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

　　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温柔知性的杜若，他实在说不出狠话。只得依着父亲，不情不愿地说了声“阿姨好”。
　　杜若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男士拖鞋，想让老宋换上，但老宋见自己儿子在这，总觉得心虚，婉言谢绝后，便想要离开。
　　宋相川也注意到老宋头上的伤，担心他这样回家，又要引起一场风波，便问他：“爸，你头上这样，是要回家吗？”
　　毕竟父子连心，老宋猜出了儿子的意思，“你杜若阿姨的忙，估计还再来几天才能弄好，我暂时也回不了B市。一会儿，我给你时叔叔打个电话，商量商量。”
　　宋相川点点头，只要别再和彭夕华吵架就行。
　　杜若不放心老宋就此离开，还是追问道：“辰维，你现在就要走吗？”
　　一瞬间，时晴没反应过来“辰维”是谁，她长到现在，只听过别人模糊地喊他“老宋”“宋叔叔”，几乎没听过别人喊他的本名。好像只有杜若，才认真地喊他的名字。
　　原来宋叔叔叫宋辰维啊——这个名字，真的很像言情小说的男主角。
　　而杜若阿姨，温柔美丽，又住在高档小区，和身为大学教授的宋辰维站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很可惜，如今他们俩，一个是宋相川爸爸，另一个是李若虚妈妈，轻易不能走到一起，否则会遭世人唾弃。
　　想到这儿，时晴才去观察李若虚的反应，对方却没有异样，甚至还主动和宋辰维打招呼。
　　见李若虚并不排斥自己，宋辰维也是松了口气，但考虑到儿子在此，影响不好，他还是坚持不入内：“这个点，老时也快下班了，我去给他打个电话吧，如果方便的话，今晚我就上老时家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时晴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不管怎样，时晴也不希望事情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有自己的父母介入，总归要好上许多。
　　她点点头：“我妈妈现在在家呢，正好，东西我也送到了，咱们现在就一起回我家吧。”
　　三人和杜若母子挥手作别，从头到尾，李若虚都一副有气无力地样子，和平时的活泼开朗截然不同。
　　时晴心想，下次补课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
　　坐在宋辰维的车上，三人一路无言；时晴想问来龙去脉，但又怕以下犯上，于理不合；宋相川也想问，但又不愿意因家事在时晴面前丢脸，两个孩子达成一致，把烦恼留给大人们解决。
　　面对突然的来客，陈月也是拿出了掌勺的真本事，用最短的时间，做了一桌好菜；老时也推了加班，罕见地准时出现在饭桌上，两人做出充分的准备，要协助老友一家解决难题。
　　“这个事儿啊，老时之前肯定也和夕华和时晴你俩说过。”宋辰维先开了口，“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杜若想让我帮个忙，给他家孩子转到时晴和相川的学校去读书。”
　　“这我们也知道，可是，你头上这伤，也和这件事有关吗？”陈月指了指绷带，上面还有血渍，有些吓人。
　　“误会，都是误会。”宋辰维笑得尴尬，一声长叹，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自那天杜若走后，宋辰维就开始为这件事忙活，在将工作安排好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A城，带着杜若母子去拜访学校领导，这也是李若虚补习班请假的原因。
　　请校领导吃完饭，他便好人做到底，开车将二人送回家，没想到，在家门口，遇见了杜若的前夫。那前夫也是莫名其妙，对着宋辰维，开口就骂，说他俩是奸夫淫///妇。前夫在他心中的印象本来就差，再加上，他又当着孩子的面诋毁母亲，宋辰维看不惯，就跟他讲理。
　　前夫这粗鄙之人，哪能讲得大学教授？于是直接动手。宋辰维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就打了起来，最后，还是李若虚偷偷报的警。
　　比起陈月，老时和宋辰维的关系更为亲密，夫妻二人很有默契，陈月想带着时晴离席，去收拾厨房，让两个男人单独沟通，却被宋辰维拦下了。
　　“陈月，你和时晴也帮我分析分析。毕竟，我常年在B市，你们和夕华、相川相处的更多，也能站在他们的角度，看看这件事情对我们家庭的影响。”
　　陈月心想，事前，你不找我们商量，现在，让我们当事后诸葛亮，是不是迟了一点？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还是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于是，起身给在座的四人倒了杯水，继续倾听二人对话。
　　老时问了一个问题，略显刻薄：“老宋啊，我听夕华说，A市的亲朋里，求你帮忙的人不少，可你几乎都以‘人在B市，鞭长莫及’为理由拒绝了，为什么偏偏帮这个杜若呢？”
　　宋辰维看上去一脸无奈：“因为她特地亲自跑B市找我去了呀！”
　　“可是，老宋，你上次和我说，杜若是去B市出差，顺便拜访你的，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专门跑去找你了呢？”老时一针见血。
　　宋辰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脸尴尬，不知道如何圆场。
　　老时继续说：“事已至此，咱们都是为了解决问题，还得想如果夕华知道这件事了以后，要怎么应对。你不跟我们说实话，我们也没法给你支招呀！”
　　虽然伤口没有渗血，但宋辰维还是一脸痛苦地捂住绷带。老时的话像把盐，再一次撒进了他的伤口。
　　在时家三口的注视下，在天人交战的斗争中，宋辰维叹了又叹，终于说出了那段往事。
　　***
　　原来，当年参加美术社的，不止有宋辰维和彭夕华，还有杜若。而且，是宋辰维和杜若相识在先。
　　宋辰维是大二的学长，彭夕华和杜若，则是大一的学妹。
　　真要论起先来后到的话，实际上，杜若出现的，反而比彭夕华早一些。在社团招新上，身为美术生的杜若，是第一位加入美术社的新生，当时负责接待她的，正是宋辰维。
　　宋辰维继承了老宋家的优良传统，身高一米八，皮肤白皙，虽不是阳光向上的篮球男孩，但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杜若自小在农村长大，身边的同龄人，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早早外出打工、疲于生计，鲜少有宋辰维这款的。更要命的是，在日常生活中，宋辰维十分照顾她，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她一声“学长”，宋辰维几乎都是随叫随到。
　　杜家虽然重男轻女，但杜母私下里，对女儿非常好，甚至变卖嫁妆，为女儿凑齐大学的学费。除了母亲的关爱，现在又得到了学长的关心，年轻的杜若生出一种身在天堂的幸福感。
　　杜若知道，如果想和宋辰维永远在一起，自己就必须在A城找到立身之所。恰逢房地产事业逢春，杜若便打算从事室内设计。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宋辰维，后者十分支持她。
　　但宋辰维的支持，只能是精神层面上的。他虽是A城土著，但也只是个手心向上、问家里要钱的大学生，连自己的出路都没有规划好，又能给杜若帮上什么实际的忙呢？
　　杜若有些失望，只能凭自己的实力去找。可这杜若，虽说是A大的高材生，却因为出身的缘故，举手投足间一股窘迫之态，再加上专业能力也就一般，找实习也屡屡碰壁。其实，是自身的问题，但她放不下面子，总觉得是老天不公。
　　此时的宋辰维呢，依然受学校象牙塔的庇护，继续做他的翩翩君子。学业上，也顺风顺水，甚至有了保研的希望。白天，他在图书馆努力学习，晚上，想和杜若聊聊天放松一下，可是，后者总是抱怨社会不公。
　　宋辰维觉得这很正常，这个社会上，努力的人很多，有关系的人很多，既努力又有关系的人也非常多。许多的机会，都叫这些人抢走了，杜若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短暂的碰壁，也是意料之中的。
　　可是，杜若却觉得，宋辰维和那些人一样，都看不起她。再加上，宋辰维一直没有和她确认恋人关系，她就更加钻牛角尖了。
　　“你为什么不和她确认恋人关系？”老时问，“你们没有谈恋爱吗？”
　　“咱们那时候，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敢自由恋爱！”宋辰维看了看面前的夫妻，“你们两个，不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吗？”
　　“咱俩家，这情况不一样呀。”老时和陈月中专毕业后便参加工作了，生活三点一线，也没什么机会认识异性，所以才托人说媒，“你和杜若是正儿八经的大学同学，有感情基础的，为什么不谈呢？”
　　“唉，我就实话实说了吧。要是谈了恋爱，可不就得带回家给父母看，对人家负责到底吗？”宋辰维摇摇头，面露遗憾，“起初，我也动过这念头，但是吧，随着我和她相处越来越深，我发现她性格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太敏感，太偏激了。”宋辰维抚额，“我开导她的时候，她就说我好为人师；我多和别的女生说一句话，她就怀疑我出//轨。”
　　“那确实……”老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陈月也是这样，他估计跳楼的心都有了。
　　这些对话，时晴也听到了耳朵里。
　　她难以置信，李若虚的妈妈不是这个样子啊？要说偏激，反倒是彭夕华更符合。
　　但她没有问，而是继续听宋辰维倒苦水。
　　“原本，我想，随着她越来越忙，我们的联系就会变少，也不会有什么后续了。”宋辰维看向阳台外面，树上的鸟儿抖了抖翅膀，朝天空飞去，“她联系我的次数，确实是越来越少。说句实在话，这让我轻松许多。后面，夕华也加入了我们社团。我和她的家庭条件差不多，朝夕相处下来，也觉得对方很合适，然后就结婚了。”
　　宋辰维明里暗里，都在说杜若的不是，几乎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哦……这我知道，夕华家是书香门第，家里有人在A大工作，跟你在一起，也是门当户对了。”老时对彭夕华的了解也不是很多，毕竟不是自己的媳妇儿，花那么多心思干什么？“杜若是从村里拼出来的，城里的一些东西，一时半会不懂，也很正常。”
　　这又和宋辰维的热情过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呀！谁不是这么说呢？”不愧是老友，终于和自己达成了一致。
　　“可是，从你结婚以后，应该没再和杜若联系过了吧？”老时问，“那么，她又为什么突然联系上你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宋辰维的眼神飘忽不定，“可能，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告诉她了吧！”
　　“那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是误会。我和杜若请人吃完饭，杜若去结账，我去把车开出来，刚到停车场，头就被人蒙住了，然后，我就被人打了一顿。”提起这件事，宋辰维就很生气，指着自己的脑门，说，“喏，差点就开花了。”
　　“是谁干的？为什么打你？”
　　“谁知道呢？杜若看我一头血，吓得不轻，我们就抓紧去医院了。”
　　老时的纱布又开始渗血了，看来是刚才太气愤，伤口又裂开了，陈月给老时递了个眼色，后者便张罗着带宋辰维去换药。
　　大人不在了，陈月才开始跟两个孩子继续讨论这件事。
　　“相川，告诉阿姨，你见过杜若阿姨吗？”陈月从冰箱里拿出椰子水，给两个孩子满上。
　　宋相川接过其中一杯，咕嘟咕嘟下肚，冰凉的液体浇灭了心中的火焰，他摇了摇头：“没有，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那，她儿子，就是时晴那个叫李若虚的同学，你之前见过吗？”陈月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没有，她儿子怎么了？”宋相川分得很清，“这不是父母之间的恩怨吗，和我们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见宋相川还算冷静，陈月斟酌了一下，还是把彭夕华、李子虚和李若实的事情全盘托出。
　　对于自己妈妈和李子虚可能存在的关系，宋相川并不惊讶，但听说还有李若实这么个人，他还是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的意思是，李若虚还有个妹妹？”
　　“这只是一个猜测，目前还没有证据。”时晴面色凝重，“我和李若虚认识那么久了，他从未提过自己有个妹妹，也许是我们多想了。”
　　“最好是多想了，否则，明年就要高考了，突然整这么一出，谁受得了啊！”宋相川咬着杯沿，一次性纸杯上留下了他深深的牙印。
　　“我觉得，还是要确认一下比较好。”看出眼前男孩的挣扎，时晴若有所思，她一手搭上他的肩头，安慰道，“照宋叔叔所说，夕华阿姨年轻时，性格应该不错。再加上，她一心扑在相川学习上，绝不会让家庭出什么乱子，和那个买菜的，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种关系。”
　　陈月又端了一盘水果，放到宋相川面前，附和女儿道，“是啊相川，阿姨也和你妈妈相处这么久了，她绝对不是那种人，你就安心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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