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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校门口
不需要任何人介绍，我就在校门口认出了万俟轩。
无他，他的打扮实在太有辨识度了。
打着黑伞、贴着黄符、扎着高马尾，穿着标准的市一中校服，背后书包拉链半开，露出一个棕色的小熊玩偶。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清晨的阳光下，他的脚下竟没有一丝影子。这个瘦高的男生像棵沉默的树，静静伫立在喧闹的校门口，与匆匆赶路的学生们形成鲜明对比。而且，路过的人那么多，却没人扭头看他一眼。
我掏出手机，间隔着拍了几张万俟轩的照片。第一张，他正低头看手机；第二张，他在整理书包肩带；第三张，他抬头望向校门方向。每张照片都清晰地记录下他的身影，与肉眼所见别无二致。
但当我仔细比对时，一个诡异的细节让我脊背发凉：尽管万俟轩的动作有明显变化，可那只从书包里探出头的小熊玩偶，在每张照片中都保持着完全相同的姿势——就连绒毛翘起的角度都分毫不差。这太反常了，我明明亲眼看见他整理书包时碰到了那只玩偶。
“如果照片上的小熊会变化……那它是不是已经发现我在观察它了？”
我故意在原地等了一会，才掏出手机，发送消息:
「我到校门口了。」
万俟轩掏出手机看了看，四下张望一圈，却没发现我，便低头回复:
「你在哪，你看到我了吗？校门旁边最显眼的那个就是。」
万俟轩没发现我，也没必要装没发现我，那……小熊呢？
我走过去，站在万俟轩面前一步路的距离，视线却不自觉被玩偶吸引——奇怪，明明小熊一动不动，像个普通玩偶，我怎么会感觉，这个玩偶，有点……苦闷？
我还在寻思，那边万俟轩已经抓抓马尾，对我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啊，你好，我是万俟轩，你就是尤佳吧？”
“占卜连名字都占出来了吗？我还以为占卜很模糊呢。”我试探道。
“恰恰相反，”他晃了晃手指，“是先占出你的名字，才能继续占卜其他信息。不然岂不是大海捞针？”
“那最初占出我，不就是大海捞针？”
“没错，”万俟轩压低声音，“为了准备占卜仪式，韩敬和我们几个鬼在镜子里折腾了好几天，还得瞒着普通同学，就怕班里人心浮动。”
他突然上下打量我，声音更低了：
“对了，你见到安璃梦了吗？她对你什么态度？”
“她说找到了命中注定的朋友，但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万俟轩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就踏前一步，上上下下打量我一圈，尤其注意我的表情，然后，才松了口气似地说道:
“还好，看起来你的情绪比较稳定，她应该没有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
“如果开空间门到我面前，手撕空间裂缝、头发从教学楼顶垂到地面，让广告牌里的人像瞪我不叫惊人的事情的话……那她确实什么都没做。”我嘴角抽了抽。
万俟轩神色一滞，背后的小熊玩偶也动了动耳朵，似乎有种欣赏的情绪传来。万俟轩表情变幻，最后只是复杂地叹了口气:
“情绪稳定是件好事，但如果你有一丝害怕的话……不要强撑。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她经常这么找命中注定的朋友吗？”我只关心这个问题。
万俟轩深深地看着我，脸色不自觉柔和了一瞬，语气里似乎也带上了某种隐秘的期待:
“在她把一切恢复原状后，你是第一个让她动用占卜仪式寻找的。不过，你不需要有那种‘所以我必须接近她’的压力。就像我说的，‘温和的疏离好过违心的亲近’。”
“居然那么特殊吗……”我有些意外，“什么叫恢复原状？”
万俟轩苦笑着摇摇头。
“有些东西你知道个名词就行了，比如她曾经把这整所学校变成鬼校，后来又变成魔王城——你知道她有多危险就行。与她太过亲近是危险的，离开——以你的特殊恐怕也不太好搞。不然我是觉得，普通人不该进我们班的。我们班光是鬼就有几个，其他同学平常也比较……放飞。”
“她都动用占卜仪式了，你还是觉得我只是普通人吗？会被班上同学吓到的那种？”我微妙地有点不爽了。
“怕鬼是什么丢人的事吗？我曾经也怕鬼。你既然特殊，更应该小心保护，不是吗？”
万俟轩倒是坦然。
怕鬼，但经历过鬼校，所以才对新人那么保护过度吗？我刚划过这念头，忽然响起的上课铃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学生已经寥寥无几。万俟轩看看我，友善地询问道: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我们就去帮你办转学了。”
我走了一步，站在他身旁，也站在小熊身旁。我感觉小熊似乎蠢蠢欲动，但又压制着自己。没错，就算小熊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是缝的线，我还是莫名觉得，它有情绪。我看向万俟轩，他还在等我问话呢。
“你不是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可我只看到你一个人。”
“我带着呢。”
万俟轩掏出一面小镜子，点了点镜面的左右两侧，递给我:
“左、右、左、左，敲它四下。”
我犹豫一下，还是依言照做。镜子里的影子消失了，接着，露出一个陌生男生的脸。他看到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我友好地笑笑:
“新同学对吧？我是韩敬，是镜魔，能穿行镜中的世界，也能协助其他人进镜子里。大部分镜子没我协助你也进不去，但有些镜子不一样。要是你不小心被困在镜子里面，就只能等我捞你出来了。这就是万俟介绍我给你的意义吧？”
他说完，挥挥手，就从镜子里消失了。我看向万俟轩，他收起镜子，转身就准备往学校里走去。我赶紧叫住他:
“你好像还没跟我介绍，你背上的小熊。”
“你介意它会动吗？”万俟轩笑笑。
“有点介意。”
我实话实说。
“那就把它当普通道具好了，它不会在你眼前动的。”
小熊的绒毛微不可察地塌下去一瞬，像是被风压低了。可当我定睛再看时，它又恢复了原状。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感觉小熊有点苦闷。
“它动起来会有什么后果？”
“没什么后果，我单纯就是担心它吓到新同学。它过去吓到的人已经够多了。”
喔，听起来过去没少兴风作浪。
“那就继续一动不动？”我故意道，“我不喜欢会自己动的玩偶，我真的会觉得吓人。”
话是这么说，我却有意走到小熊旁边。颓丧的感觉从小熊身上传了过来，我甚至脑补出了一个阴云笼罩小熊的表情包。但它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书包里一动不动。我想戳戳它，但忍住了。
“它很老实吗？你说不让动就不让动？它会不会偷偷摸摸地……”
万俟轩看了我一眼，笑笑解释道:
“它是我们班同学，名叫纪夜。带它过来主要是为了搬你的东西的，我搬不了，会穿过去。它知道你是普通人，也知道自己不能吓普通人，不然它可能折腾了。”
“这么乖？那它过去为什么会吓到很多人？”
万俟轩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用乖来形容它，它可要闹了。如果用他自己的说法，咳，我模拟一下啊……”
他清了清嗓，忽然忍着笑意，变了副语调:
“呔！什么叫乖？我这叫怜贫恤弱，行善积德，乃大侠风范，遇强则强，遇弱则成绕指柔，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总之，大概就这意思。”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更目瞪口呆地感受到从玩偶身上传来满意情绪。捋了一下，我总结道:
“是说，因为我没有能力，所以它比较小心翼翼，动都不动，怕吓到我？如果我有能力他就会比较随便？”
玩偶满意地点点头，忽然间意识到不对，头点了一半就停住了，若无其事地静在那里，假装从来没动过。这样子实在有点滑稽。简直就像面对打翻花瓶的猫，它以为只要僵住不动，人类就会相信那堆碎片是凭空出现的。
我凑得更近了一些，甚至把手指伸过去，停在离它很近的距离里。我有了一种新的感觉。它好像在对我发射“你什么都没看到”。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就是，看着它，就会有一种想象，好像它正试图对我说:你什么都没看到，你什么都没看到……
好像……有点可爱。
我走远几步，这种感觉很快变淡消失，大约隔了有一米这样，我就彻底感觉不到它的情绪了。万俟轩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我，眉头拧着，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最后，一张黄符从黑伞上落了下来，他拈住，语带关切:
“你被它影响了？要不要我给你张符，隔绝鬼怪的影响？我特意带了几张……”
我怔住了。
“你们当鬼还自带符的吗？”
“知道同学怕鬼，不该准备吗？”他反问。
“我没这么脆弱好吧？”
我哭笑不得，心情却不自觉放松了些。
这个班级……好像也没我想的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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