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迷梦
雨还在下,刚到丑时三刻。
周诀从昏迷中惊醒,眼睛还未睁开身体已经下意识崩紧,随时准备着下一场恶战。
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那种梦魇的感觉立刻消失不见,身体背叛了意识,率先放松下来,随后他才后知后觉身旁人是谁。
剑修是种很说话算话的生物,既然说了会回来,无论多晚都会赴约。
失去意识前,周诀记得自己还躺在坚硬的地板上,现在他已经蜷缩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上裂开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处理过,被子也换了一床,温暖的被褥包围了他全身,让疲惫的他生出一股倦意。
眼下他侧躺在床上,身后是墙壁,身前是消失一整夜不知道去哪了的素长天。
那只手顺着肩膀上移,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在测量他是不是发热了。
“素长天。”
他叫了一声,金丹破碎后任何一场争斗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地方和那魔头有渊源,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在慢慢恢复。
周诀仰了仰头,克制着自己小幅度在对方掌心中蹭了一下:“明天什么时候启程?”
素长天注视着蔫了吧唧的小蛇妖,顺手拍了拍对方被冷汗浸湿的额头,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暖石塞进对方被窝里:“不着急,你睡醒我们再走。”
她叹了口气,看着低落得似乎能在身上种蘑菇的小蛇妖有些无奈,有心想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看了眼天色又觉得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
“天色不早了,不然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谈。”
“你去哪?”
“我去打坐。就在椅子上。”
周诀看了眼房间里唯一一把完好无损的椅子,声音几不可闻:“这次出来你带枯荣剑了吗?”
素长天声音顿了下:“没,枯荣剑在归一宗。我带了岁寒。”
周诀的声音更小了:“我想要。”
岁寒并非素长天的本命剑,却也和素长天相伴多年,她用惯了枯荣,用其他剑时免不了带出一点枯荣剑意,素长天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她的目光在对方心口略微一停:“你是在向我……要一把剑?”
和一名剑修要佩剑,如果不是对象和氛围都不太恰当,素长天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想和她打一架。
“嗯,就一晚,行么?”
周诀仍旧低着头,声音听起来怪可怜的,让素长天本就不坚定的心动摇了一瞬。
左右到她这个修为,有没有佩剑也不是很重要了,更不会担心有人借此机会行巫蛊之术。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总得给我一个原因吧?”
周诀不吭声了,甚至身体自发自觉往被子里缩,最后只留出一双眼睛在被子之外。
片刻后传来他嗡嗡声:“不行就算了。”
素长天迟疑一下,目光又扫过火石碎片,又落回一团小蛇妖身上。
重逢之后,这还是周诀第一次开口要点什么东西,虽然奇怪了些,但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素长天刚把岁寒放在周诀身边,就见被窝里的周诀眼疾手快把岁寒捞进怀里盖上被子。
……搞不懂这小家伙在想什么。
见人没了动静,素长天在他身上落下一个安睡的咒,等到他呼吸渐渐稳定,这才坐到椅子上开始打坐。
可她闭眼还没过一个时辰,又把眼皮睁开了。
素长天一脸古怪揉了揉眉心,神色复杂,从打坐的状态中脱离开来。
当年教了小蛇妖很多东西,结果忘了教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了。
有天赋的剑修往往会和自己的常用佩剑有共感,她就更不用说了,周诀对岁寒做点什么,她感知的一清二楚。
所以这奇怪的感觉……这只小蛇妖到底在做什么?
——
周诀一开始索要佩剑的想法很简单。
剑修的佩剑几乎和性命一样重要,所以他拿走了佩剑,哪怕他一直长睡不醒,单为了这把岁寒,素长天也一定会来叫他的。
知晓素长天名头的人,都默认她的常用佩剑是枯荣,就连她的剑法都叫做枯荣剑意。
但素长天毕竟是名剑修,纵然再飘逸出尘,身上还是有一点剑修都有的通病——佩剑吗,再多也不嫌多。
枯荣剑实在是好用,也实在是显眼,因而自她出名后,素长天就很少带着枯荣剑招摇过市了,折枝为剑,摘叶伤人,这些她都可以轻松做到,但出于某种剑修的执念,她出门时还是会带一把剑。
周诀缩在被子里,岁寒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他睁着眼睛,眼中却毫无神采。
他的身体一直没好全,今晚又强行提高了境界,妖力在经脉中攻城略地,首先毁掉的就是眼睛。
一片黑暗中,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就是剑身上繁复的花纹。
周诀慢慢靠了过去,他上一次感知到这把剑已经是很多年前了,他的额头慢慢抵上剑柄,在上面亲昵地蹭了一下,想从上面感受到一点素长天的温度,但感觉到的只有冰凉的剑意。
他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甚至罕见地做了个好梦。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听见一声轻笑,昏沉沉的身体被拎了起来。
“我说怎么哪都没找到你,原来跑这来了。”那声音继续说道,声音传入耳中就像被盖了层纱布一样,有些莫名的熟悉。
“你这是……中蛊了?”女人还在笑,周诀被她从水里拖出来,湿漉漉的水痕沾了那人一身,却不见她有半分气恼:“真是不让人省心,这点伎俩还中招了,以后别说是从云山出去的。”
云山。
周诀打了个激灵,头脑清晰了那么一瞬,很快又被那些杂乱无序的思维占领了。
他迷迷瞪瞪地推拒着身边人,动作却软绵无力,像是煮过头的面条,声音也变得不像自己的了,虚弱无力:“滚……滚开。”
“叫我滚开?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周诀只觉得眼皮上压了一块火石,又沉又热,他费力地掀开眼皮,从那条缝隙里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入目就是一大片灰,有部分因为水汽的侵袭已经加深了些许,他顺着痕迹看去,这才发现他正靠在一个人肩膀上。
灰袍被浸湿,反而显现出熟悉的纹路,消失许久的嗅觉在这个时候突然灵敏起来,他闻到云山独有的草木香,也从那里面嗅出自己鲜血的味道。
周诀头疼的厉害,他刚想出些什么就被骤然加重的疼痛给打断,皱着眉往上看,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他盯着看了一会,看见了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剑纹。
“素长天。”周诀一瞬间脱了力,靠在素长天肩膀上,之前被他强硬压下来的不适全部卷土重来,他觉得浑身都冷,可身体里又觉得燥热,闭着眼睛蹭了两下素长天的脖颈:“我好难受。”
“你这点修为还敢乱跑,真该让你长长记性。”素长天笑他,然后又安慰道:“相思子,这蛊没什么毒性,熬过去就好了。”
周诀已经快要烧得神志不清了,他的皮肤滚烫,体内的火发不出去,泡过水的身体被风一吹就要打寒战,一股泻火更是从脐下三寸莫名冲到心头,让他只想把自己的皮肤都挠烂,把自己从里到外都翻过来才算舒服。
“难受……”
他试图抬起手臂,可现在连咬着牙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底的温度烧得他几乎要留出生理性的眼泪,他迫切的想寻求一个解脱,小幅度地在素长天的怀里动来动去,这个动作让他得到了一丝舒适感,凌乱的发丝被冷汗打湿,黏在他的额头上,乌黑的发丝在冷白的皮肤上就像是瓷器的裂痕,让人心惊。
周诀不是没有经历过疼痛,他很熟悉苦痛,可现在不一样。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素长天在我身边,她会帮我的。
莫名的委屈伴着热气冲上心头,他听见低低的呜咽声,许久才意识到是他自己在哭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他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向着自己全天下最信任的人哭诉,就像他很久以前羡慕过的景象一样:“素长天,我好疼。”
一双手就像他预想的一样接住了他,素长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啊。”
磅礴的灵气涌入识海,周诀身上一轻,疼痛被阻隔在了感知之外,但是热气依旧肆虐在身体之中。
素长天又道:“我只能帮你隔绝痛感,相思子不是毒药,也没有什么解药,还是得等时效过去就好了。”
疼痛被隔绝,另一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周诀轻哼着,眼角泪痕未干,贴在素长天身上不肯动弹:“素长天。”
“叫我做什么?”
他被人点了一下脑门,没多大力道,只会觉得安心。
欲望隐秘地升起,像是雨后见缝插针的绿草。
周诀抱住她,眯着眼睛看她埋藏在皮肤之下的血管,听见她有力心跳和均匀的呼吸声,他低声道:“我还是难受。”
“还难受?”疑惑的声音传来,但很快她好像就意识到了周诀在说什么,笑声连着胸腔一起震动,连带着周诀也感受到她的快乐。
周诀罕见地觉得羞耻,只觉得刚刚退下去一点的温度又升高了回来:“有什么好笑的!”
可身边人一点不在乎他的窘迫,笑声越来越大,莫名地周诀也被她感染,露出了一丝笑容。
“素长天,我……”
他的话刚起了个头,就突然感觉一股外力把意识抽离了出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