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竹马暗恋我

　　从试镜的时候靳潮就有所体会，这场戏并不简单，在片场内暴露于无数机位下时，他的这种感觉便尤为强烈。

　　梦是什么样的？虚幻而真实。身处其中的人不觉得虚假，旁观者却只觉得不真实。

　　靳潮设想过那场梦，是漆黑到没有尽头的街道，路边的街灯只亮着一盏，林泽蜷缩其下，等待着命运。

　　当脚步声响起，林泽方才如梦初醒，从自己孤寂的世界抽离，当他抬眼望去，笼罩在白今远身上的夜色悄然散开。

　　看见对方，便是一种尘埃落定。

　　白今远依然走近，像真实中那样，蹲下朝林泽伸出手，叫他：“林泽？”

　　这是一场对现实的再次演绎，是属于林泽的，更体面的初见，于是他向对方伸出手，如同受到蛊惑。

　　但就像所有虚假脆弱的幻梦，这个梦也不例外，温热的手掌不曾相贴，飘忽的梦境便就此落幕，如同片场之外周晋栩的一声“卡”。

　　虚幻与现实反转。

　　林泽的身后是黑夜与灯光，靳潮的背后却只有一大片的绿幕，林泽无法触碰白今远，靳潮却拉着盛寒声的手从地上站起来。

　　为了展现梦的不真实性，这一场并非实景，而由绿幕构成，只需要后期的一点点加工，林泽眼中的世界，便可以被完美诠释。

　　这场戏并不是?错位?剧本中最难的一场，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难度，靳潮拍了不止一遍。

　　而在最后一版，柳满从靳潮的眼部特写中，看见了她笔下林泽的获救感与被救赎感。

　　纵观?错位?剧本的全貌，林泽总是沉默而宁静，他如同外向的白今远的影子，可正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却是唯一的主角。

　　原因在于，柳满把大部分高难度的戏份放在了林泽身上，给了演员足够的炫技空间，同时，沉默的人当然需要更细致地被演绎，去诠释林泽的眼睛与动作，再去解剖他的内心。

　　摄影机中的画面定格在这个堪称完美的眼部特写，柳满喃喃：“这张……”

　　周晋栩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相机。

　　如果说柳满是单纯的欣赏靳潮的演绎，那周晋栩显然想到了别的地方：“有全景吗？这张看起来很适合做成海报。”

　　将触未触的两只手，骤然破碎的梦境，林泽看向白今远的眼神，三者组合起来，构成一幅近乎完美的画面。

　　可惜，数个机位的录像一一翻过，没有一个留下的画面让周晋栩满意。

　　周晋栩轻“啧”一声，看向不远处正坐在一起聊天的靳潮和盛寒声。

　　作为两人真实关系的知情人之一，周晋栩自然看出这两天靳潮对盛寒声的冷落，当然也意识到这会两人和好了，聊起天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周晋栩都不知道怎么插进去。

　　另一边，靳潮和盛寒声拍完这场，坐到旁边休息。

　　两张椅子并排放在一处，盛寒声熟稔地递过去靳潮的杯子，靳潮接过时自然，喝水的时候却突发心虚，余光扫过一圈周围的人，见无人注意，这才放松下来。

　　靳潮捧着玻璃杯，似是有些开心：“我演得怎么样？”

　　依照盛寒声对靳潮的了解，一般他这样问，就是对自己还挺满意，求表扬呢。

　　对靳潮，盛寒声很乐意提供情绪价值：“很好。”

　　客观和主观上都是很好。

　　靳潮的开心肉眼可见：“我也觉得我很好。”

　　于是盛寒声也笑起来，而后听到靳潮小声叫他：“哥。”

　　盛寒声转头看他：“怎么了？”

　　靳潮但是撑着下巴，问问题时眼神很认真：“我记得你也拍过这种……关于梦的戏，大多数影片里，梦境都是通过滤镜或者剪辑来体现，它很难被表演吗？”

　　“大多数人做梦时并不会意识到那是梦境，所以大多时候用断点的剪辑或者不合常理之处体现，演员的发挥空间会减少，不可避免。”

　　“啊……是的，”靳潮想了想，联系起刚才的拍摄，“林泽的某种单一情绪被放大，削减了人物的复杂性。”

　　不合理之处同样多，例如剧本中写“无边的夜色”和“街道中仅亮着一盏路灯”，这些都是不符合常理的。

　　梦境的体现，是复盘时不合理，身处其中却无法发现。

　　靳潮想起这场戏的最后一幕，十分有同感地说：“我也做梦啊，之前每次梦到即将拿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梦就会结束，醒来后总觉得很难受，太坏了。”

　　盛寒声闻言笑了起来。

　　靳潮看着他，不解：“你笑什么？你不觉得它很坏吗？”

　　盛寒声压着笑意：“确实很坏。”

　　周晋栩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多余。

　　“打扰一下二位。”周晋栩搬一把椅子坐到两人对面。

　　“这边还要补拍一张图。”周晋栩把刚才那张图导进了笔记本电脑，将电脑翻转给他们过目。

　　说完，周晋栩又补充：“拍完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靳潮多问一句：“最后那一幕？”

　　“嗯，对。”周晋栩关上电脑。

　　回答完靳潮，周晋栩的眼神便落在盛寒声的身上。

　　两人合作过一部电影，算得上熟悉，盛寒声看出周晋栩想说什么，又碍于靳潮在场，不好直说。

　　盛寒声了然，对靳潮道：“去补个妆？”

　　靳潮歪头问他：“脱妆了？”

　　实际上并不影响，镜头吃妆，再加上这部戏本身妆造就很淡，补不补妆差别不大。

　　见盛寒声点头，靳潮站起来，刚要走又顿住：“你不需要……”

　　话到一半，靳潮突然明白什么，把剩下的几个字咽回去，走了。

　　见靳潮走远，周晋栩放松一些，散漫地靠在椅子上：“冷战好了？”

　　盛寒声：“如你所见。”

　　周晋栩点头：“别的也没什么。”

　　“只有一点，”周晋栩说，“不要影响他的状态。”

　　“就像我前两天跟你说的，”盛寒声顿了顿，“他不会被影响。”

　　周晋栩：“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谈恋爱不可以。”

　　盛寒声：“我知道，所以不会。”

　　周晋栩：“那你也知道圈内有多少因戏生情的先例喽？”

　　盛寒声：“嗯。”

　　结合?错位?剧本的特殊性，周晋栩问：“那你想没想过……”

　　所谓因戏生情，遇到真爱的是少数，大部分只是在剧组这个特殊环境下的另类吊桥效应，很难长久。

　　剧本里林泽喜欢白今远，所以靳潮会因戏生情的概率并不小，如果这个对象是喜欢他还在试图钓他的盛寒声，那么这个概率会更高。

　　盛寒声长出一口气：“想过。”

　　想过，但还是选择过来。

　　有时候人就该为自己任性一回，但愿他不会后悔。

　　“啧，”周晋栩有些感慨，“行吧，那祝你成为这个行列中的少数派。”

　　周晋栩补充：“当然，杀青之前我不允许。”

　　“你不说我也不会。”

　　一张图的补拍很简单，基本上两个人只是复原一遍动作和情绪就过了，看过照片，靳潮也明白为什么周晋栩想补拍——这张照片的确很有感觉。

　　拍得快，收工也早，靳潮回酒店洗漱完，也才八点出头，靳潮百无聊赖，又翻一遍剧本，重点看了明天的拍摄任务。

　　明天的戏份和靳潮关系不算很大，讲述的是白今远的初恋，靳潮大概需要演一个被冷落的林泽。

　　但是他产生了另一个问题，按照发展，过不了多久林泽就会发现自己喜欢白今远，而靳潮恋爱经验为零，他不是很能把握喜欢的感觉。

　　都说情感很复杂，靳潮觉得“喜欢”这个情感尤甚，他很会共情，所以演得出角色的七情六欲，可爱情不一样，哪怕看过无数纸面上的描写，靳潮还是很难去体会共情。

　　心动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感受，靳潮没有过。

　　遇事不决找老师，靳潮果断抱着剧本去敲盛寒声的门。

　　说来也巧，盛寒声的房间刚好在靳潮对面，靳潮找他不知道有多方便。

　　盛寒声来开门时有点惊讶，是和之前生日时截然不同的惊讶：“怎么这个点过来？”

　　靳潮敏锐地捕捉到盛寒声这句话的重心，疑惑：“不可以吗？”

　　“进来说，”等靳潮进屋，盛寒声顺手关门，才补充道，“可以，但是……以后不要在这种时间去找别人。”

　　容易被误会。

　　“嗯，知道了。”靳潮先是应下，而后想了想，解释道，“可是……因为是你我才来的啊。”

　　就这样，盛寒声的心跳漏了一下，一时间竟摸不清楚靳潮这幅全然信赖的模样是否暗藏喜欢。

　　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延续，盛寒声看见靳潮带了剧本过来，于是转移话题道：“是有问题吗？”

　　“有，‘喜欢’应该怎么表演？”靳潮问。

　　盛寒声说：“你觉得喜欢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那种……很纯粹的情感？正面的，能让人开心。”

　　“那你会怎么表现？”

　　靳潮想了想，换成一种满溢着喜爱的眼神看向盛寒声。

　　他的眼睛原本就明亮，在加上这般满眼只装着一个人的喜爱眼神，叫人一下便能陷进去。

　　非常……靳潮式的喜欢。盛寒声只和靳潮对视一眼便移开视线，而后如是评价。

　　靳潮却追着盛寒声和他对视：“怎么不看我？”

　　这时便是平常的状态了。

　　盛寒声没答他，只道：“你应该更清楚，林泽的喜欢和你的完全不同。”

　　“是啊，所以我不懂。”靳潮苦恼。

　　盛寒声想了想，认真地看着靳潮：“因为你没有喜欢过。”

　　“那你……”

　　抬眼的一瞬，靳潮措不及防撞进盛寒声眼里，一刹那便消音，仿佛坠进大海。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像是平静幽深的大海吞没半个夕阳，将海水染成与天空一样的梦幻的金红色。

　　缱眷而温柔。

　　盛寒声没说话，只是看着靳潮，等他回过神。

　　一秒，两秒……

　　等靳潮恍然从海水中挣扎而出，他早就忘了方才说到一半的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没敢问。

　　“我……我先回去了。”靳潮磕绊着说。

　　盛寒声笑着：“嗯，晚安。”

　　目送靳潮出门，盛寒声心道，似乎也不是没有用处。

　　至于回房的靳潮，他一头把自己扎进被子，竟有几分回味方才那一眼对视。

　　好像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只是他还未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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