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归途

　　资料室里弥漫着油墨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起来的气味，谢星衍将整个人埋在这堆成山的档案中，想从这些纸堆里找到线索，哪怕一丝也好。
　　资料室常年废弃，鲜少有人来，这里的文件大多也是陈年旧账，电子设备是和谢星衍年纪差不多大的HT-717，初代光子可触电脑，对比目前HJ系列办公室专用机型，又老又慢，就连谢星衍这么沉稳的人，都想给这个大家伙两杵子。
　　他输入“加百列星云事故”、“修订版”、“最终版”、“谢星衍”等关键词，系统却只返回了寥寥几条无关紧要的信息，或直接显示“权限不足”，这在谢星衍的预料之中，那份报告显然是被刻意隐藏或加密了。
　　谢星衍转而开始搜索近五年来与能源、稀土、异常信号相关的事故报告、内部信息以及各单位上报的重要信息。这一搜，反而结果多了起来，但大多被一笔带过，结论往往是“操作失误”、“无权限”或“原因待查”，相关责任人署名大多是调离岗位或提前退休的老干部，鲜有深-入追究的痕迹。
　　谢星衍一份份地仔细翻阅，用笔记录下时间、地点、涉及部门、可疑点。他发现，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如果以时间和空间站功能区串联起来，似乎能勾勒出一条模糊的轨迹——一条指向空间站核心能源系统和某些高层管理部门的轨迹。
　　这天，他随手拿了一个没有备注的档案盒，好奇地翻开，结果竟然是他当年任职时写的空军特战队全年总结。谢星衍将其整个抽出来，不敢相信当年竟然能写厚厚一沓，这给他整的有兴趣起来，翻开发黄的纸张，一字一句读着，正当他沉浸在自己怎么能写这么好的时候，资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谢星衍头也没抬。
　　门开了，一股熟悉的，带有柑橘清甜香气的Omega信息素飘了进来，谢星衍抬头，萧君翊端着两杯热茶和几碟小点心走了进来。
　　谢星衍看到后，连忙把桌子上的文件移开，在萧君翊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是自己喜欢的雪融茉莉慕斯和山楂瑞士卷。
　　“星衍哥，幸好我提前给你发了消息，要不然就跑空了。”萧君翊把带来的下午茶放在桌子上，“给你带了热茶，还有之前最喜欢的糕点，这么多年想这口了吧？外面可真买不到。”他把一杯放在谢星衍面前，自己捧着另一杯在他对面坐下，眼神关切地看着谢星衍，“怎么样，好点了吗？”
　　谢星衍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接过茶道了声谢：“好多了，就是还有点没精神。”他知道萧君翊这小子鬼精着呢，刻意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
　　“哥，你在看什么？现在很多高权限的机密文件都放在机要室了，有专人保管。”萧君翊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淡淡的青黑，心想：什么感冒，分明是过度劳累导致的脑供血不足。
　　谢星衍避重就轻地说了两嘴：“随便看看，以为这里还在用，我还心想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没有管理员。”他注意到萧君翊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你看起来也没休息好。”
　　萧君翊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充血的眼睛：“别提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淮。”他欲言又止，观察着谢星衍的神色，“他易感期提前，而且异常猛烈，医疗部实在没法了，用了还在实验的强效针才让他稳定下来，这事儿暂时压下去了，没几个人知道。”
　　谢星衍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盯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嗯”了一声，没接话。
　　萧君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星衍哥，那天晚上你没事吧？我后来听值班医生说，他们进来的时候你已经被临时标记了 。”
　　谢星衍语气平淡：“你们这医生嘴也不紧啊，让我别往外说，他们自己先当个八卦说出去了。”他抬眼看了一眼萧君翊，给对面的Omega吓得连忙塞了一个曲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高领下遮盖的痕迹，“我没事，他是Alpha，易感期失控，可以理解。”
　　萧君翊认识谢星衍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们教官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星衍哥，”萧君翊站起来继续说着，“我知道你心里生气，这件事许清淮确实很混帐，早跟他说过加强针的危害，说什么也不听非要打...”他边说着手里还边比划着，给自己着急够呛，正说上头了，听到身后细细簌簌地声音。一回头，看到谢星衍左一口慕斯，右一口山楂卷，吃得不亦乐乎。萧君翊扶额，声音里满是无奈，“星衍哥，你有没有听我说？”
　　“嗯？在听在听，你继续。”谢星衍赶忙把叉子上的小蛋糕吃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萧君翊，脸颊像仓鼠一样，塞的鼓鼓的。
　　谢星衍喝口茶，顺顺小甜品，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自己和许清淮该干的不该干的早干完了，只是刚见面没多长时间又被咬一口，多了个临时标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君翊，”谢星衍终于开口，“我会找机会去看清淮的，顶着这么浓的信息素在空间站里晃悠，我怕别人会说闲话，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再出去。再一个就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查清楚。”他敲了敲桌上摊开的文件。
　　萧君翊转回来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乖乖地坐下。现在他也不知道这次来找谢星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是单纯的想让谢星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这几年身体状况不稳定，还是想撮合两人和好。
　　“以我现在的身份，能来一趟空间站实属不易，我当然有其他计划。”谢星衍起身摸-摸萧君翊的头顶，“你这个小脑瓜，每天不知道在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情节。”
　　“难道不是吗？”萧君翊撅嘴，在许清淮得知谢星衍退役后，气得撕了他刚打印好的文件，就已经构思了一个狗血戏码，这几年中，剧情越来越完善。要不是他工作太忙，都想利用下班时间写小说了，名字就叫《许上校的老相好怎么突然逃跑》，许清淮自带流量，发出来肯定爆火，还挣点小零花儿。
　　谢星衍当场给了萧君翊一个脑瓜蹦。
　　“嘶，疼！”
　　“我当年退役另有隐情，这次就是来查清楚的。”谢星衍觉得，如果再不和萧君翊解释一下，以这个小孩儿的脑洞，不知道又会编出什么样的故事。
　　萧君翊揉着发痛的额头，呲牙咧嘴地抽气。“那你查到有用消息了吗？”
　　“我...”谢星衍刚想说，结果被萧君翊的通讯器打断。
　　“喂？在的在的，请稍等。”之后，通讯器递在谢星衍手里，萧君翊的口型是医生让你接电话。
　　“您好，是谢星衍神父吗？打扰了，许上校目前已经清醒了，身体状况基本稳定。”
　　“好的，收到，需要我做什么吗？”谢星衍知道医疗部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接电话。
　　“我们需要和您对接一下信息。”
　　“......”谢星衍有一瞬间的沉默，“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可能无法到场。”
　　“我们也需要给您做一个检查，这是许上校的意思。”
　　谢星衍指尖微微发凉，他放下茶杯，说道：“好的，我这就过去。”他转头对萧君翊说：“君翊，麻烦发我一个医疗部定位，混小子醒了。”之后叹了口气。
　　萧君翊鼓捣手机，“哦，发你手机上了，星衍哥。”同时，谢星衍的手机传来震动。
　　谢星衍刚走出资料室，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去问萧君翊，“君翊，能闻到我身上有信息素味吗？”
　　萧君翊停下手里的动作，闻着空气。“倒是不注意的话，闻不到。”
　　“好的，谢谢。”他走向医疗部的隔离病房，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又隐隐带着自己都不愿承认，想要确认对方是否安好的急切。
　　留下萧君翊在那哼着小曲儿收拾桌子，突然动作一顿，咆哮一声：“我艹！你俩给我当军犬了是不是！？”
　　谢星衍站在医疗部隔离病房的门外，门无声滑开，消毒水的气味比走廊里更浓一些，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他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病床上的许清淮。
　　许清淮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不少。他半躺着，背后垫着枕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低头专注地看着。
　　上午的眼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减弱了几分平日的冷漠，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似乎看得入神，连谢星衍进来都没有立刻察觉。
　　这副安静，甚至带着一点脆弱的模样，与几天前那个在易感期中失控的Alpha判若两人，谢星衍的脚步顿在原地，没有打扰前面的人看书。
　　敏锐地感知到注视，许清淮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谢星衍时，他拿着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咳，你来了。”许清淮合上书，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声音还有些沙哑。
　　谢星衍走近了几步，在距离病床一步之遥的凳子上坐下。“医生说你醒了，状况稳定了。另外……也需要给我做个检查，说是你的意思。”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许清淮的目光落在谢星衍身上，从他的脸滑到高领内搭。“嗯。”他应了一声，算是承认，“我的信息素水平异常，可能会对近距离接触的Beta也造成不可逆的影响，让医疗部做个检查，可以排除风险。”听起来合情合理，符合医疗规程。
　　谢星衍心里明白，这不过是给自己检查身体的借口。之前怎么没见他说起所谓的影响。如果真有影响，早在五年前身体就有预警了，那会儿可比这次咬的狠多了，不仅频繁，还会灌进去。但他没有戳穿，只是点了点头：“好。”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谢星衍从床头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又找到小刀，开始削苹果，总比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强。
　　最终还是许清淮先打破了沉默，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声音低沉地开口：“那天晚上...抱歉。”
　　谢星衍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许清淮线条紧绷的侧脸，又低下头，只是嘴角有了笑意，“都过去了，易感期失控是本能，我理解。”
　　躺在病床上的人看到谢星衍手里的苹果慢慢露出白瓤，馋的不行，只能悄咪-咪咽口水。内心期待着，这个苹果是削给他的，一会儿谢星衍就会递给他。
　　结果就是，谢星衍把苹果皮扔掉后，果肉到了自己嘴里。许清淮想吃，但是干着急。
　　苹果嘎嘣脆，谢星衍好久没吃到这么多汁的苹果，果蔬培育舱的食物都一个味道，什么品种的瓜果口感差不多，时间长了真是味同嚼蜡，许清淮这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有一股浓浓的苹果香气。
　　他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好像是在盯着自己。抬起头看到许清淮盯着啃了一半的苹果愣神。谢星衍“咕咚”一声咽下嘴里的苹果，把剩下的一半依依不舍地递出去，“给你吃...”你是病号，你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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