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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这是圣橡木学院的魔法图书馆，连排的深色桃木书架高至天花板，上面摆放着浩如烟海的典籍，四周的气氛沉稳而安静，只能听得到轻微的翻书声。
塞拉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场景转变中缓过神来，便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她的视角被固定在前方。
眼前，穆曦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她依旧穿着那套洗得有些泛旧的骑士服，低头研读着厚重的魔法书。似乎察觉到塞拉的视线，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塞拉。
冰冷的眼神让塞拉一惊，她下意识地想要撇过头，才无奈的想起自己根本无法选择行动。
此刻，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已应该是置身于原主塞拉的记忆片段。她不再挣扎，任由自己短暂地成为原主的一部分。
身体自顾自地迈开步伐，走到了穆曦的书桌前。
“我看见你在赫尔老师课堂上的表现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声音优雅又不失张扬，“你很强。”
穆曦没有回答，放在书本上的手微微收紧，淡蓝色的瞳孔内全是戒备，似乎在探究她的目的。
塞拉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无害的微笑：“不要误会，能够拥有一个实力强劲的组员，我当然非常高兴。”
“但是，”她突然话锋一转，眼中闪过被好胜心激起的暗光，“圣橡木最强的魔法师，只需要一个就够了。不是吗？”
“我对这种无聊的排名游戏不感兴趣。”穆曦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重新翻开书页，不再看塞拉。
穆曦这样无礼的态度，身体的主人却并不恼怒。
她轻轻抽走了摊在桌上的《魔法起源》，面对穆曦错愕的眼神，有些得意地晃了晃书本：“只有拥有实力不相上下的对手，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自己的潜能。看来，你还不明白魔法追求极限的本能。”
“快点成长吧，穆曦。我期待着与你真正一较高下的那一天。”
窗边的纱帘轻轻拂起，传来一阵淡淡的暖香，随着和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在了她的发间上。
一只手伸过来，动作轻柔地将花瓣从她的发丝间摘下。
“怎么在发呆？”
塞拉身体一震，对上了一双柔和的眼。
那是与图书馆中态度截然不同的穆曦。见塞拉慢一拍的模样，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眉眼间是少见的舒展放松，像是对待亲近的好友。
四周的场景不知何时已经变了，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银色草原。
一轮圆月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上，澄澈的月光如丝绸倾泻，将整个世界都照耀得明亮剔透。
穆曦的身后，是一棵几乎遮蔽了半个夜空的苍天古树。淡紫色的花朵缀满了整棵树，在夜色下怒放，古树的枝干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摇曳，洒下漫天飞舞的花瓣。
塞拉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抬手想要去接洒落的花瓣，她侧过头笑着看向穆曦：
“太美了......没有想到，真的这么幸运，能看到百年难开一次的紫楹花。”
一头黑发随花瓣纷飞，伴着月色朦胧。
穆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那，你知道关于紫楹花的传说吗？”穆曦突然开口问道。
塞拉歪了歪头，语气里带了一些好奇：“什么传说？”
“传说，在月圆之夜一同观赏紫楹花的人，可以共同拥有永恒。”
“是吗......”塞拉听见自己喃喃自语，随后抬头看向满缀的紫色花海：“那我只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恒。”
“塞拉。”
“嗯？”
塞拉依旧仰头望着花树，直到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被温柔地拨开、理顺。
她转过头，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月光下，穆曦的轮廓柔和得不可思议，身后是漫天飞舞的紫楹花与璀璨的光亮。
穆曦轻轻笑了笑，声音是她从未知晓的温柔。
“头发，乱了。”
咚，咚，咚。
那一刻，除了心跳声，她什么也听不到。
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塞拉只能呆呆地看着穆曦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庞。
啪——
毫不留情的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属于塞拉·兰斯洛特痛苦而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瞬间盖过了刚才旖旎的悸动。
她捂着脸跪在冰冷的地面。
眼前的场景已变为庄严肃穆的兰斯洛特家宅。
“塞拉，兰斯洛特待你不薄，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前，是一脸冰冷的兰斯洛特家主，她坐在高高地家主主座上，毫无温度的血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塞拉。而在家主身后，站着神情动摇、满眼忧虑的穆曦。此时的穆曦已恢复一头黑发，看上去格外陌生。
不，不是我......塞拉的意识呐喊着。
她的身体撑着地面，用沙哑的声音低语：“说过多少次了，不是我做的。”
家主冷笑一声，将一叠厚厚的资料高高扬在空中，纸张散落一地。
“到了这个地步还要狡辩？人证物证全部齐全，塞拉，我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胆子，竟敢谋害兰斯洛特的继承人。”
继承人......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心中只剩下一个执拗的念头：可是，兰斯洛特的继承人，不应该是我吗？
“家主，这其中恐怕有误会，请重新调查一下吧。”穆曦上前一步，轻声求情。
看向穆曦时，那双冰冷的红眸竟多了一丝柔和：“穆曦，我知道你心软。你的魔法水平或许已是顶尖，但论及城府和心计，你还远远不是塞拉的对手。”
那份对穆曦毫不掩饰的关怀与信任，如同一把利刃刺向塞拉心头。
一直以来，她都用最苛责的标准要求自己。她从未懈怠过一天魔法的修行，哪怕高烧不退时也咬牙坚持了下来，只因不愿负于兰斯洛特魔法世家的名号；那些足以耗费旁人所有心思的家主课程，她却以惊人的时间内全部修习完成，只为早日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她比任何人都更珍惜兰斯洛特的姓氏，她比任何人都更想维持兰斯洛特的荣耀，兰斯洛特是她的骄傲，她早已为它奉上生命。
所以哪怕分身乏术，她依旧自愿分担王室下达的使命。
即便因为雷厉风行而得罪无数势力又如何，即便被旁人轻蔑地称为王室的走狗又如何，只要能换来兰斯洛特的繁荣，她在所不惜。
她不明白，除了她，还有谁更有资格成为兰斯洛特的继承人。
可她所做的一切最终换来的是什么，只有一句城府和心计。
她抬起头，眼中的恨意让家主也不由一惊。
为什么......为什么我为家族付出了一切，你却从来不会看见？为什么我这么努力都无法获得的肯定与爱，她却能毫不费力的拥有？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
那一瞬间，巨大荒谬感淹没了一切，她只觉得这世界好没意思。
身体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压抑着的低笑，随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她笑到肩膀抖动，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这癫狂的模样让家主和穆曦都愣住了。
过了很久，她缓缓站起身，所有痛苦和不甘似乎随着泪水烟消云散，她的内心很平静，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家主：“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穆曦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痛楚，她心中却只觉得无比快意。
偏偏是你，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家主反常的沉默了，她表情复杂的看着塞拉脸上斑驳的泪痕，沉默良久后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事既如此，无需多言。塞拉从此逐出兰斯洛特家族，剥夺姓氏，终生不得踏入领地......”
......
那种无助的绝望是如此真实，哪怕清楚地知道这并非是自己的记忆，胸中无尽的痛苦依旧让塞拉感到窒息。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抗拒，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模糊，空灵的召唤声再次响起：
“塞拉，回来......”
回到哪里？
“最原本的，属于你的地方......”
属于我的地方......？
“在你记忆的深处，属于塞拉·兰斯洛特的宿命......”
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的灵魂，似乎要将她拖入更深的记忆漩涡。
宿命？塞拉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不！
她早已决定改变命运的轨迹。
从她穿成塞拉的那一天起，她便下定了决心，她会活出一个不一样的塞拉·兰斯洛特的人生，一个更加广阔的人生。
塞拉在瞬间清醒过来，终于看清了四周。
她此刻身处于边界模糊的黑暗空间，四周不断回闪着属于原主的记忆片段。
她意识到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幻兽的计谋。
原来幻兽的可怕之处，并非在于营造逼真的幻象，而是它能精准地唤起猎物最深刻的情感记忆，将灵魂永远困在无尽的悲喜之中，直到消磨殆尽。
可它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些回忆或许能困住塞拉·兰斯洛特，却困不住她。
纯粹而强大的蓝色魔力从塞拉的身体缓缓倾泻而出。
在即将被拖入下一段记忆的瞬间，塞拉的灵魂迸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撕裂了这一整片空间。
“哈啊——！”
塞拉猛地弹坐起身，急促地大口呼吸着，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挣脱。她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潮湿。
四周静谧无声，她依旧置身于洞穴之中。眼前泛着幽光的水池平静如初，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池面上空，悬浮着一只通体晶莹、形如蛟鱼的魔兽。它的身体一动不动，双眼闪烁着幽蓝的光，随着塞拉的苏醒，其中一只眼睛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不远处的穆曦还躺在地上，眉头紧皱着，似乎在做一场噩梦。
塞拉缓了很久，才从负面痛苦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想到记忆中发生的一切，她看向洞穴顶部，任由大脑放空。
过了很久，她突然轻轻笑了笑。
放心吧，塞拉，这一次，我会替你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就在她失神之际，穆曦的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了双眼。
“你终于醒了。”塞拉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四目相对，穆曦眼中蓄满的泪水让她愣在了原地。
穆曦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然而下一秒，塞拉却被她紧紧抱住。
穆曦的身体在颤抖，隔着拥抱，塞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穆曦的恐慌。这个拥抱太过用力，像是害怕眼前的人会逃走一般，让塞拉几乎感到疼痛。
塞拉有些发懵，她望向冰冷潮湿的洞穴顶部，不由想道：
幻兽的陷阱中，穆曦又看到了什么呢？
她不再去深思。
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了那个月圆之夜，闪过紫楹花下穆曦的微笑，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她拼命按住心中的悸动，一遍遍在心中告诫自己。
这个拥抱，属于塞拉·兰斯洛特，而并非是她。
在这个瞬间，她甚至感到一丝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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