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遇

　　检察厅门口蹲着些看热闹的记者狗仔，北原浅落选择开过门口，从后门进去。到了工位，从聚集起来的同事口中，北原浅落才知道这新的瓜。

　　这就过分了吧？往她身上泼脏水还不够，还要抹黑她爸妈？

　　北原浅落下滑评论区，热评都是几位阴谋论的。

　　“北原你别生气，但凡认识你的他们的话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就是就是，你别放心上，这个林木秀夫，搞这种把戏有意思吗？”

　　“就是说啊，狗屁冉冉升起的新星，他都多少年没出书了，江郎才尽了吧，还新星……”

　　在平台和检察厅和干预下，相关贴子和发布者马上被屏蔽，检察厅和法院迅速发布了案情相关的声明，将风波短暂平息，但网络上嚷嚷着为林木秀夫叫屈，希望二审翻盘。

　　北原浅落盯着那条喊冤叫屈的评论，嗤之以鼻。

　　翻盘？想得美，让他减刑一个月都算她无能。

　　北原浅落翻出林木秀夫的材料，逐条勘验检查。

　　犯罪动机方面，根据林木秀夫供述，三年前，他和前妻离婚，之后只顾挥霍享乐遭遇创作瓶颈，精神状态随之恶化，患上抑郁症和焦虑症，而前妻却拿着离婚分得的财产开了家蛋糕店，风生水起。他向她借钱遭拒，一气之下，他因病发作杀了她。

　　一审双方辩论的焦点就是林木秀夫所说的“因病发作”，他主张他当时处于精神失常状态，无法用常人的方式思考。

　　而北原浅落调查后认为，这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并不存在所谓的“因病发作”，在行凶过程中，对方始终清醒。而且，她发现，林木秀夫一直在剽窃前妻的创意进行创作，发表的作品中相当一部分，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他前妻的创作。

　　她搜集了当天林木秀夫的行动轨迹，询问了沿途的证人，查看了当天拍到他的所有监控，还因此跑了好几趟医院精神科，终于在法庭上推翻了对方的这一挡箭牌。

　　想到这点北原浅落就气，他怎么好意思再拿这个说事的？

　　手机响起，是绿川光。

　　他肯定也听说了……

　　北原浅落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将手机放至耳边：“绿川先生。”

　　“北原小姐，你还好吧？”

　　听筒中传来的声音迟缓小心，北原浅落心也跟着柔软安定了几分。

　　“我没事……”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再说了，这事你也帮不上什么，放心吧，我没事。”

　　两人没说几句，她爸电话过来了，她只能挂了接起。

　　北原修司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让她不要担心，安心工作。

　　“是，我会的。您放心吧，我一没有走后门，二没有工作失误，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挂了她爸的，她妈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挨个联系完，北原浅落才回去继续工作。

　　“回去我就把那个林木秀夫的书扔掉，”临近办公室门口，北原浅落听见屋内有同事在抱怨，“恶心，无耻。”

　　北原浅落不自觉勾起嘴角，大家真好。

　　*

　　下班的时候外面已是一片漆黑，隔壁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声突然清晰了起来。夜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星与星之间不时掠过显示飞机所在的红灯。

　　北原浅落匆匆走向后门，蓦地发现自己车边倚着一个黑影。

　　从轮廓看，非常熟悉。

　　“你怎么来了？”

　　他等了多久？怎么不和她发消息？

　　轮廓动了动，下一秒，对方隐藏在黑夜中的漆眸显露在不甚明亮的路灯下，朦朦胧胧。

　　“想去兜风吗？”出乎意料地，他问道。

　　北原浅落微微失神，而后一笑：“你的新业务？”

　　“对，北原小姐赏光吗？”诸伏景光嘴角上扬，拉开副驾驶车门做出请的姿态。

　　“那就试试吧。”

　　温和的引擎声中，车子启动。

　　一路上，不少酒肆灯火通明，夏日的晚风中都沾染了酒香。

　　北原浅落的头发随风飘扬，她半眯着眼，专心感受风吹过的感觉。

　　深夜的江边车辆寥寥，身心在此刻无比轻盈。

　　“你放心吧，今天的事还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猎猎的风声中，北原浅落缓缓开口，“我刚进检察厅的时候，特别怕给我爸妈丢脸，怕一个不小心，别人就会说，检事长和特搜部首席检察官的女儿不过如此。”

　　她脑海中回想起她第一件案子，她第一次出庭，她第一次胜诉，和之后的58次胜诉，以及中间夹杂的4次败诉。

　　第一次，她从头开始捋，一路走来，桩桩件件，那么清晰。

　　“好在，我做到了。”

　　“你本来就做得很好。”

　　北原浅落笑了：“我一直做得很好。”

　　诸伏景光跟着笑，趁着间隙匆匆转头一瞥，从车窗洒进来微弱的光，女孩半转头看向窗外，嘴角的弧度飘渺又迷人。

　　他手指微动，打开收音机，不知名的电台在播放不知名的节目。

　　“好，接下来我们来看另一条听友留言。”电台主持人说，“这位听友说，我暗恋一个男孩子六年了，从高中和大学我们都是同校，但不是同一个班级，现在大学快要毕业了，我在纠结要不要向他表白。要是不向他表白，我怕毕业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要是表白，又怕他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到时候尴尬。请问我该怎么做？”

　　“好，这是位刚要大学毕业的女生，各位热心听友，你们会给什么建议呢？如果有想法请在后台给我们留言。”

　　“要不要告白，嗯……”主持人思索了一会，“学生时代的暗恋，是非常美好的情感，已经暗恋六年了，我认为在毕业前还是告白吧，也算是对自己漫长的暗恋的一个交待。”

　　“不知道听友们怎么看啊，我们进两分钟广告，广告之后，我们来看看大家的想法。”

　　话音刚落，广告声传来。

　　北原浅落转头问：“你觉得呢？”

　　刚刚他们都没说话，显然他也在认真听。

　　“我……”诸伏景光欲言又止，“我不好说，这种事情还是当事人遵从自己的内心比较好。”

　　“看不出来你在这方面还挺……”北原浅落斟酌着用词，“说你审慎小心好呢还是说你冷漠无情呢？”

　　面对对方不算好的点评，诸伏景光轻笑，反问道：“那你有何高见？”

　　“当然是要去告白啊，”北原浅落毫不犹豫，“既然喜欢，就要让对方知道啊，不然不是白喜欢了吗？”

　　“北原小姐，还真是坦率啊……”诸伏景光将车停在跨江大桥观景台的停车点上，按下卡扣解开。

　　“那是。”北原浅落跟着下车。

　　江岸两侧灯光熠熠，江心处漆黑一片，风吹起时，波澜起伏之处反射着两岸灯光。

　　“绿川先生……有过喜欢的人吗？”

　　“我？”

　　“对，你现在肯定是没有啦，之前呢？警校的时候，还有大学的时候，有过吗？”

　　北原浅落眉眼弯弯，眸中似乎盛了天上细碎的星光。

　　半晌，北原浅落都没有等来回答。

　　好吧，果然他们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

　　她正想着怎么把这一段翻篇，头上传来轻柔的抚摸。

　　诸伏景光抬手轻轻打理北原浅落因江风吹拂凌乱的头发。

　　“没有。”

　　北原浅落猛地抬眼，心里的失落蓦地化为一种难以言说的欢喜，面上却不显：“真的假的？谁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北原浅落语塞，避开对方的视线重新看向江面：“谁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再站了会，北原浅落摸了摸胳膊：“回去吧，很晚了。”

　　回到车内，刚刚的电台节目已经结束，播放着不知名的流行音乐。

　　“真遗憾啊，还想听听大家是怎么想的。”

　　“没关系，这是那位女孩的事，大家怎么想的不重要。”

　　这一次，北原浅落没有反驳。

　　一首新的歌曲响起，这是一首英文歌。

　　夜晚总是能轻易勾起隐蔽的情绪。

　　北原浅落忽地轻声问：“如果是你呢绿川先生？要是遇见喜欢的人，你会表白吗？”

　　“Life was stringing me along,

　　（生活常将我玩于股掌）

　　Then you came and you cut me loose,

　　（而你的到来却让我获得解放）”

　　车内的歌声突然变得格外响亮，节奏的鼓点一下一下拨动着二人的心弦。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只留乐声。

　　“I just wanna be part of your symphony,

　　（我只想与你共和那心之交响）

　　Will you hold me tight and not let go?

　　（你是否会将我紧紧抱住从此不放）”

　　“抱歉绿川先生，我、我不该问这种问题。”

　　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风从车窗呼呼灌入，吹不散车内的微妙变化，更安抚不了她此刻加速的心跳。

　　“没事，”诸伏景光终于开口，他掩去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面上仍是一片轻松，“不过北原小姐，下次还是不带你来兜风了。”

　　一种难言的隐含着暧昧的气氛在车内弥漫。

　　车内重归寂静。

　　“Like a love song on the radio,

　　（如一首电台里的情歌传唱）

　　Will you hold me tight and not let go?

　　（你是否会将我紧紧抱住从此不放）”

　　北原浅落静静听着歌，心中千转百回。

　　歌曲来到尾声。

　　“Will you hold me tight and not let go?

　　（你是否会将我紧紧抱住从此不放）”

　　伴随着最后一句问句，歌曲结束。

　　两人都没有说话，北原浅落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

　　望着诸伏景光的侧脸，有一瞬间，对方在她眼中仿佛仍是初见时候的模样。

　　北原浅落攥着的手缓缓松开，她知道心底隐秘的希冀欢喜与不安忐忑来自哪了。

　　“既然喜欢，就要让对方知道啊，不然不是白喜欢了吗？”

　　今夜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

　　“绿川先生……”

　　“嗯。”

　　诸伏景光望着前方道路，并没有看她。

　　北原浅落双唇微张，又合上，与此同时，她的手不自觉再次攥紧。

　　“绿川先生，你说过的，要教我射击。”

　　斑驳的光影中，她看到他一怔，他仍是没有看她，可嘴角漾起了她熟悉的笑容。

　　“嗯，我没有忘。”

　　“等你忙完这一阵，我带你去。”

　　北原浅落低眉，转头将笑藏在阴影中：“嗯，我等着。”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迟早会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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