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小吵怡情
“你还懂驯马?”宣神秀问,“驯过几次,有几成把握?”
张晔辰:“臣祖父是驯马师,教过臣。但臣并未尝试过,只有三成把握。”
宣神秀蹙眉,她不太赞成:“三成把握,等同于没有把握,父皇不会同意你去。练武场里有教头,术业有专攻,他们终归是干这行的,对马更熟悉。”
“宣燊用石头砸你,骂你刁奴,你不恨他?”宣神秀问,看张晔辰的神情,似乎非常担心宣燊有三长两短,她并不觉得张晔辰是为邀功才请求驯马。
张晔辰一怔,喃喃道:“公主怎知?”
宣神秀:“我什么都能知道,就看我想不想知道。”
他不再说话,却站着不动,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宣神秀心中也有几分担忧,十六皇子再差劲也是她弟弟,是父皇的儿子,若置身事外她是过意不去的。
“罢了!”宣神秀泄了气,说:“我和你偷偷去,别让人看见就是了,若是能进就进,若不能,帮不上忙也别给人添麻烦。”
练武场是皇帝为在京的武将皇室侍卫而建,贴近围猎场,周边是铁制围栏,有重兵把守。里面有一驯马场,专门驯服烈马宝马。
宣燊就是骑了还未驯服的野马,才会被马驮走。
看守的侍卫见宣神秀来,行完礼便举剑拦门:“望公主恕罪,陛下吩咐,未得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公主请回吧。”
宣神秀只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侍卫犹豫要不要说,见伙伴对他点头,随即道:“十六皇子骑了舒月进贡的一匹天马,马儿受伤见血,兽性发作,冲破了围栏往深林里去了。”
舒月城盛产良驹,无论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马,都比其他地方的马更加矫健精神,更通人性。不过今年却献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野马,并未被驯服,还带着天生的野性。
宣神秀没再多问,只点点头,对他们说:“你们可守好了,别让其他人进去,要是松懈懒怠,陛下肯定不轻饶。”
看样子,齐妃没能进去,宣神秀带着张晔辰来到无人之地,说:“里面乱作一团,林子大,还豢养了供围猎的兽畜。那马已经不见踪迹,目前来看,父皇会打算和皇兄带队进林子搜寻。”
张晔辰思索一番,问:“如果那马不停下,十六皇子还在马背上,如何救?”
宣神秀抬头看向张晔辰的眼睛,他长得很好看,当面上含笑时,单是站着,便让人如沐春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宣神秀喜欢美丽的东西,但是不喜欢美中带刺。
“你这是什么表情?”宣神秀退后一步,目不转睛观察着张晔辰的神情,他现在脸上无笑,平静如水,但目光中有几分担心,也有几分怜惜,还有几分她不理解的东西。
“你这是……担心十六皇子?还是担心那匹来自舒月之城的马。”
后半句话她用了肯定的语气。她猜测,张晔辰想的也许不是如何保宣燊的平安,而是如何能在保住马儿的情况下救下宣燊的命。
“驯马危险,你一介文弱书生却自告奋勇,宣燊为难过你和汪田,齐妃的亲族、尚书令家公子仗势欺人,经常寻刘兰竹母女的麻烦。换作是我,我巴不得他们不顺意,你说我讲得对吗?”
张晔辰弯下腰,试图想狡辩一二,但被宣神秀打断:“想不到你对舒月城如此重情重义,在马与皇子之间,你居然选择了马。”
她笑出声:“我就说我没有看错人。傲慢的人总会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表面上再谦虚也不过是伪装,装一辈子的谦虚君子,后人撰文就给你立了卑以自牧的牌坊,受天下仁人志士追从。”
张晔辰张口,宣神秀再次打断,她步步紧逼,他不得不后退。
“伯乐爱千里马,你爱舒月马。丞相大人见过你的亲人,定然知晓你张家驯马术的厉害,你铤而走险请求一试,他未必不会让陛下应允你,你若是生了歹意不让其他人靠近,谁会知晓马脚下有几条性命。”
宣神秀越说越放肆:“舒月只送了一匹马,还是一匹不听管教,蔑视天威的野马,冠之以价值连城或是什么来日将星战魂的名号,惹得陌庭下面的人万分重视丝毫不敢马虎。若这马有什么三长两短,舒月不就有理由继续负隅顽抗下去了吗?”
张晔辰抬眼与她对视,往日的温良恭俭让淡薄了几分:“公主觉得,是什么理由?”
宣神秀将他逼得不得不背贴身后的参天古树,树皮粗糙,皴皱如龙鳞,硌得人会很不舒服,加之近期潮湿,上头满是枯槁的碎屑掺合着灰尘,染黑了张晔辰的衣裳。
宣神秀见到他衣服黑了,赶紧拉了拉自己的纱裙。
“本宫好奇,便去查了当年舒月城的遭遇,史书记载和口中传闻出入甚大,书上写,是甲奴在舒月城里设了奸细,陌朝将士遭到出卖,民大愤,无奈之下,陌朝不得不将舒月划分给甲奴。”
“但是你知道大家是怎么说的吗?”
张晔辰头往后仰,整个人都紧贴着树干,身体有些不自然,碎屑落得满头都是。宣神秀离他太近,她怕他跑了。
张晔辰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他们说,是舒月有谋逆之心,联合甲奴对付陌庭,意图改权。”
宣神秀怒道:“那你还问本宫理由是什么?赠马为假,挑事为真!你就是舒月的帮凶!”
张晔辰比她高许多,她不得不抬头看他,脚下土地坑洼,树根破土而出,向四周攀延,宣神秀脚伤未愈,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子,砸向张晔辰。
此时此刻,她的左耳贴着张晔辰的胸膛,里头扑通扑通的,震得她头晕耳鸣。
张晔辰将她轻轻扶好,慌忙地退了又退,二人三步之隔,说:“臣并无此意,公主错怪臣。”
他见宣神秀冷脸看他,继续说:“臣虽并未驯过马,但见过祖父试图从马背上救人,那马出了名的凶猛,是战场上下来的。但马背上的人固执,居然用熬鹰之法企图让马乖顺,不得,用刀刺之,马便生生将那人踩死。”
宣神秀脱口问:“那马如何?”
张晔辰:“死了。被下令斩杀,烹煮啖食。”
他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有哀伤,有痛苦,宣神秀让他继续。
“祖父很伤心,那匹马是他从小养大,但人命关天,他便释然了。后来,祖父得知那人是甲奴派到舒月的细作,原来马儿认出来那甲奴的臭味,宁死也不从。祖父又气又悲,生了一场大病。”
好可惜,宣神秀心想,如果那甲奴人早些伏诛就好了。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心中五味杂陈,她看着远处一片寂寥景色,突然有些恹恹的,问:“舒月城中,听闻你张家名声最大?是吗?”
张晔辰摇头:“臣不清楚。”他的确不知道,他脑中关于舒月的记忆已经微如尘埃,记得更多的是安都。
宣神秀“呵”笑道:“我可听说,舒月人好战,以武力压倒一切,只要是对胜仗有益的人才皆关怀备至。战马尤其重要,你们一家肯定不处在平庸之流。”
张晔辰不知该怎么说,他想结束这个话题,不想与宣神秀辩论。
宣神秀喃喃道:“安都离京城遥远,山重水复,丞相为何偏偏就去了安都,比安都富裕的好学之乡比比皆是……”
“公主请不要说了……”张晔辰周身弥漫着颓丧气息。
宣神秀靠近他,从怀中找出干净的帕子,替他拂去身上的渣滓脏污,莞尔一笑:“驸马,是不是觉得本宫很讨厌?怎么办呢,本宫就喜欢让你讨我的厌!”
这时,远方倏然哗啦一声,林中上空鸟儿分飞。
张晔辰耳尖,听见了马鸣声,地面振动,远处尘土飞扬。他快速扭头朝那边看去,果然见一队人马策马扬鞭,追赶着一匹白马。
宣神秀由衷地说道:“舒月的马果然了不得,奔跑了近半个时辰依旧领先,不见疲惫。”
宣燊死死抓住马的鬃毛,如同狗皮膏药一样趴在马背上。小孩子的力气大,身体轻,马难以将他甩下。
张晔辰看过去,只见他眼神一凛,目光死死锁在白马身上,眉头越皱越紧,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
宣神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心跟着揪起来:“怎么了?”
“臣觉得那马不正常。”
宣神秀立即问:“为何这么说?哪里不妥!”
“正如公主说,那马不见疲劳,反而越跑越兴奋,甚至有些亢奋,奔跑的步伐有些怪异,横冲直撞,没有目的到处跑。如果是冲破围栏跑出去,那便是它不肯拘束于马圈中,但现在它又跑回来,臣怕它是冲着人去的。”
语音刚落,宣神秀就看见练武场入口处有几道身影,看样子像是宫中的老太医们。她丢下张晔辰,捞裙跑去。
老太医们都急急忙忙,身旁引路的侍卫嘴说个不停,宣神秀从那几句话中听到些细节。
有人受了重伤,腿骨断了。
但不知是谁。
太医们将要对宣神秀问安,宣神秀催他们赶紧进去听命。张晔辰跟到了她身旁,似乎有话要说。
宣神秀着急,不敢问是谁受了伤,拉着张晔辰往里头冲,侍卫们欲拦又不敢拦,宣神秀道:“陛下那边本宫会解释,你们继续守着。”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冲上练武场的瞭望楼往下看。
“你刚才说什么?”宣神秀跑得太快,没听清张晔辰说了什么。
张晔辰看了看她受伤的脚,但是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说:“有一种药马吃了会变得镇静,通常用来辅助驯马,但是若和胶肠草一起吃了,马就会发狂易怒。”
宣神秀:“你见过?”
“听过,战场厮杀不停,皮肉之躯难免会疲乏无力,需要时间恢复。人喝了酒可壮气神,马吃了那两样同之。舒月曾有不法之徒这样做,但马最后会兴奋过度活活跑死。”最后宣燊难免会摔下地,是死是伤,听天由命。
宣神秀:“你现在需要做什么?”
换言之,需要宣神秀做什么。
“臣需要公主拦下追赶白马的人,太多人会适得其反,反而让白马更怒。臣人微言轻,这需要公主去劝说。”
追赶白马的队伍中,有丰宁帝和太子,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宣神秀突然觉得自己并不能目无王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说:“你尽快,要是出了事,我并非无所不能,你我都逃不掉。”
“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