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笑哈哈

　　第二天后的下午，网络上有一段视频火了起来。起初的原因很简单，看了满一分钟就会收到一元钱的打赏，这个视频这么长，许多网上冲浪的学生们，谁不想趁机赚点零花钱呢？接下来是因为视频内容的劲爆，转发分享的热度迅速遥遥领先、一骑绝尘——即使没有了打赏，即使视频中难以消除的碍眼人脸马赛克刻意点缀。
　　一个男人此时正在家里编辑自己的新作品，这是局中局公司花重金和他订购的新剧本，交期在即。正当灵感匮乏之际，好友向他分享了这个视频，并附言“这个视频和你有关，绝对惊喜刺激”，本来他是不想理睬的，可看到视频的关键词是“雪乡杀人案再现”，有了好奇心，便开始了观看。一开始还在夸赞视频作者的创意新颖，可到后面的部分，他坐不住了，满脸惊恐，立刻合上电脑，跑出门。
　　这个男人下楼，直接打车，来到了公安局，下车的时候车门都忘了关，直接跑到里面的值班窗口，神情慌张，“你们谁是领导，我来报警。”
　　值班人员微笑回应：“您说，什么情况？”
　　男人擦着额头上的些许汗液，“这个事很大，你们领导呢？”
　　值班人员继续微笑，“没事，您说，我们会分情况上报的。”
　　男人双手按在护栏上，急得跺脚，“不行啊，这个确实很大，网上那个传疯的杀人视频，我知道凶手是谁，来不及了。”
　　恰巧忙碌的队长刚从外面回来，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配上一副表情凝重的脸。
　　他就是因为网上的杀人视频被局长打电话叫来的，这是个恶性事件，引发了社会上的热切关注和恐慌，局里很重视，立刻让外出公差的大队长回来组织抓捕。听到这个陌生男子的话，凑了过来，“你好，刚刚你说什么？你知道那个杀人视频的凶手是谁。”
　　男人头也不回，“是的。”
　　“真的！我是刑侦大队的虎队长，你好。”虎队长高兴地一把扭过男人的肩膀，脸上充满了惊喜，忧愁不知所踪。
　　男人被弄疼了肩膀，想象不到这个无礼之人是队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潜意识下也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李白。”
　　虎队长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问道：“李白？”
　　李白揉揉肩膀，“对。”
　　虎队长这才想起来，局长电话里提到了视频中的杀人魔就要找李白，“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啊，对不起弄疼你了，请请请，到我办公室谈。”
　　两人快步走去办公室。
　　虎队长倒了一杯水，递上去，“请喝。”
　　李白接过就直接放下，“谢谢，事情急，我就不喝了直接说吧。”
　　虎队长一屁股直接坐在茶几上，“嗯嗯，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你是怎么知道凶手的。”
　　李白现在一想起那个可怕的人和可怕的视频，心里都直打寒颤：“我认识这个人，相处过。”
　　虎队长一点情况都不知道，他想在短时间内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李白就是最好的情报源，起来拿了笔，摊开笔记本，“哦，怎么回事？你说说。”
　　李白焦急如焚，视频中还有一个人生死未卜，说不定情绪失常的面具人随时就杀了。他没有心情在这里说故事，在他看来，自己能早点到现场，就会及时安抚到面具人，早一分钟抓到凶手，人质就能多一分安全，“队长，现在重要的是赶紧去救最后一个人，那个老地方我知道是哪里，就是北道河，我带你们去，凶手的事我路上慢慢和你说。”
　　虎队长觉得在理，既然李白知道凶手和地点，第一时间救人和抓人才是重中之重，“好，我去和局长简单汇报一下，然后我们就出发。”
　　鉴于北道河在县公安局和市里之间，离市里反而更近一点，而且案件影响恶劣，许雷局长代表市公安局决定由市局主导，并未通知下辖分局。加之李白考虑到地方警员会惹怒面具人，也不想让他们直接介入。这次市局人员由经验丰富的虎队长带队，载着李白去那个所谓的老地方。
　　安排并无问题，大家也都会明白这是局长特意为虎队长接替即将退休的副局长铺路，树立威望，以便日后再接替局长的位置。
　　虎队长和李白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来到干警们的办公场所，将出发之前的会议直接取消，“所有专案组的人跟我走，情况路上说。”
　　这时就在近旁的文员田师娴刚来没有多久，还没有出警过一次，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立马站起来弱声反映，“队长，我这边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接到八起失踪案件了，还没有进一步处理，也要去吗？”
　　虎队长见识过很多失踪案，绝大部分最后不过是一场当事人的闹剧或家庭不和罢了，不耐烦说：“你那只是几个失踪而已，我这边说不定马上就有第六个受害者，知道吗？再说可以学到现场经验，一起去。”
　　“哦。”田师娴不情愿地答应了，慌乱地准备家伙。
　　所有人快步走了出去，田师娴深情地回头望望桌子上的文件材料，跟在队伍最后，心想早点出去就好了。
　　李白和虎队长一车，车子还未发动，虎队长就开始要听他们之间的事情，李白开始了回忆：
　　网络上的杀人视频背后隐藏着一个可怕而又复杂的故事，需要从头说起。
　　北道河是个小村庄，那里有一个传统的年前祭祀典礼，叫“开棺问斩”，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刀劈向棺材里的人，然后棺材里的人从另一边的祠堂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像变戏法一样。村里很重视，年年都举办，并且将重要的环节交给了金老太。
　　有一年，大河集团的老板想在北道河建设一个旅游胜地，首要之处就是买地，可很多村民不买账，尤其是中年人，出再高价也不愿意离开自己脚下这片从小长大的地方。于是收买了主持祭祀典礼的祈福人领头羊——金老太，她想通过说服全体祈福人同意卖地，进而带动其他村民。但是金老太这个提议一出口，就遭到了其他祈福人的抵制，并闹了不愉快。
　　也就是在那一年，向来熟练自信，一直安然逃生的金老太死在了开棺问斩的把戏下，全程只有几个祈福人有嫌疑，可是没有直接的证据。金叶祥是金老太的儿子，他知道祈福人之间的不愉快，把母亲的死归在了他们身上，继而祈福人们以不同的惨状神秘死去，就剩一个王大达。从此村里流传出杀人魔的存在，因为一直找不到凶手，村民提心吊胆，一个热闹的村子就这样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之下。
　　由于村长的日叮夜嘱以及大家都变得异常小心谨慎，好几年都是平平安安。而就在除夕夜，村子里的几个混小子们喝醉开车，不小心把王大达撞死了，并且互相串供做伪证，让警察束手无策。在外上学的王小达听到了不少风声，偷偷回家，策划了复仇，将那天晚上的几个姑娘小伙全部炸死，包括他自己在内。
　　至此北道河的多起凶案草草落下帷幕，至今没有真正的凶手被抓到，人们习惯性地把所有的坏事都往死人身上扯，大家慢慢又恢复如初。
　　说了这么多，李白哼了哼嗓子，“有水吗？”
　　副驾递来一瓶矿泉水，李白拿着，并道了一声谢谢。
　　喝完水，舒适多了，李白继续说道：“我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程俊告诉我的。”
　　虎队长有点急性子，听了这么多仍然是糊里糊涂，摸不清案子和这个故事的关系，“这就完了，程俊的事情呢？”
　　李白叹了一口气，“唉，别急，还有呢。”继续开始了回忆：
　　当时我也从网上论坛听到了很多传闻，觉得这些案子很怪异，可以作为我写剧本杀的素材，于是我就去了北道河，当时就住在厂房边上。在村子里，我找到了相关性最多的人，就是程俊，金老太死的时候他在场；撞死王大达的那天晚上他是见证人；王小达计划的漏网之鱼也是他，所以他知道的算是比较详细了，起码我问什么都能给我解答，前面的一切信息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他对我很支持，让我好好写，还帮我补上一些细节，剧本完成得很快。
　　正当我觉得进展顺利、收获满满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无法说服自己的细节——为什么王小达会放过程俊，在得知程俊不在场的时候自己就自裁了？
　　带着这个疑问，我决定先从程俊的身世入手。程俊是一个幼年就没有妈妈的留守儿童，大多数时间是在金老太家里生活的。父亲常年在外务工，很少让他有亲切的照顾和温暖，加上长期对母亲的思念和同龄人的嘲笑，他虽然没有极度内向，但是渐渐变得没有表情，和同伴玩乐时对什么都没有大的反应，麻木得像一个傻子。可是我从和程俊的交谈中看到他的另一面，才明白那只是他的伪装，或许他已经人格扭曲了，有一个非常恐怖残忍的他躲在他的身体里。知道了这个秘密，本就对悬疑着迷的我开始细细斟酌，发现他对村子和身边的人的爱是畸形的，然后以程俊的视角代入这些案子里，随后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所有的凶案都和程俊有关，但是我根本找不到有效的证据，无法报警。程俊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多事，几次找到我，话里话外暗示我该离开了。
　　知道了真相的我，心里一想起程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所以我也如他所愿回到了市里。在剧本完工的最后一瞬间，我良心受到谴责——真相如果被我掩埋，那为什么要让我发现呢？但是想起程俊的阴暗城府，不自觉得犯怵，因此我又不敢直接在剧本里将自己的真实调查结果展开叙述。最终决定将真相写在一个剧本副本里，然后隐藏起来，不让他发现，而可以让众多玩家发现，知道他的罪行，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这个想法很成功，都已经好几年，什么事都没有。而现在看来，程俊还是发现了，并且彻底激怒了他，从视频里就可以看出他疯了，变了个人一样。他在用我的剧本壳子按照自己的残忍手法去报复社会，去惩罚玩家，来发泄愤怒，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我认为最主要还是为了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没有按照他的暗示做，而是把他的恶行公布于众，他要用人命继续玩。
　　说完这些，李白低下了头，捂住了脸，悔不当初，让自己的所谓良心做事害死了无辜的生命。他终于哭了，泪水从他的眼眶溢出，从家出来到现在，他说完了一切，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哽咽道：“现在一切的情况我全说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耍小聪明，搞什么副本，那可是五条人命啊。”
　　虎队长轻轻地拍他的肩膀，“不怪你，他杀人和你无关，这种败类早晚都是祸害，还要谢谢你第一时间勇敢站出来告诉我们这些，帮助我们破案。”
　　李白没有被安慰安慰到，由抽泣转到大哭，企图流尽悔恨的泪水。整车子的人一言不发，试图让自己欣赏窗外的景色。
　　李白哭了许久，声音逐渐变小，抬起头后，一大圈的红眶显而易见。公路上行驶，司机轻车熟路，拐到小路时，李白才开口说话，也只是在每一个路口说简单的几个字引路，其余时间车内依旧是安静。
　　经过一段段的小路颠簸，车队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四层厂房前，周围的枯草很深，新草仍在稚嫩。
　　李白看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记得当时住在哪里，记得当时程俊的一言一行，记得这个村子的可怕秘密。厂房屹立在多年的风霜中，只留下一个空壳，像一个饿着肚子的乞讨者，披着破烂不堪的遮羞布，墙壁枯褐，让人感觉一推就要倒似的。不再吵闹、不再光彩，有没有它丝毫没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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