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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使者
[清霜殿内]
议事时的凝重气息还缠在梁柱间,案上残留的茶盏、点心却已被搅得狼藉。卫凛竟大剌剌地陷在主位旁的侧座上——那是清霜殿长老议事时才配落座的位置,他却如入无人之境,双腿交叠着搭在案下横木上,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抓过碟中桂花糕,大把往嘴里塞,糕点碎屑混着蜜浆落了满襟,甚至沾到了下颌的胡茬上,他也浑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咀嚼得津津有味。
旁边伺候的小弟子捧着新沏的茶,站在案边进退两难,脸色涨得通红。这清霜殿议事之地,向来规矩森严,何时容得外人这般放肆吃喝?可对方是天阙使者,又是掌门挚友派来的亲信,纵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咳。”左侧一位白发长老终是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隐忍的告诫,“卫使者,此处乃清霜殿议事大殿,非寻常厅堂,还请恪守礼仪,自重为好。”
卫凛嚼着糕点,头也没抬,只含糊不清地应了句:“自重?本使者从北境一路策马赶来,水米未进,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吃几块糕点怎么了?”他终于抬眼,瞥了那长老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们清霜殿就是这么待客的?还是说,这些精细点心,只配你们长老们享用,我天阙的人来了,连口热食都不配沾?”
这话怼得长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不好发作。天阙与清霜殿相交多年,此次更是约定联手查探北境异动,若是此刻撕破脸,反倒误了大事。他只能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卫凛那副嚣张模样。
归鹤站在殿中偏左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穗子,眉梢蹙得越来越紧。她虽久居清霜殿,却也听闻天阙门风严谨,弟子个个注重仪态,怎会有卫凛这样毫无分寸、狂妄无礼之辈?且他口中说着“从北境赶来”,语气里却无半分疲惫,反倒透着几分刻意炫耀的嚣张,实在让人不齿。
卫凛像是没察觉到殿内众人的不满,又伸手抓起一把蜜饯,丢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漫开,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将目光投向归鹤,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与轻慢,像是在打量一件物件:“你就是归鹤?清霜殿最拿得出手的弟子?”
这般直白又带着轻蔑的问话,让归鹤心头一冷,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微微颔首:“正是弟子。”
“呵,”卫凛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蜜饯,拿起案上的茶盏,仰头便灌了一大口,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玄色锦袍的银线云纹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也懒得擦拭,“听说你前些日子不小心闯了夜冥谷,还能活着回来?倒是比我想象中命大些。”
这话听得清霜殿的弟子们都面露愠色。归鹤是师门骄傲,剑术、心智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何时受过这般羞辱?可碍于对方身份,无人敢轻易出声。
归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语气平淡无波:“只是误入,侥幸脱身罢了,算不上什么本事。”
“侥幸?”卫凛放下茶盏,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里的轻视更甚,“我看是你运气好,遇上沈晏清那女人心情不错,懒得跟你计较,才放了你一马。不然就凭你那点微末道行,在夜冥谷走不出三步,就得被拆了骨头喂狗。”
这般恶毒的言辞,彻底突破了归鹤的底线。她猛地抬眼,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握着剑穗的指尖微微收紧:“卫使者说话还请留几分余地。沈晏清虽为夜冥谷宗主,却未必如你所言那般不堪。再者,弟子的能耐,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怎么?我说错了?”卫凛挑眉,语气愈发嚣张,“夜冥谷那群魔崽子,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跟他们打过交道,怕不是被洗脑了,反倒帮着外人说话?我看你这清霜殿弟子,也不过如此。”
“卫使者!”归鹤的声音冷了下来,周身气息都沉了几分,“我清霜殿弟子,恪守正邪之分,明辨是非,绝不会因一时境遇便混淆黑白。你若再出言不逊,休怪我不敬!”
“不敬?”卫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案上的碗碟被他撞得叮当作响,“你一个小小的清霜殿弟子,也敢对我不敬?本使者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们清霜殿跟夜冥谷那群魔崽子也没差多少,不过是仗着有点名气,在江湖上装模作样罢了!”
这话一出,殿内所有清霜殿弟子都变了脸色,几位长老更是勃然大怒,纷纷站起身,指着卫凛怒斥:“放肆!卫使者休要太过猖狂!”
“猖狂?”卫凛环视一圈,脸上满是不屑,“我天阙乃江湖正派之首,统领武林秩序,本使者说的话,便是规矩!你们清霜殿不过是依附我天阙的小门派,也敢跟我叫板?”
就在这时,归鹤往前一步,挡在众弟子身前,目光如冰,直直盯着卫凛:“卫使者若是来商议北境异动之事,归鹤愿洗耳恭听,全力配合。可若是来寻衅滋事、羞辱我师门,那么请你离开清霜殿!我清霜殿虽不比天阙势大,却也有骨气,绝不接受这般无礼对待!”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喧闹的大殿内清晰回荡。卫凛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清冷的女子,竟有如此烈性。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过了片刻,卫凛才反应过来,脸色愈发难看,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他此次前来,终究是为了北境之事,若是真的与清霜殿撕破脸,对天阙也无益处。
他冷哼一声,压下心头的怒意,目光重新落在归鹤身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好!本使者不与你计较这些虚礼!言归正传,那夜冥谷在北境布下聚灵阵,搅得灵气紊乱,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你既然去过夜冥谷,定是知道些什么。”
归鹤心头一动,想起那日在夜冥谷见到的阵法,沈晏清指点弟子时的模样,却还是如实回答:“未曾见过聚灵阵,也未听闻相关动静。”
“未曾见过?”卫凛挑眉,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你当本使者是傻子?我派弟子截获了夜冥谷的密信,上面虽只剩‘北境’‘鹤’‘阵’三字,但结合阵法附近找到的枫纹令牌碎片,不是夜冥谷还能是谁?你名字里带个‘鹤’字,又去过夜冥谷,说不准这密信就跟你有关!”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随手扔在归鹤脚边,像是在丢什么垃圾。
纸条落在冰冷的石板上,沾了些灰尘。归鹤垂眸看着,指尖微微蜷缩。“鹤”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瞬间便想起那支遗落的玉簪——那簪子上也刻着鹤纹,难道真的与此事有关?可那不过是母亲留下的普通念想,怎会牵扯到夜冥谷的聚灵阵?
她强压下心头的波动,弯腰捡起纸条,递还给旁边的长老,语气依旧坚定:“仅凭三字一碎片,便断定是夜冥谷所为,甚至牵连于我,卫使者未免太过武断。江湖之大,巧合之事数不胜数,不能仅凭这一点便下定论。”
“武断?”卫凛嗤笑,“本使者说的话,就是证据!天阙查出来的东西,还能有假?归鹤,我劝你识相点,明日跟我一同入北境,若是遇到夜冥谷的人,就凭着你那点‘交情’,去打探聚灵阵的位置和他们的目的。”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阴狠:“记住,别耍花样,若是敢隐瞒,或是跟他们串通一气,别怪我天阙不顾及与清霜殿的情面,直接将你拿下,治你个通敌之罪!到时候,不仅是你,就连整个清霜殿,都得跟着你遭殃!”
归鹤看着他这副仗势欺人的模样,心头的厌烦与怒意交织在一起。她最不屑的,便是这种借着门派势力肆意威胁他人的行径。
“卫使者此言差矣。”归鹤抬眸,直视着卫凛,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我清霜殿弟子,行事光明磊落,不屑于用旁门左道的手段打探消息。明日北境之行,我会按约定配合查探,但打探消息之事,恕我不能从命。至于通敌之罪,卫使者若有确凿证据,尽管来拿,我归鹤绝无半句怨言。可若是没有证据,还请闭上嘴,休要再污蔑我师门与我!”
“你敢拒绝本使者?”卫凛脸色一沉,周身灵气涌动,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归鹤,你想清楚了!拒绝我,就是拒绝天阙,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到时候,看谁还能保得住你!”
“我做任何事,只问心无愧。”归鹤挺直脊背,素白的衣袍在殿内的风里微微晃动,却依旧挺拔如松,“无愧于师门,无愧于本心,至于与谁为敌,我从不畏惧。”
卫凛被她的气势震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大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气氛紧张得仿佛一触即发。
过了许久,卫凛才重重哼了一声,抓起案上最后一块糕点,狠狠摔在地上,糕点碎屑四溅:“好!好一个问心无愧!明日北境之行,你最好别拖后腿!若是坏了天阙的大事,我定不饶你!”
说罢,他拂袖而去,玄色的衣袍扫过门槛,留下一路狼藉,嚣张又狼狈。
卫凛走后,大殿内的气氛依旧凝重。长老叹了口气,拍了拍归鹤的肩膀:“鹤儿,委屈你了。卫使者性情狂妄,倚仗天阙之势目中无人,你莫要往心里去。”
归鹤摇了摇头,眼底却依旧带着寒意:“长老放心,弟子不会因他之言而乱了心神。只是……此次北境之行,有卫使者在,怕是不会顺利。他心思狭隘,又急于求成,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险境。”
“是啊。”长老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天阙此次行事,处处透着诡异,卫使者又这般咄咄逼人,我们不得不防。明日你随他入北境,务必多加小心,凡事留个心眼,切不可轻信于他。若有危险,不必硬撑,以自身安全为重。”
归鹤颔首:“弟子明白,定不负师门所托。”
退出大殿,归鹤沿着廊下的石板路往清心阁走去。风穿过两侧的梧桐树叶,落下细碎的光影,斑驳地洒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心头的寒意。卫凛的狂妄无礼,天阙的咄咄逼人,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笼罩,让她愈发觉得此次北境之行,凶险重重,远比想象中复杂。
回到清心阁,归鹤反手关上房门,将所有的纷扰都隔绝在外。她走到桌前,从抽屉里取出那枚枫纹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心头五味杂陈。
卫凛说沈晏清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她接触到的沈晏清,坦荡而通透,会指点弟子阵法的破绽,会在她离开时轻声叮嘱“路上小心”,甚至会为了一支遗落的普通簪子,默默收在怀中。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卫凛口中那等掀起江湖风波的罪魁祸首吗?
她将令牌放在桌上,又拿起案头的《北境地形纪要》,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标记,北境山脚的地图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卫凛的话不可全信,但夜冥谷在北境布下聚灵阵之事,怕是并非空穴来风。明日之行,她不仅要应对北境的未知异动,还要提防天阙的算计,更要面对可能遇到的夜冥谷弟子——还有沈晏清。
若是真的在北境遇到沈晏清,她该如何自处?是按卫凛所言,将其视为敌人,拔剑相向?还是……遵循自己的本心,弄清所有事情的真相?
归鹤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她拿起笔,蘸了蘸墨,想要继续抄录《清规戒律》,让自己静下心来。可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无法落下,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卫凛在大殿上狂妄的嘴脸,沈晏清那双看似慵懒却藏着认真的眼睛,还有那日在夜冥谷,晨雾中两人并肩站在阵法前的模样。
夜色渐浓,清心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映着她孤绝的身影。归鹤坐在桌前,一夜未眠。她将明日的行程在脑海里反复推演,将可能遇到的危险一一列出应对之策,从与天阙弟子的汇合点,到北境腹地的探查路线,再到遇到突发状况的脱身之法,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驱散了夜色,归鹤才起身收拾行囊。一身素白劲装,腰间佩剑,背上背着装有疗伤药、干粮与探查工具的行囊,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北境方向,眼神坚定如铁。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将一往无前,守住自己的本心,查清所有的真相,绝不被他人的算计与威胁所左右。
出发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枫纹令牌,终究还是将它拿起,贴身藏好。
那么……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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