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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红尘(四)
法器聚灵珠事关妖兽封印,此间事了,紫霄宫不日传信,命陆停云一行人速归。
李凝心收拾包裹的时候,听见窗户发出“咚咚”的声响,被什么东西敲个不停。她挥开窗子,沈安晏的身影立在不远处的阑干外。
“你这是,也要走了啊?”
李凝心没理他,不多的行李被她很快整好,拎着包裹,她向外走去。
“诶、等等!”
李凝心望向面前这个总是拦住她路的小少年,等他说完话。她并不是很想回紫霄宫那样冷冰冰的地方,与那相比,沈安晏的打扰也变得有趣起来。
此时他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向来自信的神色透露着一丝尴尬,下定决心一样,他把手中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手中的白玉莲花簪泛起温润的光,李凝心一眼就认出来,这簪和她师父送的那支,有七八分相似。
“你……”
“那天我、我看见它碎了,你的脸色很不好,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之前从没听过五州有你这号人物,修为又高,架打得也厉害。”
长得……也很好看。
沈安晏轻咳了下,怕这话冒犯到她,没说出口。
“而且当时那个小妖,你也可以不救的,但在自顾不暇的时刻,你还是愿意出手相帮;即使要用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你也还是选择救下他了。”
“现在的修道者说着要祓除妖邪,要平天下不平之事,实则不然。有的人为了修为、地位、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安晏随即笑道,“虽然你平常不喜欢搭理别人,总是冷冷的,但是比他们那样口蜜腹剑的人好太多了。
“李凝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他又把那簪子往前递了递:“我专门请工匠雕刻的,还不错吧?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我记性很好的!”
“可能比不上你原来那支,但是……不要伤心了,好吗?”
这白玉簪是东海所产的上等灵玉所制,成色很新,一看就是新做出来不久的。其上的莲花栩栩如生,虽然不及师父送给她的那支,却也是十分用心。
李凝心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她的断簪,又亲自为她买回一支如此相似的。
明明这簪不是因他而断,明明他可以装作没有看见她的失落,可他偏偏……
她遇见的,多是一些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人,他们把她当作厉害的仙师,让她在有危险的时候冲在最前方,但这个少年,和她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他是愿意向旁人释放善意的少年,是不怕真心被辜负的性情中人,有着天地间独一份的张扬自信。
仿佛他就该这么一往无前,就该成为改写这世间规则的第一剑。
在紫霄宫待得久了,师父不在后,除了师兄陆停云和师叔扶风夫人,几乎没人会在意她。她也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冲在最前方,习惯了默默地把事情解决。
可她也会难过、痛苦、后悔,但她彼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从没人教过她,一个人难过失落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那支断簪,她试过修补,但无论用什么样的灵力,都无法让它恢复如初。李凝心心绪混乱,久违的无能为力感再次席卷了她。
她不想、不想连师父送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都保护不好。
可事已至此,她虽有毅力寻人来修补,却也慢慢做好了这簪子无法修复如初的准备。
但沈安晏却捧起连她自己都决定放下、不去在意的那些细节,告诉她:我看见了你的伤心,喏,我试着仿了那个你在意的东西。
告诉她,我不想让你伤心。
这样的感觉,她只在师父身上感受到过。那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外面的人……都像他这样吗?
见她久久没有收下的动作,沈安晏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泛红,他干脆塞到了她手中。
沈安晏还是第一次送喜欢的女孩子礼物,被拒绝了,那多没面子啊。怕李凝心真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他转移话题道。
“你的剑,很厉害啊。”他指了指李凝心腰间的佩剑,“有名字吗?”
“剑。”
沈安晏:“……啊?”
李凝心答道:“剑就是剑,没什么特别的名字。”
沈安晏神色难言,虽然知道了她的不解风情,但一时被这回答惊讶到。怪不得江曜灵猜出了他对李凝心一见钟情后,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师兄,你追人家,难着呢。”
他当时还以为江曜灵故意挖苦他,没好气地摁了摁她的头。这时候才明白,这条路属实是任重而道远啊。
“哎呀,我说怎么找不见人,原来是我来得不巧了。”
一道洋洋盈耳的女声传来,话音婉转而妩媚,像钩子一样在人心尖上挠了一下。
李凝心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修半移在柱子上,眼神在他们两人间流转,有着几分看戏的意思。
好不容易和喜欢的女孩说两句话,还被调侃了。
沈安晏没有转身,便知道此人是谁。他无奈道:“谢师姐……”
“你没去找逾白吗?他和师妹应该在前厅。”
“我当然去了。”谢映雪摊摊手,目光又凝聚在李凝心身上,十分好奇,好似看见了一只未曾见过的小动物。
“这位是……”
见李凝心没有要答的意思,沈安晏出口解围:“她是紫霄宫的弟子,李凝心。”
“这位是灵剑宗昆吾峰峰主的大弟子,我们宗的大师姐,谢映雪。”
她就是谢逾白的亲姐姐,谢映雪。
也是未来五州动乱的始作俑者之一。
只是现在,无人看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下,拥有着一颗毁天灭地的心。也无人知晓,锦衣玉食、备受瞩目的大师姐,在仇恨下踽踽独行这么多年,最终走向了一条死路。
“幸识啊,小妹妹。”
谢映雪露出一个笑,朝李凝心打了招呼随即看向沈安晏。
“这次我来,是有正事。”
“南疆的妖兽封印有异动,我和沉檀师叔前去探查,但穆家家主来信,千清秘境即将开放,且穆、裴二家联姻在即,邀请各门派世家前来北域。”
“现下只有你们尚有空闲,可去赴宴。灵剑宗已派了一众弟子,不日即可到达北域,与你们汇合。”
“师叔抽不开身,命我护送你们前去北域,呈上灵剑宗的见礼。”
“其实……”沈安晏插话道,“我们自己去也可以的,有我在,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吗?我肯定会保护好师弟师妹们的。”
谢映雪失笑:“你小子,还是这么张狂。小心别真栽了跟头。”
她顿了顿:“这次千清秘境是三百年一开的试炼场,前来求机遇的修道者数不胜数,但其中危险重重,任何人都难以估量。”
“不过法器宝物嘛,也是难得一见。不仅有通晓世间、可解答万般疑惑的天书,还有可以看透过去与未来,澄明道心的‘一梦浮生’鉴——据说只要碰一下,就能涨不少修为呢。”
天书?
李凝心的注意力被吸走,她听过这个法器,若真如谢映雪和书中所说,那她一定要去北域一趟。
自师父羽化以来,她一直在找死而复生之法,若是能借天书一用,就能知道答案了。
一旁的沈安晏不解。
“‘一梦浮生’,那是什么东西?”
—
“‘一梦浮生’,那是什么东西?”
禇挽澜歪了歪头,问道。除了裴子安外,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修士,那人手执折扇,轻敲了敲鼻尖。
“你不知道吗?”他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古法器,它是一面镜子,能通晓未来,使人道心清明。据说碰一下还能增长修为呢。”
“三百年前,穆、裴二家缔结姻亲之好,向诸位修士开放千清秘境,这鉴曾在千清秘境结束后出现过——啊,那是裴师弟的双亲吧?”
“别说增长修为这么大的诱惑了,这世间又有几人,不想看看自己的未来呢?”
他便是陆停云的徒弟,张鹤追。他先前被一些事绊住脚了,赶在灵界快开放时才到东海。
“原来是这样……”
禇挽澜道:“我就不想。未来是什么样子,自然掌握在我手中,只看那镜子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听到这话,裴子安唇角勾起一个笑意:“嗯,此言有理。”
李凝心站在沈壹身侧,朝小辈们道:“灵界中情况多变,大家小心为上。”
几人神色郑重,点了点头。握紧了各自的武器,穿过结界。
进去前,裴子安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连。那女子是什么来历,为何只是说了个名字,就让几位师长大惊失色?
还有她身边的修士……
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算了,先进灵界吧。
随着他们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李凝心也准备进去。只是她的手腕被沈壹扣住,微凉的指尖贴紧她的皮肤,触感宛如一条蜿蜒的小蛇。
见他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李凝心歪了歪头,无声地问询。
沈壹解释道:“啊,我怕我走丢了。”
李凝心遂默许了他的动作,怕他不放心,用被他牵着的那只手揪住了他的袖摆。她转过头,朝入口结界走去,觉得他的手越贴越紧了。
结界处的金光缓缓褪去,入目是一片极致的白,还没等李凝心反应过来,狂风大作,一道难以抗拒的力量把他们二人分开。
“昭昭!!”
她只能听见沈壹呼喊她的名字,散在风里。
片刻之后,风浪平息,眼前的景象像是隔着雾,叫人看不真切。
李凝心试探着向前走去,看见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她,身后的马尾随着动作摇晃,露出明黄的衣带,因为和身旁之人说话,他的侧颜有时显露出来,但她看不真切。
他身边的女修也不答,只是静静看着他,听他说话,有时点点头,有时转过头不理他;那少年也不恼,仍不厌其烦地凑到她身边。
那是……她?
李凝心看着那道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身影,又看向这个高马尾少年,一时怔愣。一个名字在喉口处盘旋,呼之欲出。
下一秒画面一转,小院之中,高大的男人将女子搂入怀中,左手紧扣住她的后脑,像是要把对方嵌入骨血当中。
他的鼻尖擦过她的侧脸,手上的动作看起来明明是不容人反抗,实际却又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不停地通过气味和对方的存在寻找安全感。
因为惊讶,那女子微微抬手,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但又僵在半空中,最后轻轻伸手抚了抚他的背脊。他身上那股暴戾躁动的气息才终于平静下来,仿佛只有她,才是能使他稳定的存在。
从前少年的恣意张扬,已经在他身上褪去,不安、敏感、离不开她……才是他的底色。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人会是沈安晏吗?
眼前的景象逐渐崩碎,取而代之的,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
她看着面前的亭台楼阁,池塘上水波潋滟,阳光透过树叶,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痕迹。
这是……她在紫霄宫时的居所。
意识到这一点时,一个人影从木门后踱步而出,见到他的第一眼,李凝心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还是从前的样子,一身清隽的月白衣袍,看到她时眉眼弯弯。
他问:“凝心,许久未见,你过得还好吗?”
那是她早已羽化多年的师父,季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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