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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十月底的哈尔滨,火车站的广播还在循环着检票通知,邱以柠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指尖触到玻璃上的冰花,凉得一缩。她拎着行李箱,顺着人流走出站台,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带着北方特有的干冷气息,钻进衣领里。
从哈尔滨转乘的绿皮火车晃了三个小时,窗外的景色渐渐从高楼变成了低矮的红砖房,再到成片的白杨树,最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初雪覆盖。火车进站时,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天地间漫下来的雪粒,像揉碎的盐,轻轻落在屋顶、树梢、光秃秃的田埂上,瞬间就铺成了一层清冽的白。
她拖着行李箱走下火车,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雪的清新和煤烟的味道。这个陌生的小城比她想象中更安静,也更冷。站前广场上,几个揽客的出租车司机搓着手,跺着脚,看到有旅客出站,便热情地迎上来。
“姑娘,去哪儿?”
“去建设路。”邱以柠报出地址,坐上了其中一辆出租车。
车子驶离火车站,穿行在小城的街道上。这里的一切都与北京截然不同。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红砖房,屋顶上积着薄薄的雪,像是给灰瓦檐边镶了道银边。路边的老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细碎的雪粒,风一吹,簌簌往下掉,在清晨的阳光中闪烁着微光。
卖早点的铺子冒着热气,蒸笼上凝着白霜,氤氲的雾气与远处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融成一片。阳光懒懒散散地爬上来,雪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整个小城静悄悄的,只剩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和行人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轻响。
邱以柠靠在车窗上,看着这个干净得像一幅素净水墨画的小城,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平静。这里没有北京的喧嚣和快节奏,没有地铁里拥挤的人潮,也没有写字楼里永远完不成的工作。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赶得巧,这是今年第一场雪,比往年早了快半个月呢。”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嗯,来看朋友的。”
“这个季节来我们这儿可冷了,再过半个月更冷,零下二三十度呢。”司机热情地介绍着。
邱以柠微笑着应和。
阳光慢慢爬上来,越过屋顶,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光。邱以柠眯了眯眼睛,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柔软的期待。
出租车在一个路口停下,司机指着前方:“姑娘,前面就是了,你看那白绿相间的门面,挺好找的。” 邱以柠付了钱,拎着行李箱下车,寒风立刻裹着雪粒扑过来,她紧了紧围巾,慢慢朝着不远处的店铺走去。
到了店门口,玻璃门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布局。邱以柠放慢了脚步,拖着行李箱的轮子在雪地上摩擦,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她站在玻璃门外,仔细打量着店里。白色的环氧地坪一尘不染,倒映着天花板上垂下的绿色吊灯,灯光柔和,给冰冷的空间添了几分暖意。靠墙的位置立着两排定制的绿色工具柜,柜门贴着标签,整齐地码放着白色洗车海绵、分区清洁刷、镀膜剂、打蜡机,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扳手和螺丝刀。工具柜旁边的货架上,摆着汽车坐垫、脚垫、车载香水,颜色大多是清新的浅色系,和店铺的主色调很搭。
店里很安静,只有前台后面坐着一个身影,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打瞌睡。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邱以柠也能看出她的疲惫。云朵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但眉眼间依然带着那份熟悉的温柔和坚韧。
邱以柠放慢脚步,轻轻推开了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机械的“欢迎光临”声。
云朵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当她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整个人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然后,她跳了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跑向门口。
“啊啊啊~我还以为我眼花出现幻觉了!”云朵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Surprise!”邱以柠张开双臂,眼眶有点发热。
云朵立刻扑进她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是怕她跑掉一样。邱以柠能感觉到她身上有淡淡的洗车剂香味,混合着她惯用的柠檬味护手霜的气息。这个拥抱让邱以柠想起了很多——那些在出租屋里共度的夜晚,那些一起追剧的周末,那些互相鼓励走过难关的日子。
“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云朵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都没去接你。”
“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两人抱了好半天,才舍得放开。云朵拉着邱以柠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你瘦了点,是不是北京的工作太累了?” 她的指尖带着点粗糙的触感,指腹上有几个浅浅的茧子,应该是长期做汽车美容留下的痕迹。
邱以柠也看着云朵,她的眼角比以前多了几道浅浅的细纹,皮肤因为经常在店里忙活,带着点淡淡的红晕,不复当年在出租屋里的青涩,却多了几分烟火气的温柔。“你也变了点,更温柔了。” 邱以柠笑着说。
“都当妈的人了,还温柔呢,天天跟油污打交道。” 云朵拉着她往休息区走。
“店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邱以柠问道。
“前两天接了个大活,改色贴膜,要求特别细。”云朵一边为她倒热水一边说,“昨晚熬了一晚上,今早才完事交了车。我就让谭子今天在家补觉了,我没怎么熬夜,就来看店了。有客户不急的活就接了明天再做。”
“这店就你俩也是真辛苦。”邱以柠接过热水杯,温暖从掌心蔓延开来。
“没办法,小店,生意一般,雇人就包不住成本。”云朵在她对面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怎么有时间来了?前段时间不是回去上班了吗?”
“我辞职了,想休息一下,到处转转。”邱以柠轻声说。
云朵的眼神暗了暗,她知道邱以柠父母的事情,也知道这个决定背后可能的原因。她没有追问,只是温柔地说:“休息一下挺好。北京的压力真的太大了,我记得那时候你每天下班回到家都八九点,感觉都没自己的生活。”
“嗯。”邱以柠低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
“你在我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吧!”云朵握住她的手,“我房子三个卧室,我公婆喜欢住在店的二楼,自在。有你的房间。”
“好呀!”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我太馋你做的大饭包和谭子做的红烧肉了。”
“今晚就给你做!”
两人聊着天,时间悄然流逝。偶尔有顾客进店咨询,云朵熟练地应对着,报价、介绍服务、登记预约。邱以柠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觉得这样平凡而踏实的生活,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刚毕业的时候,她们三个都留在了大学所在的二线城市打拼。为了省钱,她们租在了城中村,两户门对门的出租屋,都是二十平米的小单间,好处是都带一个小厨房和小卫生间。
出租屋的条件很简陋,墙壁是刷白的,时间长了有些地方已经泛黄起皮;窗户很小,阳光很难照进来,白天也得开着灯;夏天闷热潮湿,冬天没有暖气,只能靠一个小小的电暖器取暖。但就是那样的地方,却装满了她们最快乐的时光。
为了省钱,她们一直合起来开火做饭,平摊菜钱。每天下班,不管多晚,都会有人先回到出租屋,系上围裙钻进狭小的厨房。云朵的厨艺是三人中最好的,尤其是做家常菜,谭子则擅长做荤菜,邱以柠虽然厨艺一般,却喜欢打下手,洗菜、切菜、洗碗,做得不亦乐乎。
她们最喜欢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城中村的菜市场买菜。云朵会拿着小本子,照着手机上的菜谱勾选要买的食材,还会跟摊主砍价,一两块钱的差价也要争半天;谭子则负责拎东西,不管买多少,都乐呵呵地扛在肩上;邱以柠跟在后面,偶尔会偷偷买一串糖葫芦,分给另外两人吃。
记得第一次做锅包肉,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云朵在网上刷到了锅包肉的教程,馋得不行,拉着邱以柠一起研究。谭子那天正好加班,要晚点回来,两人就决定自己动手试试。
买了一块里脊肉,切成薄片;没有淀粉,就用面粉代替;没有糖醋汁的配方,就凭着感觉调,糖放多了,就加点醋,醋放多了,再加点糖。炸第一块肉的时候,两人都很紧张,盯着油锅里的肉片,看着它慢慢变成金黄色,赶紧用筷子夹出来,吹了吹就放进嘴里。
“有点硬,是不是炸的时间太长了?” 邱以柠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
“可能是面粉放多了,下次少放一点。” 云朵点点头,又夹起一块刚炸好的肉,“不过味道还不错,酸甜口的,挺好吃。”
两人一边炸一边尝,等谭子加班回来,已经快十点了,他推开厨房的门,看到桌上摆着一盘 “迷你版” 锅包肉,还有两个吃得满嘴是油的姑娘,忍不住笑了。
“这锅包肉…… 每块是不是小了点?” 谭子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只有麻将大小的肉,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朵立刻理直气壮地反驳:“大了怕炸不熟!再说了,小一点更入味,你懂什么。” 说完,她转头冲邱以柠做了个鬼脸,邱以柠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段日子,她们真的很穷,但她们又真的很快乐。她们会在天台上晾衣服的时候,一起吐槽老板和客户;会在深夜里挤在一张床上,聊未来的梦想。她们互相打气,互相陪伴,觉得凭着自己的拼搏,总有一天能在那个城市站稳脚跟,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可现实总是比想象中残酷。邱以柠后来因为工作去了北京发展,云朵因为意外怀孕,决定顺其自然生下来,但是在外压力太大,父母离的也太远,只好回了谭子的老家这个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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