次。”阿婆摆了摆手。
林遇真:“那我改天帮您打个视频电话,您好好看看他。”他挨家挨户走过,风越来越大,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待林遇真又回来的时候,天也彻底暗了下来。
林厝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几扇窗户上都被贴好了胶带钉上了木条,而钟烃手上拿着一把不知从哪翻出来的锤子,手上还拎着几个铁钉,专心致志的敲着。
“过会好像要下雨了。”钟烃回过头。
林遇真看着他:“都弄好了?”
“应该是差不多了,二楼有几扇窗户木头有点松了,我多钉了几根。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去确认一下那几个排水的口就行。”
入夜后,风呜呜地吹着,收音机里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台风眼在位于……风速……”
两人忙前忙后,终于赶在夜深了之前加固好了房子,还用着热水器最后一点热水洗了个澡。
两个人躲进了同一间卧室里,两张单人床被拼在了一起,林遇真那台电脑被钟烃抢去开了个网页看台风实时路径。
巨大的气旋云图占据了整个屏幕,深邃的几乎能看见海洋的风眼正缓慢地朝着海岸线移动。
一声雷鸣后,被林遇真提前拿进来的那盏露营灯变成了室内仅剩的光。
窗外好似天河倾泄,雨点砸在瓦片上,一声声的仿佛要将屋顶砸穿。
“停电了?”钟烃抬起头。
“估计是吧,这里线路老化得挺严重的……我等会去看看变压器。”
“别去……”
钟烃的手扣住了他的胳膊,林遇真转过身来看着他。露营灯放着地上,光线从下往上打去,把钟烃深邃的眉骨投出了浓厚的阴影。
他的手指伸了过来,那手在林遇真的面前悬停了一下,胡椒橙子味比他手指的温度更快到达。
随后他轻轻的捏住了林遇真眼镜的镜腿,摘下了他的眼镜。
世界变得朦胧,眼前的一切事物也消失了锐利的边缘,光怪陆离的色块把他的视线全部占据。其他感官却变得异常清晰。一滴水珠不知道是从窗外飘进还是从眼前的人发梢滴落,正好砸在了他的锁骨上。
钟烃低下了头,鼻尖几乎蹭到了林遇真的颈侧,有些凉,可能是洗澡时残留的水汽,又或是方才他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风。
窗外的雨声整耳欲聋。
“别走。”他又低声唤了一声。
“你的身上好像有点冷。”林遇真错开话题。
“是因为下雨的原因。”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整栋房子仿佛一艘正航行于七洲洋风暴中的孤舟,随着风浪飘摇着,随时可能倾覆,而他们就是这艘船上仅存的唯二的水手,彼此是对方唯一的救生圈。
一缕湿发贴在了林遇真的侧脸,微微有些凉,又带着卷曲的弧度,好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触手一样试探地缠绕了上来。
风声逐渐变成了尖锐的嘶鸣,电脑上的雷达图显示台风即将登陆。
横跨海峡的十号风球残酷又美丽,风眼中的大海却诡异又平静。
露营灯也熄灭了,如墨的夜色填满了整个房间。
林遇真发觉对方的身体压了过来,钟烃把脸紧紧贴着林遇真干燥的手心,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睛。
他又开口了,“房子要是塌了,我们就一起埋在这里吧。”
“上帝允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吗?”
钟烃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模糊得像是梦呓:“我很后悔那天没有跟你一起走……”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林遇真打断了他。
林遇真电话铃突兀响了起来,让人不经疑惑这天气居然还能有信号。
“谁的电话?”钟烃抓过手机,伸出食指按在了林遇真的唇上。
“嘘。”
“有点吵,外面的风这么大,我们就不听这些无聊的话了,好不好?”没等林遇真回答,他就按下了拒听键。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风声雨声交错在耳边,却无法掩盖越来越急的呼吸。
林遇真伸手摸了摸那湿漉漉的卷发,心情有些复杂,“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钟烃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他的心跳倏然变快,那一声声有力的跳动被全然的黑暗放大,听来格外的清晰。
“你先放开我……”林遇真推开钟烃,他感觉到钟烃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半分。
林遇真摸索着,打开了手边的一个黑色箱子。钟烃见状,又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箱盖缓缓打开,一个圆头圆脑的半透明软体机器人静静地待在里面,它如同一团凝固的透明麻糍,看起来又甜又软。
林遇真按下了开关,那个姑且可以称为水母或者是章鱼的小动物好似活过来一般,跨过黑色箱子从林遇真的手爬到了钟烃的手背上,最后小小的触手缠绕住了钟烃的指尖。
“它叫什么名字?”钟烃有些好奇地拿手指戳了戳水团子,水团子的小触手有些困惑地摆了摆,最后抱住了自己圆滚滚的脑袋。
林遇真不太想说,最后只是支支吾吾的说还没有命名。
小触手亮起柔和的光,照亮了一方寂静的夜。
林遇真那台电脑自动切成了个充满数据的页面。
林遇真看看屏幕又看了看钟烃,“静息心率155bpm,有些过速啊……压力值不太稳定,皮肤电反应还挺高。”
钟烃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刚想抽回手,那只小水母又温柔缠紧了他。
林遇真:“别动。”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摸他的头发,引导钟烃深呼吸。
屏幕上的线条开始变化,压力值下降了,但与此同时心率却开始飙升。
几乎是要奔着180去200了。
林遇真没去管那明显就不正常的数据,只是长久地看着钟烃,眼前的人呼吸已经慢慢平稳,他看着那个发光的小东西,小水母也温柔地颤动了一下。
林遇真说:“它很喜欢需要他的人。”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个发光的小东西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外面的风雨几乎要将世界撕碎,但是这厢却又格外的宁静安详。
“以后……我要是再这样。你就把它拿出来吧。”
“好。”
“你也要一直在我身边,因为它还需要你来开开关。”
“……好。”
门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林遇真有些怀疑,“好像不是风吹的。”
“是有人在敲门!”他的神色一凛,那个软体机器人从他的手指上滑了下来,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后又闷闷不乐地自己爬回了箱子。
柔和的光熄灭,潮水一样的夜又把一切都吞没。
“好像是出事了。”钟烃开口,“我去拿手电,你跟在我后面吧。”
手电筒打出的光线在雨夜晃动着,钟烃把林遇真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谁?”
门刚晃晃悠悠地打开了一条缝,狂风暴雨就已经毫不讲理的冲了进来,打湿了门口的一大块青砖,门口站着的是村委会的林叔,他身上那件劳保雨衣被风吹成一个大帐篷,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浑身都在发抖。
他抹了一把脸,“阿婆刚才找东西摔倒了!”
“别慌!我们先去看看。”林遇真回头和钟烃对了一个眼神,回身去找常备的急救箱。
“具体是什么原因?”钟烃补问了一句。
“我刚看是脸色已经有些紫了,村医的电话也打不通……”
林遇真拿着急救箱出来,钟烃抓起门口那把长柄伞给他撑上,不过这玩意在十级的风圈里基本上就是个摆设,最后钟烃还是用身体护着林遇真冲进了雨幕。
短短几百米的路两人却走得艰难无比,风从四面八方灌来,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推搡着,几乎要把他们一齐按到在泥泞中。
阿婆家一片漆黑,老人家被林叔扶到了床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遇真非常自然地俯下身子跪在地上,动作利落地测脉搏。“瞳孔不等大,呼吸抑制,得马上送县医院。”
“可是、可是……”
“村口的路好像被封死了,有棵树倒在那……”
“车钥匙给我吧。”钟烃非常自然地开口。
林遇真对上了他的眼睛,“你想做什么?”半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护住了口袋里的钥匙,“你疯了吗?十级风圈已经过来了,那辆车比你年纪都大!上了这种盘山路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掀翻!”
“˙我知道,但是这老太太等不了,树倒了我们就从山路绕过去。”
“这不是你在赛道上玩的过家家……
“我不能看着你去……”
“林遇真。”
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滴落在地上,和倾盆的大雨一起淹没了这个世界。
他的脸徒劳地埋进了一个高大温暖的怀抱。
一只大手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钥匙,随后又极其轻柔地抚去了他脸上的雨水。
“相信我吧。”钟烃凑近了他,鼻尖几乎抵着鼻尖。
“我这条命硬得很……”
“而且……”他突然停住,吞下了半句话,“我去开车,你们把人抬出来。”
车身在剧烈晃动。
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瀑布般的雨水依旧冲刷着前挡风玻璃,车灯在暴雨下的能见度顶天也就三五米,再往远处就只能看见狰狞摇晃着的树影。
轮胎在每一次侧风袭来时固定打滑,抓地力接近于零,时不时的失重几乎让人头皮发麻。
林遇真死死地抓着头顶的扶手,全部注意力却都在身旁的钟烃身上。
“前方左转有急弯,贴内道走……”林遇真只能充当临时的领航员。
钟烃没说话,脚下踩着离合又踩油门,方向盘猛打,车尾在湿滑的路面上甩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后轮卷着泥浆,堪堪擦着悬崖边缘。
还没等林遇真松一口气,又一阵狂风把车身吹得像右一歪。
后轮几乎要悬空,林遇真惊呼出声,钟烃反应极快地反打方向踩油门,T3的后置引擎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车尾压住了地面。
一阵剧烈的颠簸后,一车人的生命从悬崖边拽了回来。
“怕吗?”钟烃的声音有些沙哑。
“看路。”林遇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声音都发着颤。
“我有点怕,怕我死了你会换一个人。”
“都什么时候了……”林遇真气得想给他邦邦两拳,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视线都有些模糊。
穿过了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泥路后,前方出现了红蓝色光。
县医院到了。
急诊大厅里到处都是受伤的病人和他们焦急的家属,林叔跑进去联系医生,钟烃和林遇真则把昏迷的阿婆扶了下来,稳稳地放在了担架上。
直到阿婆被推进抢救室林遇真的手都还在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开了。
“送来的很及时,老人已脱离生命危险。”
林遇真很想张嘴说声谢谢,但却发不出声音。
钟烃站了起来,替他向医生道了谢,又回来牵林遇真的手,“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交接完病人后又回到车里。
钟烃打开手机看了眼雷达图,最猛烈的危险半圆好像终于飘走了,雨在慢慢变小,月亮藏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车里没有开灯,林遇真借着昏暗的月光怔怔地看着钟烃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轻轻覆在了上面。
“要是当时掉下去了,我们算不算殉情?”
“谁要跟你殉情……”林遇真的声音发着抖,带着明显的鼻音。
“也是。”钟烃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把人往自己怀里拽了拽。
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呼吸纠缠在一起。
“我还没转正呢。”钟烃看着那双已经盈满泪水的眼睛,“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死了倒也只能算个非法拼车,太亏了。”
林遇真看着他,眼眶有些红,他往后拉开距离推了推眼镜,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等会雨停了就开车回去。”他闷闷地说,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语气却很软。
眼泪终于滑落下来,又被轻柔拭去。
……
回到林厝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台风过境后的清晨,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
因为防护做得不错,院里的东西都还好,没有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稍微收拾一下吧,这几天还好没有泥石流,要不然就要被困住走不了了。”
林遇真点了点头。
“下一站?”
钟烃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路书翻到新的一页。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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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出来了!OMG这章写的我累死了……错字暂时懒得抓了。
这章是看着手环想出来的……水团的灵感来源于九月还是十月份刷到的一个对数螺旋软体机器人,不过可能是做成了医疗机器人的模式(?不知道这个人在胡言乱语什么),当时看视频里好像是3d打印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材质……梦到哪里写哪里了就这样吧。
修文中,争取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