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冬至

　　午后的日头悬在西天，将通往甬道镀上一层暖亮的釉色。

　　阳光穿过香樟枝叶，筛下细碎的金鳞，落在校服肩头，带着草木与热浪交织的微醺暖意。

　　远处食堂的玻璃窗反射着天光，隐约能瞥见窗边晃动的人影，连带着饭菜的鲜香，脚步不由得便轻快了几分。

　　徐佳宁靠近冬至出声：“好渴，我们去买水吧。”

　　“行。”冬至回头看向后面两人说，“那你们俩帮忙买下饭？”

　　夏望轻点了下下巴，嘱咐：“好，注意安全。”

　　“在学校怎么也要注意安全。”冬至嘀咕着，将视线挪到他脸上，又立马答应下来，“好。”

　　“给点好处就帮忙。”宋煜眼角带着促狭的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戏谑看着两人。

　　“给啊，给你带你最爱喝的饮料。”徐佳宁的视线随之看过来，答应。

　　“懂我。”

　　“当然，谁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话完，徐佳宁就拉着冬至准备去便利店，走之前道了句“拜拜”。

　　两人去到食堂旁边的便利店，刚进去没多久就碰到了江欲应，他站在零食货架旁挑选完，正好走过来。

　　“好巧，你们也在这呢。”江欲应说，“怎么没看见宋煜和夏望。”

　　“过来买水，他们先去打饭了。”徐佳宁在货架上拿了瓶饮料，接着解释。

　　“你都要吃饭了还买零食呢。”冬至指着栏框里的零食，疑问着说。

　　“顺便买的，等会去教室里吃。”

　　“哦哦。”

　　“你要吃点吗？”

　　“不用了，我够吃。”她摆手，讪讪回复。

　　冬至和徐佳宁结完账，往食堂走去，江欲应刚好顺路，便一起。

　　他侧头问：“我推荐你看的那个动漫，看的怎么样了？”

　　“看了前面一点，因为画风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冬至眉头轻轻皱着，老实回答。

　　徐佳宁正好也看过这部动漫，听见她的说辞来了兴趣：“后面超级好看的，相信我知知绝对不亏，这可是我的宝藏动漫。”

　　“对，后期画风会变好，剧情也很精彩。”江欲应补充着她说的话。

　　冬至眼神一抬，眉梢微微挑着，嘴角抿成一条利落的线。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等我回去再看，是骡子是马一看便知。”

　　江欲应点头，想到听着徐佳宁喊的“知知”，便说出疑问：“话说，知知是你小名吗？”

　　冬至肯定的“嗯”了声。

　　徐佳宁在旁边笑地晃了晃头：“是因为她奶奶小时候嫌她话多，说和知了一样在那叫，所以取了个小名叫知知。”

　　“原来如此。”江欲应缓缓点头，眼神从最初的疑惑变得澄澈。

　　“其实我也不吵。”小名的本人狡辩着。

　　“好啦，不吵不吵。”徐佳宁撩起一抹笑睨着她，哄道。

　　说着，不一会就走到了约定好吃饭的地方，已经能看见了他们的身影了。

　　冬至声音脆生生的：“夏望！”语气里裹着点笑意，尾音轻轻飘着，像被风托了一把。

　　喊完她挥了挥手，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得轻晃了下，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对方，等着对方回应。

　　他抬眸，正对上冬至的视线，唇角勾了勾。又注意到旁边的江欲应，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夏望下颌线绷得利落，点头的幅度不大，却带着明确的回应，像是在说“看到你了”。

　　江欲应看见她们到了，于是道别： “那我先走了。”他轻快着说。

　　“拜拜。”两人一起开口。

　　冬至小跑过去，把装着饮料的塑料袋放在桌上，看着自己的餐盘：“打的什么菜呀。”

　　宋煜挑眉，像似在夸奖自己般，略带点自豪：“望哥出马，全是你爱吃的菜。”

　　她看着餐盘里面的西红柿炒鸡蛋，鱼香肉丝，青椒炒肉只有炒肉版，又看见夏望盘里有许多青椒。

　　“说对了。”冬至眼眸不禁亮了亮，满意的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低落起来，“又要长胖了。”

　　“都怪我。”夏望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纵容。

　　她眼尾上挑，顺着他的话：“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我也这么认为。”

　　在冬至的想法里，只要事情不是她的错，就不会有太大负担，所以往往这个负担都该夏望担。

　　宋煜对着徐佳宁，闭目沉醉着晃头：“我出马，这个菜也应该挑不出毛病。”

　　她看了眼菜，话确实不错，可不能让宋煜这么得意：“那我可以鸡蛋里面挑骨头。”

　　“太坏了。”

　　徐佳宁打开袋子，拿出跟宋煜买的饮料，眉峰微挑：“再说，饮料我就自己喝了。”

　　宋煜立马改口，语气变得谄媚起来：“我发现这个宁啊，最近越来越漂亮了，人美心善，菩萨心肠…”

　　听不下去他的马屁，徐佳宁赶紧打断，把饮料放在他面前：“行了，给你给你。”

　　冬至单手托着腮，注视着夏望：“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停了一两秒又补充，“猜对了就给你。”

　　夏望轻笑一声，低声反问：“那猜错了呢。”

　　“你一定会猜对的，如果错了，那就错了呗。”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人。

　　“酸奶。”

　　冬至拿过酸奶放到夏望餐盘旁：“对了。”又注意到今天他打的饭菜比之前少，“怎么吃这么少？”

　　“…没胃口。”

　　是心情不好才吃这么少吗。

　　冬至把他没有打的菜夹到他的盘子里，眸底满是不容拒绝：“那多尝尝不同的菜。”

　　夏望看着她的动作顿了顿，说了声“好”。

　　·

　　雨珠砸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顺着玻璃蜿蜒而下，画出一道道水痕，将窗外的香樟树晕成一片朦胧的绿。

　　夏望背着书包，站在冬至旁边等她和徐佳宁收拾书包，听见窗外绵密的“沙沙”声，冬至抬眸看了眼：“下雨了。”

　　宋煜也才注意到，反应过来后眉头猛地蹙起，嘴角往下撇：“完蛋了，我没带伞。”

　　徐佳宁与他相视一笑，宋煜满脸“难道你有伞”的表情，只听她说：“好巧，我也没有。”

　　他的脸刷一下低落回去：“这时候巧的不是很好。”

　　“夏望你带伞了吗？”冬至仰头对上夏望的视线，询问道。

　　“带了两把。”他嗓音清冽的回复。

　　“那就行了，宋煜把宁宁先送回家再走。”冬至说。

　　宋煜像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夏望的眼神多了分期盼：“望哥还好有你，有你真好。”

　　闻言，夏望回了句：“肉麻。”

　　“我也要当一次护花使者了。”宋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眉毛微微上扬，自顾自感叹着。

　　徐佳宁看着他这个傻样，无奈摇头：“你也是装上了。”

　　前面的女生正准备走，回头笑着看向冬至：“拜拜冬至，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拜拜。”她刚收拾完书包，连忙挥手道别。

　　宋煜在板凳上背坐着，看见她们已经背上书包：“走了走了。”

　　起身之后，徐佳宁边走边睨着那个女生的背影，假装吃醋的调侃：“背着我勾搭了多少美少女啊知。”

　　“不多不多，应该是你数学课钓鱼的时候，我无聊讲了几句话。”冬至眼神带着几分狡黠的无奈，带着哄人的宠溺说，“但我发誓，在我心里你是第一。”

　　“就是被你这些花言巧语迷倒的。”

　　冬至莞尔。

　　“数学课还有心思讲话。”夏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冬至掀起眼皮，无辜的望着他，声音放软：“真的就讲了一两句，没有影响上课。这个我也发誓。”

　　听后，他轻点了下头，没有多说。

　　到逸夫楼底，雨丝斜斜倾泻，织成一张灰蒙蒙的雨幕，将周遭的景致裹进一片朦胧里。

　　檐角垂下连贯的水线，砸在地面的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晕开一圈圈涟漪。

　　正好碰到准备离开的江欲应，见他们没人手里拿伞，他疑问：“你们没带伞吗？”

　　冬至展颜，自豪地点头说：“有。”

　　夏望闻言从书包拿出两把伞，垂眸扫了眼，递给宋煜一把。

　　江欲应点头，连着“哦”了两声。

　　徐佳宁站在旁边，宋煜撑着伞：“行，走了啊。”是对他的回答，也是对夏望和冬至说的话。

　　江欲应道了句“拜拜”，就先一步走了。

　　夏望打起伞和冬至一起走了出去，她视线从宋煜的那把伞挪到头顶这把：“这把伞怎么感觉比她们的要小。”

　　他目光紧随着她，顿了一两秒：“差不多，没淋湿就好。”

　　冬至确实察觉到自己没有淋湿，不由侧头看向夏望那边，皱眉：“你右半个肩膀都在外面，怎么叫…”后知后觉，斥责的话戛然停在嘴边。

　　怎么叫“没淋湿就好”，原来指得是自己。

　　冬至紧接着拽他的衣袖就往里拉：“站过来点。”凑近看了看，淋到的地方变少，才逐渐放心下来，“这样应该会好点，等会回去再快点洗澡，就不会感冒了。”

　　夏望睨见她这幅关心的样子，忍不住提醒：“这才淋湿一会。”

　　“那也要注意。”她眯着眼，一脸不容否认的盯着他。

　　他看着冬至额前碎发被雨雾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衬得一双眼眸愈发清亮，眼底盛着藏不住的焦灼。

　　他没与她争辩，回了句“好”应下。

　　走了会儿，渐渐刮起一阵清凉的轻风，夏望垂眸看向她：“冷吗？”

　　“有点。”

　　他把书包拿下来，用撑伞那只手提着，另一只手拉开拉链，拿出一件外套递给冬至。

　　“你不冷吗，带外套给我穿？”冬至眉头轻轻皱着，眼神带着嗔怪又心疼的打量。

　　夏望把书包拉好背起来，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就是给你带的。”他语气低沉平缓，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又添上一句，“不冷，你穿。”

　　看着手里黑色的外套，冬至把它穿在身上，随口一问：“怎么不带我粉色那件。”

　　“容易脏。”

　　“也是。”

　　想着夏望这么面面俱到，她打趣道：“装备这么齐全呢。”话里还透着丝意外。

　　他缓缓摇了摇头： “看了天气预报。”

　　“没想到你还看天气预报。”

　　“我就不能看了？”

　　“没有，刻板印象感觉你是那种除了学习，什么也不在乎的人。”冬至盯着他盈盈一笑，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个回答使得夏望扯了扯嘴角，眼底显出化不开的无奈。

　　她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讨好着说：“行了，你最好了。”

　　而后，冬至回想今天夏望的行为和表情，虽然说跟他讲了“想说就说”，但还是不想他一个人这样闷着，心情糟糕下去。

　　“你今天怎么不开心？”

　　话完，夏望怔了怔，步伐也随之变得缓慢。

　　看见别的男生和冬至接触，他就会莫名有情绪。可想了想又觉得，她是自由的，社交也是正常的，不能干涉，但他就是不爽。

　　夏望摇头否认：“没有。”

　　冬至拧着眉头，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带着责怪和关心：“就是有，为什么一直不说。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安静了几秒，见他不说话于是妥协，“你不说，那我就自己猜了。”

　　今天好像没人惹到夏望，那就是因为自己了。

　　“没好好听讲？”

　　他重复刚才的回答。

　　得到答案，冬至独自嘀咕着：“我今天饭也吃完了，题目也学的很好，想来我还挺棒的，那是什么…”

　　她还在想原因，夏望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害怕真的猜下去会猜出实情。

　　“昨晚睡迟太困了，不想让你担心。”

　　不想让自己担心是那个表情吗？

　　他好像今天确实没怎么睡好。

　　听完冬至一脸茫然，半信半疑的接受了这个解释，话里裹着担忧：“那你今天早点睡好不好？”

　　“好。”

　　“别总是熬那么晚，本来就有胃病，还总是刻苦学习。你已经够好了夏望，不要对自己要求这么高。”

　　“…好。”

　　“别只是口头答应，要是让我发现最近没有早睡，你就完了。”

　　冬至下颌线轻轻绷紧，眉头微蹙，把眼睛瞪的圆圆盯着他，目的是想警告威胁到他。

　　但她不知道这样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夏望觉得很可爱。

　　雨雾裹着微凉的风扑在脸上，夏望微微垂着眼，长睫上沾着细碎的雨珠，像落了层霜。

　　“知道了，会听话的。”

　　他眉眼间的桀骜褪去，薄唇抿成浅浅的弧度，话里带着点讨好的软意。

　　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使得冬至沉默片刻，飞快别开视线，睫毛随之颤动着，不敢再看他。

　　“…知道就好。”

　　良久，夏望把冬至送到家门口。

　　她看着他被雨水浸湿的半边肩头：“拜拜，明天见。回家记得赶快洗澡，别感冒了。”

　　夏望在门外撑着伞，蓝白色校服外套勾勒出挺拔的肩背线条，雨丝掠过他的脸颊。

　　“拜拜，好梦。”

　　好梦？

　　什么好梦，今天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你也好梦。”冬至莞尔，照着他的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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