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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渣
“舒婷,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裴靳,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庄舒婷松开林春生,拿出手机,点开校园墙的照片,质问林春生。
“舒婷,这只是个误会,别人不知道照片,你还不知道吗?我那天是给你占位置。”林春生看着照片,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看校园墙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这个蛋糕,他说是为了照片的事情道歉。”林春生晃了晃手里的蛋糕。
“这种莫名其妙的传闻多了,每个都去解释我很累的,没有必要,过几天就没多少人记得了。”林春生轻飘飘说出口的话砸在庄舒婷心口。
林春生的不在意,衬得庄舒婷太在意了。她心生出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不平衡感。随即换上熟悉的,带着依赖的微笑。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林大艺术家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理会这些凡尘俗世。”庄舒婷插科打诨把刚才微妙的不适彻底揭过。
林春生无奈地摇摇头,她早就习惯了庄舒婷这种跳脱的性子。
“生生,你答应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裴靳,好不好?”快到教室门口时,庄舒婷拉着林春生的胳膊撒娇。
“好,我答应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裴靳。”林春生无奈的笑着,虽然觉得庄舒婷幼稚,但还是陪她闹。
自从那天以后,林春生发现庄舒婷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庄舒婷假装会不经意提起裴靳,观察她的反应。会拉着她刻意经过拳击社,然后盯着她的脸,看到她没有任何欣赏的反应庄舒婷才放心。
她甚至有时候会开玩笑的说:“生生,还好你不喜欢裴靳那种类型,不然我们变成情敌,友谊就要破碎了。”
“都说了多少遍不可能,你怎么还惦记着?”林春生有时候也会不耐烦。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庄舒婷要时时刻刻在她眼前强调裴靳。
她们闹掰后林春生才想明白,庄舒婷不是在意裴靳,她在意的是自己有没有遵守对她的承诺,确认她们的友谊是不是以她的感受为先,这种扭曲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带给庄舒婷的安全感,远比对裴靳那份青涩的喜欢重要的多。
在林春生理性有秩序的世界里,庄舒婷是一抹独一无二的亮色,她习惯了她的吵闹和陪伴,她享受着庄舒婷的依赖和热情。她以为解释清楚和明确的态度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而在庄舒婷炽热又缺乏安全感的世界里,林春生的优秀和淡然,在带给她骄傲的同时,也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和自卑。她把林春生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她不懂,真正的友谊不是占有和试探。
一个用沉默和疏远表达不耐烦,一个用更紧的追问和试探来确认自己的唯一性。林春生和庄舒婷都看到了裂痕,却用了完全相反的方式来修补,林春生选择后退,庄舒婷选择紧逼。
一步错,步步错。
一个误会叠加另一个误会。
一次沉默助长更深的隔阂。
直到争吵爆发,刺人的话语脱口而出,她们就那样一步一步,背对着背,走向友谊的终点。
当年和庄舒婷分开,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春生在心里恨裴靳,是裴靳的出现,搅乱了一切。
在哪之后,她对裴靳的态度从无视变成了明确的反感。现在想来自己只是无端的迁怒他,裴靳没有任何错。
林春生觉得可能是当年“都怪裴靳”的念头太深了,认出裴靳后她的内心还再害怕这个男人突然出现,会不会又打破她现在艰难建立起来的平衡。
罗九妈妈还在念叨儿子的点滴,说着说着,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抓着林春生的手无意识的用力,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弄疼林春生了。
林春生回过神,感受到罗阿姨不太对劲,有一点……疯癫。她蹙着眉,想抽回自己的胳膊。
“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我们小九就是那么优秀,他那么好一个孩子,你为什么不听。”
罗九妈妈情绪彻底失控,她站起身撞到了桌子,桌上的水杯被打翻。
陶瓷杯瞬间四分五裂,杯子里的温水溅开,声音刺激到了罗九妈妈,她坐倒在地上。
“你们为什么都不提小九了?他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忘了?都不让我提起我儿子。”
林春生这次确实被吓到,太突然了,她一动不动的坐着,不知道怎么解决。
拍门声响起,罗九爸爸听到楼下的动静,系着围裙就冲下来。林春生听到声音摸索着起身开门。
门打开,罗九爸爸看到地上一片狼藉,自己的妻子坐在地上像疯了一样。
“家珍。”罗九爸爸紧紧地抱住正在撕扯自己头发,哭喊着的妻子。
“家珍,是我,小九不在了,我知道,我在听,我一直在听,你别这样,别吓到孩子。”
罗九爸爸抱着妻子,平时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溃不成军,身体颤抖,两人跪在一起,悲伤,泪水淹没了林春生清冷的小屋。
林春生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她看不到他们相拥而泣的样子,但却能听到罗阿姨一声声叫唤着小九,压抑的情绪太浓烈,浓烈到让她窒息。
她想起自己失去父母,独自站在医院走廊,没有人拥抱她,那些“及时”出现的亲戚,父母尸骨未寒时就开始打她遗产的主意。
她那时候太累,太小,法律条文像天书,人情世故像漩涡,她应付不来。遗产没守住。
那时她渴望一个拥抱,一句关心的话语。可惜没有,爸妈走了,朋友散了,眼睛也看不见了,罗九爸妈能相互扶持,抱在一起痛哭,林春生却早已孑然一身。
她没有焦距的双眼泛起水雾,鼻尖酸涩,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掉在胸前,衣服晕出一团深色,林春生任由泪水冲淡自己无处诉说的委屈。
蓝调时刻,老城区溺在蓝海,痛哭声还在持续,裴靳从俱乐部到老城区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罗九爸爸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把车停在路边后,裴靳一路狂奔,半个小时前他接到罗九爸爸的电话,说有事找裴靳商量,是关于罗九妈妈的病情,现在电话没人接,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离罗九家十几米,听到罗九妈妈的声音裴靳才松口气,他喘着粗气往楼上走,可声音却不是从罗九家传来,是二楼。
二楼门开着,裴靳站在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骤停。客厅中央是相拥而泣的罗九爸妈,这个画面已经足够有冲击力了,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站在门口的林春生。
这里是林春生家!他来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从来没碰到过?
裴靳没有发出声音,他看着林春生脊背挺得笔直,脸色苍白,眼睛水汪汪的,泪痕都还未干,林春生就站在那里独自流泪,寂静又汹涌。
她流泪的样子裴靳从未见过,裴靳记忆里有林春生带着傲气的背影,有在画室画画的专注,有笑的毫无形象的鲜活,见过她清冷,疏离,唯独没见过她哭。
此刻,裴靳觉得林春生真实,脆弱,眼前这个会哭的林春生比他记忆力那个永远完美的少女鲜活千万倍。
屋里的哭声停止,罗九妈妈情绪稳定了下来被搀扶着起身,她看着林春生愧疚的不知道说什么。
“小春,真是对不住,你阿姨她不是故意的,把你的屋子弄的一团乱,等会儿叔叔下来收拾,赔你东西。”罗九爸爸声音沙哑。
“叔,你先和阿姨上楼,这儿我来收拾。”裴靳扫视了一圈客厅,目光落在一片狼藉的地面。
林春生听到裴靳的声音,身体一僵,她转过脸擦干泪痕,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只有眼眶和鼻尖还在泛红。
罗九爸爸点头不再多说,揽着罗九妈妈挪出房间。
“地上全是玻璃渣,还有水,我帮你扫干净,很快,保证不乱动到别的东西。”裴靳上前一步,站在林春生身边。
“不用,很晚了,你回去吧。”林春生能感受到裴靳就在自己眼前,她莫名的烦躁,想让裴靳快点离开。
“地上碎玻璃很多,你一个人很危险,我帮你收拾好再走。”裴靳再次开口,语气担忧,甚至有些急躁,他说着伸手去拿扫帚。
“我说了,不用!麻烦你走可以吗?”林春生猛地拔高声调,态度强硬。她对着裴靳的方向,眉头拧成一团,一脸不耐烦。
裴靳拿扫帚的手僵在半空,错愕的看着林春生,他明明是担心她,想帮她,可林春生对他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恶劣。
林春生说完自己也怔了一下,突然烦躁的情绪,她自己都感觉陌生。她知道裴靳一定觉得她糟糕透了。
“好。”裴靳沉默了几秒,收回手,没在多说一句话,他转身出去,把门拉上。
房门隔绝出两个空间,林春生为自己刚才的语气感到懊悔,裴靳只是好心,她对着一个善良的人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林春生想起很久前自己听过的一句话: “人在极度自卑的时候会变得攻击性很强,无理取闹。”
自卑吗?林春生早就接受自己是个瞎子,已经谈不上自卑到愤懑。可刚才裴靳想帮她,她感受到的是强烈的刺痛和抗拒。
林春生一直觉得她足够坚强,可以处理好一切,她能独自抗下债务,记住上百种药材,还能在完全劣势的情况下取得理疗大赛冠军。房间里的碎片她可以自己收拾,但这种解释不清的情绪她处理不了。
林春生背靠着门,支撑不住坐在地上,她蜷起双腿,胳膊抱着膝盖,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呜咽声溢出喉咙,她坚强的外壳像玻璃杯一样碎了一地。
裴靳没有离开,站在门外,同样背靠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恍惚间,他听到了林春生压抑的哭声。他能想象到房内林春生独自哭泣的景象。这比他亲眼看见要难受百倍。
懊悔犹如雪崩将他掩埋,他刚才为什么要坚持?他自以为是的关心,保护。根本没考虑林春生的感受。
裴靳厌恶自己的笨拙,林春生说的没错,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要是他像张右青一样,林春生就不会讨厌他。
他的眼睛控制不住的发热,湿润,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裴靳用力的闭上眼,咬着牙关,试图逼回眼泪。
裴靳想冲进去,不顾一切的抱住林春生,紧紧抱着她,告诉她:“放声哭吧,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可他像被钉在了门上,怎么都动不了。裴靳背贴着门,好像这样就能离林春生近一点。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转身小幅度用手指关节敲起铁门,门发出不规律的哒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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