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壁外行者

　　整个基地都在那一声声的撞击和闸门破裂声中震动。
　　所有还在运行的监控屏幕瞬间被地下一层闸门附近的景象覆盖，同时也传到了指挥中心那面巨大的主屏幕上。
　　姜哲站在控制台前，像被雷霆击中一般。
　　那碎裂的大门，拼命向前探出的利爪，和后面涌出的赤红眼眸和白发身影，将最狰狞的噩梦彻底化为现实。
　　“报告！主闸门破损严重！结构损坏度超过85%！A组承受巨大冲击，三名士兵重伤，防线即将崩溃！”
　　通讯频道里，前方士兵沙哑的声音急迫而惊骇。
　　“报告！能量干扰加剧！主能源线路开始不稳定！照明系统闪烁！”
　　工程师的汇报紧随其后。
　　刺耳的红色警报在整个基地各个角落凄厉长鸣，红光疯狂旋转。
　　地面战斗人员和非武装研究者，医疗工作者等所有人都被那地狱一般的景象和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嘶吼声震慑得大脑一片空白。
　　“防线组！执行B预案！守住通道！所有人不得退后半步！能源组！立刻启动所有备用电源！战斗工程组！立刻在主闸门后方第二防线位置架设应急壁垒！要快！”
　　姜哲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一道冰冷的刀锋，瞬间穿透了一切恐惧。
　　他的面容依旧如常，看不出丝毫动摇，但眼底深处却翻滚着惊涛骇浪。
　　他知道他远远低估了病毒变异的进程速度，更低估了这些变异体的力量和破坏欲，低估了它们协同攻击的凶狠。
　　A组是装备和训练最好的尖兵，竟然在短短几分钟内就……
　　“砰！哗啦——！”
　　主屏幕上，那只从破洞中伸出的覆盖着岩甲的利爪，在一声狂吼中猛地将洞口撕扯开一个更大的豁口！熔岩般的红色瞳孔几乎要燃烧到监控画面外面！
　　门后一个个扭曲的白色身影像极了嗜血的鬣狗嗅到了猎物，更加疯狂地拥挤推搡，试图从那个狭窄的通道挤出来！
　　守卫在最前线的士兵开火了！
　　“开火！交叉火力压制！”防爆盾牌猛地举起，架设在通道两侧的重型脉冲步枪喷射出灼热刺目的能量光束，形成交叉火力网。
　　电磁束缚网发生器发出尖锐的嘶鸣，闪着危险蓝光的金属网如同毒蛇般扑向了被怪物撕开的那个缺口！
　　“吼——！”
　　一马当先钻出的是那个岩甲覆盖了半边身体的变异体，它被两道高能脉冲狠狠击中！覆盖石甲的肩部被炸裂出碗大的坑洞，岩石碎片和血肉横飞！
　　强烈的电流瞬间传导他的全身，将它电得浑身抽搐，发出了惨烈的嚎叫！
　　电磁网也成功缠绕住两只试图跟进的怪物，蓝光电弧噼啪作响，将它们暂时麻痹锁在原地。
　　第一波冲击似乎被暂时遏制。
　　但战斗工程组仍在仅仅相隔了三十米的后方，正在紧急架设的合金挡板和速凝隔离墙还在努力成型。
　　时间！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D区报告！通风口……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从另一个监控通道传来，随即被撕扯啃咬的声音淹没！
　　监控画面被控制台切换到一条狭长通风管道维修口附近，几名负责封锁次要通道的士兵已经倒在血泊中！
　　一个全身浴血，白发如鬼，身形格外瘦长，但是动作却快得如同闪电的变异体正在疯狂撕咬一个士兵的喉咙！
　　它纤细的手爪却拥有着可以轻易撕裂防护服的力量！
　　更让人焦急的是，它是从防御薄弱的通风口里钻出来的！
　　“不好！有东西绕道出来了！”通讯员的声音在惊恐中变了调。
　　“C组！立刻带人增援D区通道入口！务必堵住它！不能让它靠近生活区！”
　　姜哲的声音陡然提高，手在控制台上某个区域猛地按下。
　　“引爆D通道预设防御点的高爆单元！炸塌入口！”
　　“轰隆——！”
　　远处的爆炸声传来，监视器上D区通道入口的画面被腾起的烟尘和断裂管道完全覆盖。
　　但是基地里发生的灾难，就像是在不断增殖的癌细胞，从一处迅速蔓延向另一处。
　　主闸门破口处，那个被电得焦黑的几乎失去行动力的岩甲变异体，突然被后面一股更狂暴的力量猛地撕开！
　　一个体型格外魁梧浑身毛发如同钢针般竖立，眼眸里燃烧着纯粹毁灭火焰的怪物咆哮着顶开同伴的尸体，径直冲了出来！
　　它无视打在它身上不断溅起能量涟漪的脉冲光束，巨大的拳头裹挟着一层骤然生成的尖锐冰晶，狠狠砸在一名刚刚换好弹链的士兵胸口！
　　“噗——咔嚓！”
　　极寒瞬间冻结了防护服和下面的血肉，而那拳头可怕的钝击力直接震碎了骨骼！
　　士兵如同被巨锤砸中，身体瞬间起飞，撞在了后方还未完成的应急壁垒上，缓缓滑落。
　　在墙面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印，便彻底没了声息！
　　电磁网再次抛射，但这次，这头魁梧的冰晶怪物只是狂吼一声，布满冰甲的粗壮手臂猛力一挥！那坚韧的合金网丝就被它硬生生撕裂扯断！
　　缺口彻底失控！
　　一个接一个变异的怪物如同出笼的恶鬼，从那个破洞中蜂拥而出！
　　它们的目标清晰而且残忍——
　　撕碎眼前的一切活动之物！破坏所有前行的阻碍！
　　狭窄的通道瞬间沦为血腥的屠宰场！
　　士兵们拼死抵抗。
　　防爆盾在疯狂的冲击下扭曲变形，碎裂开来。
　　脉冲步枪喷吐着高能量的光束，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变异体打成了筛子。
　　虽然它们的数量不算太多，但是它们的冲击力太强了！
　　一个敏捷型的变异体如同鬼魅般贴着墙壁滑行，细长尖锐的指甲轻易刺穿了侧面一名士兵的颈动脉！
　　另一个变异体咆哮着喷出一口浓重的寒气，瞬间将两名试图靠近封堵缺口的工程兵冻结在原地，然后被旁边扑来的变异体轻易踩碎！
　　场面一片混乱！
　　残肢断臂四处飞溅，尸体与焦黑冒烟的残骸交织，刺鼻的硝烟，血肉的腥甜和尸体焚烧后的焦臭混杂在一起！
　　姜哲布置的第二道防线在怪物们不顾伤亡的潮水冲击下，如同纸糊一般快速崩溃！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士兵的怒吼变成了濒死的惨嚎，通讯频道里充满了恐惧的咆哮和混乱的报告。
　　姜哲站在指挥中心，主屏幕上实时传递着每一处崩溃的防线和每一处新爆发的袭击点。
　　他看着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看着那些白发红眼的怪物沿着不同的通道疯狂蔓延，杀戮。
　　副官递来的一份份伤亡报告上是不断增长的冰冷数字，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熟悉面孔的终结。
　　被彻底突破的隔离区主通道口，那里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尸体和残骸。
　　姜哲的目光死死盯住监控画面边缘，地下二层里半塌陷的小型样本冷冻储存室——正是安置前次“零号”爆发，被冰封的α毒株的地方。
　　他看到几个变异体正试图用蛮力破坏通往地下二层的合金门，而在更深的区域，关押“零号”的拘束舱……正竖立在那里。
　　一丝冷得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姜哲的骨髓。
　　不能等了。
　　不能让任何一个这样的东西逃出去。
　　不能让那些已经经过某种未知力量，被“激活”的α毒株落入它们手中，或者……被扩散出去。
　　这个基地，如今已成为孕育恶魔的巢穴，更是悬挂在人类文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间凝固了一瞬。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看着姜哲。
　　他的声音响起了。
　　平稳的，冰冷的，带着一种万钧重压下的绝对决断，瞬间压过了所有警报和通讯的嘈杂，响彻在整个基地的公共和加密频道：
　　“全体人员注意。这里是姜哲中尉，最终授权生效。”
　　“基地已被‘潘多拉级’高危污染源深度侵袭，且因其具备自主突破及扩散能力。防御结构即将崩溃，常规手段无法遏制污染蔓延。”
　　“即刻启动最终处置预案。”
　　“核心指令：基地自毁。”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一个还能听到命令的人心上。
　　空气瞬间凝固，即使是在炮火纷飞的前线，士兵的动作也为之停顿了一瞬。
　　“重复！最终处置预案即刻启动！基地进入自毁程序！”
　　“现在，全体非战斗及技术保障人员，我命令你们：立刻放弃一切非必要物资，以最快速度，通过预定的应急安全路线撤离！目的地是应急集结点！护卫组全程陪同确保撤离路线安全！”
　　“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听令：”
　　“B组！立刻转向，保护并指引西侧生活区和医疗区的研究员及医护人员撤离！务必保证人员优先！C组！负责北段通道清障，确保撤离主通道畅通无阻！”
　　“A组残部！工程兵！所有还能站起来的人！你们的战场就在这里！”
　　姜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撤离队伍安全转移前，你们要死死地钉在通往主闸口和中部枢纽的所有通道上！”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建筑，锁定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士兵。
　　“用一切代价！为你们的同胞！为人类！争取最后十分钟！”
　　“战斗至最后一息。绝不能让任何一个‘它们’，越过你们的防线！”
　　“命令结束。愿人类永存。”
　　没有任何煽情，只有命令和赴死的宣告。
　　频道另一端，回应他的不是慷慨激昂的宣誓，而是几秒死寂后，猛然爆发的更加炽热的枪炮轰鸣！爆炸声！和士兵临死前的咆哮声！
　　以及，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阻拦变异体冲击的嘶吼！
　　“明白！长官！”
　　“为了后面的人！给老子顶住！”
　　“来吧怪物！尝点够劲的！”
　　“弹药！快！给老子弹药！掩护爆破点！”
　　“医疗兵！医疗兵在哪里？连长他……”
　　通讯频道里充满了嘈杂的战场怒吼和濒死的喘息。
　　但是没有人撤退，所有还能战斗的人，都自动向着姜哲指定的位置——那通向生活医疗区的最后几条通道闸口——发起了逆流而上的反冲锋！
　　电磁炮组在破碎的掩体后重新架起，喷吐出最猛烈的火力压制。
　　爆破手点燃了背包里所有能炸的东西，冲向最密集的变异体群。
　　手臂受伤的士兵用牙齿拉响手雷保险环。
　　失去行动力的士兵则死死抱住靠近的变异体的腿……
　　姜哲不再去看屏幕上那惨烈的画面。他转身，冰冷的眸子扫过指挥中心内同样被命令震住的军官和技术官们。
　　操作人员的脸色煞白，手指却异常稳定地在控制台上输入着最终的毁灭指令——确认最终预案的启动，倒计时开始设定。
　　“报告！核心反应堆正在注入引爆催化液！冷却循环已经强制切断！进入不可逆过载！预计临界引爆时间：十分钟后！”
　　“报告！重水隔离层正在注入！确保内部冲击波定向！”
　　“报告！自毁倒计时启动！确认最终密码锁定！10：00开始倒数！”
　　倒计时的鲜红数字刺眼地跳动着：09：59…… 09：58……
　　整个基地的照明在主能源切断的瞬间猛地熄灭，随即被刺眼的深红色应急灯取代！
　　伴随着更加尖锐的长鸣警报声！红光如同流淌的鲜血，涂抹在冰冷的金属通道，墙壁和一张张决然的脸庞上。
　　“指挥中心立即疏散。”
　　姜哲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说：“你们负责护送数据存储单元。在集结点与陈靖边将军报告基地最终状态。”
　　军官们如梦初醒，迅速行动，开始销毁敏感纸质文件，拔下关键的数据模块。
　　副官紧紧握着那个存储着所有陨石及隔离区数据的黑色金属匣子。
　　即将离开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姜哲。
　　姜哲依旧笔挺地站在控制台前，看着主屏幕上那不断跳跃减少的倒计时数字，以及代表自毁系统各节点准备就绪的冷冽绿光。
　　他的身影在血红的应急灯下显得格外沉重。
　　他选择了成为最后一个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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