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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
秋雨悄然而至。
起初是细如牛毛的雨丝,渐渐变得绵密,打在琉璃瓦上,淅淅沥沥,仿佛有人在低声啜泣。我坐在窗前绣花,针线在指尖穿梭,绣的是一丛秋菊,金灿灿的花瓣在素绢上缓缓绽放。
锦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添了灯油,又悄无声息地退下。自那日陈贵人送来先皇后的玉佩,我常常这样独自坐着,一坐就是半日。
玉佩被我贴身戴着,温热的玉渐渐染上体温,仿佛真能与那个素未谋面却命运相连的女子心意相通。
“娘娘。”李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怯意。
我放下绣绷,见她抱着安儿站在廊下,衣裳被秋雨打湿了边角。忙让她们进来,命人取干布擦拭。
“怎么冒雨来了?”我接过安儿,小家伙似乎受了凉,小脸有些泛红。
李妃绞着衣角,低声道:“安儿有些发热,臣妾...心里害怕。”
我探了探安儿的额头,确实有些烫,但看他的精神尚好,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我。
“请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说是着了凉,开了方子。”李妃仍是忧心忡忡,“可臣妾总不放心,想着来求娘娘...”
我明白她的心情。自那次大病后,她对安儿的任何不适都格外敏感。
“既开了方子,按时服药便是。”我温声安抚,“小孩子发热是常事,不必过于忧心。”
她点点头,目光却仍黏在孩子身上。
我让乳母带安儿去暖阁休息,单独留下李妃说话。
“你近来睡得可好?”我问。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又没休息好。
她勉强一笑:“还好。”
我知道她在说谎,却不忍揭穿。这深宫中的母亲,哪个不是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雨声渐密,敲在窗纸上,声声入耳。殿内烛火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晃悠悠。
“娘娘,”李妃忽然道,“臣妾昨夜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见一个穿白衣的女子站在梅树下,对臣妾说'小心秋雨'。”她蹙着眉,“醒来后心里一直不安,所以才冒雨前来。”
我心中一动。穿白衣的女子...梅树...
“可看清她的模样?”
李妃摇头:“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只记得她腰间佩着一枚白玉,雕着梅花。”
我下意识地抚向胸前的玉佩。先皇后...是她吗?
“梦而已,不必在意。”我按下心中的波澜,温声安慰。
她却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雨幕:“臣妾总觉得,这宫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话未说完,张昭仪撑着伞来了。见到我们,她微微一笑:“猜着你们就在一处。”
她带来些新制的菊花糕,说是重阳宴要用的,先让我们尝尝。
我们围坐品茶,说着闲话,殿内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张昭仪看了眼李妃的脸色,道:“贵妃近日气色好些了,想来是秋日凉爽的缘故。”
李妃笑了笑,没说话。
雨声潺潺,我忽然想起陈贵人说过,先皇后最爱秋雨,常说雨声能洗净尘世的烦扰。
“先皇后...”我轻声道,“是个喜欢雨声的人。”
张昭仪执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我:“娘娘怎么知道?”
“听人提起过。”
她垂眸,杯中茶烟袅袅:“是了,先皇后确实喜欢雨天。她常说,雨声像琴音,能抚平心中的褶皱。”
李妃好奇地问:“张姐姐与先皇后相熟?”
“不算熟识,但受过她的恩惠。”张昭仪语气平静,“臣妾刚入宫时水土不服,病得厉害,是先皇后派了太医来诊治,还时常差人送些滋补的汤药。”
又一个受过先皇后恩惠的人。
我抚着胸前的玉佩,仿佛能感受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的温度。她像这秋雨,润物无声,却让人铭记。
雨稍停时,李妃带着安儿回去了。张昭仪却留下来,说有事相告。
“娘娘可听说过'梅苑旧事'?”她压低声音问。
我摇头:“不曾听说。”
“那是先皇后被废前住的地方。”张昭仪道,“据说她在那栽了一片梅林,亲自照料。被废后,那里就封了,再没人进去过。”
我想起御花园深处那个紧锁的宫苑,原来那就是先皇后的故居。
“娘娘若得空,不妨去看看。”张昭仪意味深长地说,“或许能明白些什么。”
我默然。她是在暗示我,那里藏着先皇后之死的秘密?
送走张昭仪,我独自站在廊下。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落叶的气息。
“锦书,”我唤来贴身宫女,“去查查梅苑的位置。”
她很快回来,面色有些异样:“娘娘,梅苑就在瑶华宫后面,只隔着一道墙。”
我怔住。这么近?
“听说当年先皇后特意选在那里,说是喜欢那边的安静。”锦书补充道。
安静?还是为了避开什么人?
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先皇后的影子,像这秋日的雾,越来越浓地笼罩着这座宫殿。
当晚,我梦见一个女子在梅林中漫步。她穿着素白的宫装,长发及腰,背影单薄。她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抚摸梅树的枝干,像是在与老友叙旧。
我想看清她的脸,却总是隔着一层薄雾。只能看见她腰间那枚白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醒来时,秋雨又开始了。淅淅沥沥,像是那个女子在低语。
我再也睡不着,起身点亮烛火,取出先皇后的玉佩细细端详。玉质细腻,雕工精湛,每一刀都透着用心。
“守住本心...”我轻声念着先皇后的遗言。忽然觉得这枚玉佩重若千钧。
次日,我前往景祺阁。
陈贵人和赵美人正在廊下做针线活,见我到来,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我的造访。
“娘娘来了。”陈贵人起身行礼,目光落在我胸前的玉佩上,微微一笑,“这玉佩与娘娘甚是相配。”
我轻抚玉佩,直截了当地问道:“梅苑中,可藏有何秘密?”
陈贵人和赵美人对视一眼,神色微变。
“娘娘为何如此问?”陈贵人谨慎地反问。
“听闻那里封存着先皇后的过往。”我答道。
赵美人放下针线,轻声说道:“那里...有娘娘最为珍视之物。”
“那是何物?”我追问道。
陈贵人叹了口气:“臣妾也不甚明了。只记得先皇后被废前,常独自在梅苑待至深夜。有一次臣妾去找她,见她抱着一只小木箱在梅树下哭泣。”
“木箱中究竟装有何物?”
“臣妾不知。”陈贵人摇头,“先皇后从不让任何人触碰那个箱子。她被废后,箱子也随之消失,想必是藏于梅苑某处。”
我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一个小木箱,竟值得先皇后如此珍视?
“娘娘,”赵美人忽然开口,声音细若蚊呐,“您若真想去梅苑,臣妾可告知您一个秘密入口。”
我惊讶地看着她。
她低下头,绞着衣角:“先皇后生前曾告知臣妾,说若有朝一日...可借此处避难。”
避难?她早已预见到那一天的来临?
陈贵人从屋内取出一幅泛黄的绢帛,上面绘有梅苑的布局图。她指着一处假山:“这里有一道暗门,推开即可进入。”
我接过绢帛,指尖微微颤抖。这或许正是揭开先皇后之谜的关键。
离开景祺阁时,秋雨再度降临。陈贵人送我至门口,轻声叮嘱:“娘娘万事小心。”
我点头,将绢帛仔细收好。
回到凤仪宫,我展开绢帛细观。梅苑的布局别具一格,假山、亭台、梅林错落有致,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
那标记着暗门的位置,隐于梅林深处,极为隐蔽。
去,还是不去?
我抚着先皇后的玉佩,忽然感到它在微微发烫,仿佛在催促我做出决定。
晚膳时分,皇上驾到。他神色疲惫,眼底蕴着淡淡的阴影。
“皇后近日可好?”他关切地问道。
“谢皇上关心,臣妾一切安好。”我答道。
我们默默用膳,殿内唯有碗筷相碰的细微声响。
“安儿病了?”他突然问道。
我心中一惊:“只是轻微受凉,现已痊愈。”
他点头,未再追问。但我知道,他对瑶华宫的动静了如指掌。
用罢晚膳,他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在殿内踱步,目光扫过窗边的绣架。
“皇后的绣工愈发精进了。”他注视着那幅未完成的秋菊图。
“皇上过奖。”我谦逊道。
他在绣架前驻足良久,忽然说道:“这菊花...颇似梅苑中的那些。”
我心中一震,强自镇定:“臣妾未曾去过梅苑。”
他转身看我,目光深邃:“那里封存着一些往事,皇后还是不要涉足为好。”
我垂下眼帘:“臣妾明白。”
他又坐了片刻,起身离去。临行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是警告,又似恳求。
殿门闭合,我独自立于烛光中,胸前的玉佩冰凉。
皇上是否知晓我要前往梅苑?还是...他只是随意提及?
窗外的雨声愈发急促,敲击着我的犹豫。
最终,我下定决心。
无论梅苑中隐藏着何种秘密,我都要一探究竟。不仅为了先皇后,也为了我自己。
这深宫之中谜团重重,若不揭开一二,恐怕我亦会如先皇后般,最终迷失其中。
我收起绢帛,唤来锦书。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前往梅苑。”
锦书面露忧色:“娘娘,皇上方才...”
“本宫知晓。”我打断她,“正因为如此,才更需前往。”
她不再多言,默默退下。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夜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先皇后,若你在天有灵,请指引我。
雨声中,我仿佛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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